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陳封放開王子之後, 王子似乎有些缺氧,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陳封扶住了他的肩膀才讓他站穩。
天色似乎更亮了一些, 隐隐有光在遠處的山脈鍍了金黃色的輪廓。
——太陽快要出來了。
陳封提醒王子:“阿夜,快點許願,神跡花快要消失了。”
王子擡頭一看,果然是太陽快要出來了。
他低頭看着手裏越來越透明的花兒,也有些着急了。
可是……許……許什麽願望啊?
他原來從未料想過自己會對神跡花許願,現在突然讓他許願,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許什麽願望。
太陽馬上就要完全升起來了。
手中的神跡花微微地顫抖着。
快點許願,來不及了。
許什麽願望?
什麽都可以。
王子閉上眼睛, 慌慌張張地許了一個願望。
睜開眼睛的時候,太陽已經徹底從遠處山脈裏跳了出來, 王子手中的神跡花沐浴到陽光,變得愈發透明起來, 最後,它化成一團銀白色的光粒, 緩緩消失在王子的手心裏。
“你許的什麽願望?”陳封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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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看着手中的神跡花徹底消失的身影, 呆呆地說:“希望明年……”
王子忽然反應過來了什麽,他聲音戛然而止, 臉色也變得有些不太好看。
他許的願望是。
——希望明年,還能收到陳封送的神跡花。
“明年怎麽了?”陳封又問。
王子垂下眼皮,面無表情地說:“沒什麽。”
也許是因為神跡花太漂亮, 他看得入了迷, 也許是因為他第一次收到神跡花所以有些興奮,也許是剛剛陳封的那番話和溫柔到極致的親吻暫且迷了他的心智。
才會讓他許出那種不像話的願望來。
他本該每時每刻謹記的。
陳封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七年裏,兩千多天, 六萬多個小時。
他始終被遺忘在黑夜裏。
那種刻骨的寒冷與孤單,那種了解到真相之後的憤恨與不甘。
知道真相後,他多少次磨着牙渾身都冷的打顫,多少次在腦海裏幻想着将陳封千刀萬剮,卻又覺得千刀萬剮着實是便宜了他。
那樣恨意滔天的情緒,不該被輕易遺忘。
陳封假裝沒看見王子忽然變得冰冷的眉眼,臉上依舊挂着如清風般的朗朗笑意,他伸出手,牢牢牽住王子,很真誠地祝願他說:“無論你許的是什麽願望,我都希望它能夠實現。”
王子垂下眼眸,說:“我倒是覺得那種願望不實現也罷。”
然後他偏過身子,看着身後的深淵,忽然開口說:“陳封,我們繼續出發吧,走接下來的路要先從這個懸崖上下去。”
“好。”陳封前一步抱住小王子,他把頭放在小王子的肩膀上,眼睛緊緊地閉着,語氣中帶了一些緊張,“我害怕,那我就不看了。”
“嗯。”王子張開了翅膀。
淩厲的風從耳邊刮過,如刀片一般劃過人的臉頰。
“陳封,你害怕掉下去嗎?”王子聲音夾雜在風裏掠過耳畔。
陳封沒有睜開眼睛,他只是默默回答說:“不害怕。”
“為什麽?”
“因為是你在抱着我。”陳封語氣理所應當,“你不會讓我掉下去的。”
因為兩人緊緊相貼,即便王子沒有張嘴,陳封依舊聽到了王子從胸膛裏發出來的嗤笑。
與此同時,陳封發現王子抱着自己的手臂,似乎松開了一些。
陳封睜開眼睛。
他看着不斷下墜的景色,也終于放松了自己的身子,讓自己不抱得那麽緊。
“你就這麽相信我啊?”王子問。
陳封有些緊張,身子繃得有些直:“嗯,相信。”
相信王子會把他扔下去。
如果他是王子,他就會在此刻松手,把懷裏這個恐高,剛給自己告過白,還盲目相信自己的仇人扔下去。
多完美啊。
王子抱着陳封的左臂,似乎又松開了一些,陳封察覺到自己的整個身子都從王子身上下墜了。
陳封隐隐察覺到了王子的猶豫,于是他準備順手幫他一把。
——他徹底松開了自己抱着王子的手。
王子本就是松松散散地抱着陳封,陳封這麽忽然一松手,他整個身子都從王子身上滑了下去。
下一秒就要徹底掉出來。
王子的心跳忽然加快,他慌慌張張地伸出手,牢牢地把陳封抱在懷裏,怒聲呵斥道:“你手怎麽回事,抓緊啊!”
陳封有些意外,幾乎是有些手忙腳亂地又重新抱上了王子。
只不過他擡頭一看,就看到了身邊被小黑蟲們托舉着飄下來的紅豆眼吸盤怪。
也許,王子不松手,只是知道他松手後,小黑蟲們定會又分裂出數億只,過來救他。
可在一路上,陳封特地支開小黑蟲和紅豆眼吸盤怪之後,王子也沒給這場報複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他掉入冰窟,小王子撲上去把他救上來。
他陷入沼澤,小王子飛在他頭頂用力把他拽出來。
他被獅虎追趕,小王子帶着他飛至天空躲避危險。
小王子始終沒有抛棄他。
陳封想,或許小王子是個實在善良的人,他只想抛棄他,卻沒想到要取他性命。
可是直到走出瞬息城,來到了巫魔的地盤,陳封的也沒等到王子抛棄他。
王子從未來過巫魔城,他本以為巫魔城該是邪氣肆虐,硝煙四起,斷壁殘垣,血流成河。
可來到這巫魔城一看才發現,這裏的生活和王城沒什麽不同,只是天更暗一些,樹更矮一些,巫魔們長得更醜一些罷了。
不過還好的是,出了瞬息城之後,王子終于可以使用法術了。
當即他就用除塵術給自己和陳封清理了一下,又換了套體面的衣服。
做完這一切,他就帶着陳封運用瞬移術,直奔巫魔堡。
若不是這城堡有結界,王子估計能帶着陳封直殺入大殿。
等王子正準備走進去,就忽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陳封曾經還是光明神的時候,曾一舉捉拿巫魔首領,并将他變成了一株大樹。
那大樹此刻還在巫魔城的廣場上立着,受萬人祭拜。
甚至每個巫魔的成人禮和婚禮,都會在那棵樹下舉辦。
他們族人此般敬重當時的首領,若是見了陳封,定是恨不得把陳封千刀萬剮,哪裏還能坐下來好好談事情?
巫魔堡裏有結界,他若對陳封使用幻形術也定會暴露無遺。
想了想,王子還是決定不帶着陳封進城堡,讓他先呆在外面,并給他身邊留了小黑蟲和吸盤怪,然後獨身進了巫魔城。
即使巫魔城和王室在六年前場戰争發生時,就已經撕破了臉皮,可他們畢竟維持了數年的和平,而王子也是整個王室的最高統治者,面上的工程還是要有的。
他踏入巫魔城,竟沒一個士兵敢過來阻攔他。
只有幾個士兵慌慌張張,跌跌撞撞地前去通報。
王子進入大殿,如入無人之境,推開殿門,正好看到巫魔族那些戴着黑色鬥篷的長老們正坐在桌前開會探讨。
見王子推門進入,整個大殿瞬間變得寂然無聲。
其中一個胡子花白的長老朝着陳封走了過來。
“王子殿下,不知道您擅自闖入我們巫魔城,到底是有何貴幹?”
王子雙翼一展,瞬間飛到大殿的王座上空,緩緩落了下去。
瞬間便有長老憤怒地站了起來。
王子坐在王椅上,伸出食指摸了一下扶手,語氣慵懶散漫。
“你們這王椅六年無人坐過,竟然也沒沾灰。”
“你——”當即便有耐不住性子的長老憤怒地要往前沖上去,幸而被其他人拉住了。
自六年前,他們首領被變作一株大樹,他們整個巫魔族的氣焰都息了不少。
況且,聽說這位王子殿下法術高超深不可測,特別是自13歲之後,進步速度快得令人咋舌,宛若得神相助。
他的法術比當時的國王和王後兩者合起來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可他們首領已死,還有誰能與之抗衡?
王子一看見底下這群被他氣得面色發白的巫魔,就想起他屍骨無存的父母。他的手指已在暗中握成拳,臉上卻是一派風淡雲輕的模樣。
“我記得我上次見你們還是十年前,那會兒你們還懂禮數,會跪下叫我一聲殿下,怎麽過了十年,愈發倒回去了,連禮數都忘了。”
一位長老站出來,他擡頭看着王座的王子,心下有些緊張,卻極力保持着鎮定,他開口道:“王子殿下怕是忘了,我巫魔族早已不是王族的部下。”
“忘了?”王子笑了一聲,他聲調降了下來,幾乎帶着刺骨的寒意,“我怎麽會忘了呢?”
他緩緩擡起頭來,冰冷的眼睛裏盡是藏不盡的血恨,他盯着底下這一排巫魔長老,掃過他們每一個人的臉龐,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
“你們欺我族類,屠我臣民,殺我父母,我怎麽會忘記?”
他話音剛落,城堡內風暴驟起,燭臺,座椅全都懸置空中,如同飛舞的兵器。
長老們齊齊後退了一步。
其中有個長老卻動彈不得,只因他站的位置實在不對勁,脖頸前方舞着刀叉,脖頸後方抵着長劍,他慌忙說道:“殿下,殿下的父母之故皆是前首領所為,我們可是半分都沒有參與。”
刀叉坐椅,長劍燭臺,全都摔在地上,一片狼藉。
“我父母的屍骸埋在何處?”他開口問道。
底下巫魔一片靜寂。
終于有人開口:“我們……不知道。我們,我們從未見過國王和王後的屍骸,當時是我們首領和二位決鬥,無一人參觀,只是首領歸來時說他已經把那兩人殺死了,別的就沒有再說了。怕是……怕早就不知道是不知道扔在哪裏了,或者說早就已經被食骨魔……”
王子身下王座在頃刻之間化成一片塵埃,他手持一把長劍,劃破淩厲的空氣,直直抵上那人的喉頸,那位長老吓得立刻噤了聲。
就在這時,随着大殿氣湧奔騰,剛剛碎成一地的瓷器,木椅,燭臺,刀劍,竟然全部恢複成了原貌,并回到它們原來的位置裏,整個大廳整潔如初。
大門被推開,一個身高兩米的男人走了出來。
他體型壯碩,身披一個長約三米的拖地鬥篷,古銅色的身體肌肉橫生,臉上挂着一道從額頭直到下巴的傷痕,看起來十分具有震懾力。
“祭司大人!”衆長老紛紛呼喊,神色全都放松了下來。
祭司大人,是前首領的左臂右膀,也是巫魔族名義上的代首領,實際上的最高統治者。
祭司大人與王子殿下對視了一眼,臉上挂起一道狂妄的笑意。
“原來是殿下來了,想必這兩個在城堡附近鬼鬼祟祟的低階魔物,便是殿下的随從吧。”
他話音剛落,身後便有兩個一大一小的球滾動了出來。
那球呈現為深灰色,質地卻較為透明,将裏面包裹着的東西看得一清二楚。
大的那個是被翻滾得暈頭轉向的紅豆眼吸盤怪,小的那個是待在球裏一會兒變大,一會兒變小,卻怎麽也出不來的小黑蟲。
王子直直盯着祭司的眼睛,沉聲道:“還差一個人。”
祭司仰天長笑了兩聲,拍了拍手,便有六個巫魔擡着一具冰棺走了進來。
他們把冰棺豎起來放在地上。
高度透明的冰棺,清晰地展現出男人緊閉的雙眼,以及被凍得烏青的臉龐。
整片大廳一片安靜,所有人都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冰棺裏那個男人。
祭司笑道。
“殿下說的,可是這個曾經執掌萬物,将我們的首領變為大樹,此刻卻如人類般虛弱的光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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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