32 []

柏峙将面罩往下扯了扯, 他腳尖一點,跳上看臺外側的腳手架,轉頭道:“老二, 讓他們等着。”

柏峙看向球場中的屏幕,正顯示着那戴着小黃鴨頭盔的女子,胸口溢血,絕地反殺, 動作如貓如鷹, 指尖旋轉着手術刀, 飛速刺向敵人。

跟他交過手的人成千上萬, 柏峙記不住他們的臉, 卻會永遠記得對方的招式風格。

眼前這個人只讓他感覺到了一絲絲熟悉,但他卻想不起來。

老二:“剛剛咱們在一樓的時候, 我就看到她了, 你知道她一開始拿出的是什麽武器嗎?”

柏峙輕哼了一聲。

老二:“拖鞋!塑料拖鞋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打過去也沒用, 也不知道她是想幹嘛。下層的比賽又不是中層以上,沒有全程直播, 她搞這種花活也沒人看啊!”

柏峙卻忽然回過頭來:“什麽?你再說一遍。”

老二眨眨眼:“拖鞋啊。那種特別土的水晶塑料拖鞋。”

柏峙在昏暗的外部腳手架走廊上笑了:“你說拖鞋——這麽讓人印象深刻的武器, 我想起來了。确實有這麽個人。很讨厭的人。”

老二吓了一跳:“你不會看幾眼又發瘋, 沖出去想要跟人打一架吧, 你是想讓天底下人都知道你來這種地方□□賽玩嗎?”

柏峙背着手,人在黑暗中只看得清輪廓, 偏過頭笑的輕佻:“不至于, 她這種我兩根手指就能捏死, 看着玩玩罷了。”

老二想催他走,但柏峙偏立在那兒看。

小黃鴨雖然力量速度都沒有特別強, 但武技高超、老練油滑,她逐漸占據上風并不是靠爆發或熱血,而是明顯分析出了對面兩米壯漢的缺陷——比如說改造成滑輪的雙腳失去了抓地力,大幅度動作或沖刺容易過頭。

她手中那把細窄的刀已經幾次蹭到了玄龜的肩膀或者上臂,但她卻沒有動手,甚至都沒讓玄龜察覺她的比劃。簡直像個屠夫在下手前虛着劃拉幾刀。

柏峙不太理解,她這樣根本就殺不了人,忽然小黃鴨像是急速掠過水面的椋鳥,在玄龜一鑽頭襲擊過來的瞬間,人從他臂下掠過,手中小小手術刀在空中劃出一彎弦月!

她翻身拽住他手臂,腳狠狠踩在玄龜肩上,用力一扯!

刺啦一聲,玄龜整條手臂拖泥帶水的從肩膀上拽下來,藍綠色的導液四處噴濺!

看臺上一片嘩然!有些懂行的是看出了宮理一步步熟悉并占了上風,但許多人都是看個熱鬧,驚道:“怎麽她突然就反殺了?!玄龜多久沒有被這樣傷過了!”

“嘿,那還不是因為他一直不往更上層的比賽走,就天天在這個球場表演虐殺。他估計也知道,如果往上層走,他很有可能被人踩爆了腦袋!”

“我靠,太帥了,我想看回放!會賣回放錄像嗎!”

玄龜聽到看臺上浪潮般的歡呼聲,顯然知道自己從主角變成了小醜。而她冷淡的像是殺慣了豬的屠夫,腳就像踩鋼筋一樣,從他斷裂的手臂往下一踩,只把藕斷絲連的纜線管子全都扯斷,将桃紅色的機械手臂往場外入口方向抛去。

而那裏早有人在等待着。

玄龜一下子明白:她……是來搶胳膊的!

宮理立在賽道圍欄邊正要下場,卻看到場外,羅姐和老萍着急的對她比劃,她不解的歪了歪頭。

周圍一些新粉絲以為她是在賣萌,對她歪頭的可愛模樣,一陣瘋狂拍照,宮理擡手擋了擋閃光燈,也聽到了老萍的怒叫:“錯啦!”

宮理不理解的轉過頭,才發現:

……靠,12號全身都是桃紅色的,她就以為丢的手臂也是桃紅色的。她只看了顏色,沒有看左右!12號選手丢的是右臂,也就是說——玄龜身上另一條綠色的右臂才是她要找的。

媽的,那個被搶胳膊的12號選手以為是做美甲嗎?怎麽還弄個跳色?!

而且也怪這玄龜,一身五顏六色,四肢搞出四個顏色!

玄龜咬牙桀桀笑起來:“你是要幫12號奪回去?可惜你搞錯了胳膊!”

玄龜怒吼一聲,宮理只看到他右臂的鑽頭裂開,露出機械手掌,右臂就像是得了什麽拳法掌法的神通,突然亮起一連串燈,像是武術大師般朝她攻來!

她懂了,那個芯片恐怕是某些武術大師招式的A數據,在手臂插|入芯片,可能會讓雙臂自動做出反應,像個高手般見招拆招。

玄龜本來就因為滑輪雙腳而重心不穩,體重巨大很容易失衡,而他又斷了一條手臂,身形更加歪斜。宮理剛要出手,就看他手向後伸,似乎按動了身後的一些按鈕,調整了全身義體的配重,站直了身體。

看起來他應該沒少應對過斷肢這種場面。

宮理看了一眼球場全息屏的時間,留給她的時間也不多了。

那就不亂玩了,往死招走吧。這些高度義體化的選手,只要不摔爛他們的腦子,應該不會死。

宮理手中的刀刺向玄龜門面,玄龜踉跄躲避,躲開的方向卻忽然飛來一只拖鞋,扇的他眼前發黑,他正要掙紮,下一秒就感覺到什麽東西紮進了他的義眼,橫着一劃——

玄龜電子義眼發出陣陣蜂鳴,爆出一團白煙,他看不到了!

但看臺上無數觀衆卻看得到,小黃鴨動作愈發迅猛淩厲,從他肩上如跳水般一躍而下,手在跑道上一撐,雙腳踢向他手臂。玄龜亂揮的拳頭,狠狠砸向自己的下巴,重重朝後倒去。

跑道上還在争奪鐵球的其他選手看傻了,鐵球飛過他們身邊都顧不上了。

宮理腳尖踩在玄龜胸口,俯視着想要掙紮起身的玄龜。

他不是最喜歡虐殺別人嗎?

宮理像舞蹈般在衆目睽睽中彎下腰去,膝蓋未彎,手指尖已經捏着那把小小手術刀,在玄龜額頭上劃拉幾刀。小刀切割開金屬,衆人只看到他頭上被镂空雕刻出一個……

阿姆斯特朗回旋炮。

她咧嘴笑起來:“送你一個小禮物。”

宮理對虐殺可興趣不大,但對于氣人,那她實在太擅長了。玄龜暴怒中仰頭看向球場旁的屏幕,幾個無人機視角正對準他的金屬禿頭,他擡起勉強運轉的半邊義眼,就看到自己腦門上被摳出了一個……

“大牛至!我的天吶!小黃鴨選手一出手,就在玄龜的腦袋上雕出了一個!大!牛!至!”

伴随着主持人誇張的解說,看臺上狂笑一片,各路人馬對着倒在地上的玄龜瘋狂拍照錄像。

玄龜怒吼一聲,要揮拳打向宮理,而宮理的手術刀庖丁解牛般劃了兩下,而後一扯,她拽下來他的另一條手臂,朝老萍的方向甩了甩:“這個沒錯吧!”

她的聲音透過收音器,傳遍了會場。

主持人探出身子:“哦,看來我們的小黃鴨,想要的只是玄龜的手臂而已啊!”

老萍捂着額頭,無奈的點點頭。

宮理腳往他腰下踩了踩,笑道:“真的不需要再回收回收別的零件嗎?”

宮理只是說想廢了他那個雕刻着“玄龜”的後腰脊梁骨,主持人卻非要往下三路繼續狂奔,笑道:“小黃鴨,你不用特意去扒他的褲子了,我相信玄龜沒給自己制作電子下|體這種弱點!”

宮理都有些無奈了,不愧是地下球賽——

但大家就愛聽這些,笑聲如浪潮快掀翻了屋頂,宮理鞋尖踩過了玄龜額頭,跳上跑道外的圍欄:“也是。”

看臺上笑的前仰後合:“草,主持人攔她幹嘛,我還挺想看她當個拆蛋專家呢。”

主持人卻語氣加急道:“小黃鴨這是打算離場了嘛?再說一遍,離開跑道視為棄權,而且現在鐵球也朝你的方向而來!”

宮理聽到身後的破空聲,兩手插兜,猛然回頭一個橫踢,飛過來的鐵球被她淩空一腳踹飛,直朝球框飛去!

“12號選手+1分!”

就在這聲播報的同時,宮理也越出圍欄,插兜朝老萍的方向走去。

交貨時間都已經很緊迫了,她可沒興趣繼續打什麽刀球比賽。

主持人亢奮道:“這位突然出現的救場高手,給我們獻出了堪稱今年下層球場最佳的一場決鬥!直播間的人數也達到新高!她如此窈窕又如此神秘,甚至連10萬通幣的獎金也完全不放在眼裏!”

快走到老萍身邊的宮理猛地回頭:

……什麽?!

10萬!!

……

芯片到手,宮理丢了西瓜不能再丢了芝麻,警惕的表示:在拿到錢之前都不給老萍。

老萍倒是還挺信守承諾的:“沒,這事兒也是我對不起你,我都不知道玄龜裝了鑽頭,中途我都以為你要被洞穿了。”

羅姐把她铠甲摘下來,對她胸腹部簡單縫合一下,幸好只是皮肉傷,只是老萍對着她紅色的仿生導液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宮理把四肢重新裝卸回來,羅姐為她大腿手臂處安裝了接口,也就是在某些情況下,她自己擰掉胳膊,也能快速地安裝一些義體。

但是她本身是個沒有接縫的跟人類外貌相差無幾的仿生人,安裝接口後,肩膀和大腿處難免有金屬義體那樣的縫隙,羅姐正想說要不要給她縫上,就看着在修理床上單手吃着甜甜圈的宮理,右臂的縫隙被生長的皮膚與肌肉緩緩包裹住了。

剛剛給她安裝的接口,被包進了她的身體裏!這具仿生身體,竟然具有生長性!

羅姐正要驚嘆,宮理卻并不吃驚:“我最近好像有了個新的超能力,就是吃東西也能恢複身體。你不用管,繼續給我修吧,我|幹完這盒炒面,估計這四個縫就都長死了。”

羅姐:“那你下次再換怎麽辦?”

宮理:“切開或者擰掉胳膊呗,不要緊。”

羅姐給她都修理完之後發現,胸口受傷縫合用的免拆線,在她吃完炒面喝完酸辣湯之後,幾乎就愈合了。

羅姐撫摸着銀魚義體上還留存的引擎溫度,輕聲道:“你要喜歡送給你吧,反正也給你裝了接口,你可以替換上用。”

宮理有點驚訝。

羅姐:“這幅義體屬于戰士,而不是懸挂在車間裏落灰。你就把它當做武器,偶爾用用也行,它反正已經過時了,最好的命運就是碎在争鬥之中。至于軀體,你也用不到,就留給我作紀念,我也确實舍不得把那跳動過的心髒送人。”

宮理看着羅姐的手指,摩挲過那銀魚義體的胸膛,似乎有些除了義體師與義體之外的缱绻情緒,她沒有太多推拒:“好,如果我哪天用不到了,會再還回來的。”

宮理的運動包裏裝着這沉甸甸的一對手腳,跨上了摩托車,卻沒想到停車的後巷,湧來了一群群人,有些揮舞着手裏的簽字板:“小黃鴨!給我們簽個名吧!”

有人則現場開始直播:“大家快來看,出現在直播中的就是今天一戰成名,又視金錢如糞土的超強少女球手小黃鴨!她打算騎着摩托車離開這裏,真是又酷又飒又神秘!”

擠到前排的還有幾個将三維碼塞到她臉前:“小黃鴨,掃個碼吧!我們是西城最大的刀球俱樂部!”

“有沒有考慮給自己找個團隊啊!我們可以安排各種最新義體,只要你能在比賽中使用!”

宮理聽到“視金錢如糞土”這些話,就忍不住想抽自己一巴掌,一把擰動油門,擡起前輪從巷子沖出去了。

她拐了兩道彎,接上老萍,才往交貨點飛馳而去。宮理以為交貨的地方會是什麽科技公司的地下、或者是在什麽燈紅酒綠的夜店中。

但沒想到卻一直往城外疾馳,直到了一處幾乎快離開萬城的公路旁,路邊有些早已倒閉破敗的餐廳、旅店。昏黃的路燈,滿地随風飄蕩的垃圾,一切都蒙着厚厚的沙塵,只有偶爾幾個櫥窗裏的霓虹招牌在閃爍。

老萍指到了一處類似ATM機一樣的地方:“這是它改造過的交貨機,不過每次都不在同一個機器上。”

現在早就沒有現金,所以街頭只有運輸寄送用的交貨機,老萍過去按了按指紋,又輸入一串代碼,界面一閃,變成了黑紅色,上頭出現了個惡魔角的可愛鬼臉,一邊吐舌頭一邊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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