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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號,高二三班。
學生們争分奪秒的補着最後的暑假作業,好像是這夏天最後的熱鬧光景。吳雙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桌上攤着一堆試卷,語文數學英語物理,這會兒,他恨不得生出八只手來左右開弓,來彌補整個堕落荒廢的假期。齊明明百無聊賴地轉過頭來,一雙眼睛掃了掃吳雙,說:“數學抄完了麽?借我抄抄。”
“你等着,還差一張呢。”
“你早幹嗎去了?”齊明明不滿,“我跟你說你不用寫的那麽多,假不假?”
“我樂意。”吳雙瞪了他一眼。
後門“哐當”一聲開了,熱鬧的教室瞬間安靜,齊明明趕緊把頭轉回去,兩秒過後,才看清來的人并不是班主任,教室裏又恢複了吵雜的樣子,只是有幾個同學看着來人竊竊私語。
“哎呦喂,我當是誰呢。”齊明明小聲說,“原來大名人分咱們班來了。”
吳雙順着齊明明的眼神方向看去,眨了眨眼睛,又扭回頭來,安安靜靜抄作業了。
“三班的隋飏。”齊明明又說,“你不記得了?”
“怎麽可能。”吳雙分出心來跟他對話,“我們初中就是一個學校的,那會兒他就很有名,高中就更別說了,好學生。”他話音一轉,眉毛一揚,表情卻是賊兮兮的,又帶着點嘲諷。
齊明明一笑,也頗是諷刺地說:“小白臉。”他朝着吳雙的桌子上拍了拍,“趕緊着,一會兒老師收作業來了。”
吳雙被他扯了一下卷子不太樂意,提起拳頭朝着齊明明比劃了一下,齊明明立刻老老實實的閉嘴,坐正了身子,不再催促。吳雙寫了兩筆,騰出目光看了一下在前面找位置的隋飏,心裏嘀咕了一下,沒太在意,繼續奮鬥他的暑假作業了。
說起隋飏,可是他們學校的風雲人物。
每個人的高中時代或多或少的都會有那麽一兩個風雲人物,可能是拿過無數次奧數比賽冠軍的隔壁班學霸,也有可能是有着無數故事的女同學。他們的事跡或多或少的裝點着枯燥無聊的學習生涯,然後在畢業之後成為某一段歷史時期內所有人會談及的詞語。而隋飏的名字,也必定會在其中。
原因很簡單,高中女生對于男生的好感和追求可以來自各個方向,長的好學習好運動好——任憑哪點都可以吸引衆多異性的目光,何況是萬般寵愛于一身的隋飏呢?
每一個女生都可能是相原琴子,但入江直樹只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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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對于這樣有故事的男同學,吳雙是很看不上的,而且他們根本也算不上是同學。從初中起,吳雙就聽過隋飏的名字,那時候吳雙就不太喜歡學習,愛搞事情,學會了抽煙翹課,也學會了上網泡妞。老師訓斥他的時候會說“你看看人家隋飏”,父母苛責他的時候也會說“你學學你們學校那個……叫什麽來着?噢對,隋飏!你看看人家”。這個名字吳雙聽的耳朵都發麻了,但是整個初中三年卻沒機會見上幾面,都是升旗儀式的時候,遠遠的看着主席臺上那個明顯就和其他人不同的幹淨男生,面目很模糊,大體上……真的是跟別人不一樣的吧。
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到隋飏,是上高中的事情了。
吳雙他們高中是這四九城裏極為普通的一所,就這吳雙還是交了擇校費才上的了的,他怎麽也沒想到應該去讀附中的隋飏會出現在他們學校裏。後來,廣為流傳的一個說法是,因為這個學校離隋飏他們家最近,他才來的。
這事兒很邪性,也很陰差陽錯。
初次見到的隋飏的臉有着這個年紀特有的青春帥氣,眉目美的像是畫兒裏的人。他的個子已經很高了,卻沒有一丁點高個兒男生的駝背佝偻,如白楊般挺拔。這叫吳雙覺得慚愧,也有些惱怒,打了個照面,對着隋飏做了個兇狠的鬼臉就錯開身了,估計這事兒隋飏已經不記得了。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老師來了”,這次卻沒人理會,該亂還是亂,齊明明正歪頭跟一邊兒的人說話呢,正巧看到了教室後門的玻璃上映出的班主任的臉。
“我操!”齊明明趕緊心虛的坐正,班主任推門進來,徑自走上了講臺,先是掃視了一圈兒,然後對着齊明明的方向說:“還扭着脖子說呢?也不知道個緊張!”她瞪了一眼,敲了敲摞在講臺上的書,“從這個學期開始,咱們高二三班就正式劃分為理科班了,有一部分分進來的,大家以後就是同學了,學習上要互相幫助,一會兒先分一下座位,然後收一下暑假作業。”
吳雙不情不願的跟着大部隊走出了教室,隊伍按照大小個排好,再各自進教室認領屬于自己的座位,他不矮,被扔在了最後一桌,跟之前一樣的位置。只是這次,他的旁邊是隋飏。
在好學生的目光之下抄作業是件挺難為情的事兒,縱然臉皮厚如吳雙也會覺得不自在,于是便一臉兇相的對隋飏說:“看什麽看!”
隋飏面無表情地說:“最後一題的答案是錯的。”
吳雙皺了皺眉,不屑于隋飏争執。可惜的是,他欠的作業太多,最終還是放棄了抵抗,兩手攤平,懶得補了。
開學第一天,人盡皆知的高二三班的小混混,因為沒完成暑假作業,被扔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罰站,整整一個上午。
吳雙吊兒郎當的,他同多數這個年紀的男孩子一樣,陽光朝氣卻又容易陷入自我狹窄的叛逆情節之中,有着幼稚的玩世不恭,也有着過剩的自我意識。于是,他對于課間的時候其他班的同學投以的或者好奇或者看戲的目光全然不避諱,也全然不在乎。
渾不吝——說的就是這樣的人。
連樹上的鳥兒也取笑他,吳雙白眼一翻,又忽然拾起地上的石頭子丢了出去,鳥兒呼啦呼啦的飛走,吳雙才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呼啦呼啦飛走不光是樹上的鳥兒,還有每天內容相同卻不會再回來的少年時光。
高中生活其實枯燥而無聊。
沒有偶像劇裏的情情愛愛和整整一個下午的社團活動,多數時候,他們能面對的也只能是三年考高五年模拟還有各種黃岡密卷海澱名題。
填鴨式的教育讓每一個人過的渾渾噩噩,卻又對着“高考”有着無比執着堅定的信仰。
距離開學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北京也已經進入到了一年中最好的季節,秋高氣爽,天邊的雲遠的像夢一樣,九月的最後一天也不知是要繼續瞌睡,還是要叫醒誰。
“哎呀,這個春去秋來落花流水的。”齊明明舉着掃帚詩興大發,“放假咱們去爬香山麽雙哥?”
“你真不嫌鬧得慌,香山得多少人呀。”吳雙說,“你自己去吧,我要跟家睡覺。”
“豬!”齊明明罵道。
明天就放國慶節的假了,大家都跟撒了歡兒的小狼狗一樣,就想着趕緊做完值日回家,一個個馬虎的很,班主任過來視察工作,對小組長隋飏說:“我一會兒有個會要開,你看着把衛生做完,東西都歸置好了再走。”
“得嘞。”隋飏滿口答應,“老師您放心吧。”
得到隋飏的回應,班主任笑容滿面的離開了。遠處的齊明明看到了這一幕,撇了撇嘴,跟吳雙說:“瞧內樣兒。”
吳雙聳肩,一個動作就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大約過了五分鐘,隋飏看了看表,對剩下的人說:“我有事兒要先走了,你們做完值日鎖好門就行了。”他不等同學們的反應,拿起了書包要離開,卻被吳雙一根笤帚杵在了門上。
“合着剛才是狗叫呢啊?”
隋飏也不急,仍舊淡定地說:“我有事情。”
吳雙看了隋飏一會兒,對方白皙帥氣的臉上波瀾不驚,好像自己在做一件多麽合理合法的事兒,一點沒有任何虛僞下作的負擔。吳雙“啧”了一聲,冷笑道:“回去寫你的家庭作業吧,好學生。”
望着隋飏遠去的背影,齊明明湊到吳雙身邊兒問:“就讓他這麽走了?拖到沒人的地方打一頓也沒關系的,你還怕他告老師不成?給他臉啦!”
“裝丫挺的。”吳雙說,“還沒到弄他的時候呢。”
還未到吳雙口中“弄”隋飏的時候,他就在下了學之後的小胡同裏再次遇到了隋飏。吳雙眼神兒好,看着那陣仗一下子就明白了,隋飏這是叫人給堵了。這會兒白天比夏天短很多了,胡同有些昏暗,要不是吳雙走路晃蕩,還不見得能瞧見裏面的事情。
他看那幾個人推推搡搡的,錯身之間見到了帶頭的人——那人比所有人都矮一頭,但是氣勢不小,混他們這片兒的都知道,這哥們兒叫寶三兒,早幾年來的北京,帶着點南方口音,拉幫結夥,據說是蹲過號子的。吳雙納悶兒,這種社會人士和緣故跟隋飏結了仇?那幾個人是帶着家夥事兒的,茲要動氣手來,隋飏是跑不了了,吳雙有點幸災樂禍,卻又倏地生出一些“要保護同班同學不能叫外人欺負了的”俠肝義膽。他想了想,便裝作偶遇的走了進去,還朝隋飏喊道:“哎呦,您老先生怎麽跟這兒呢?不是說有事兒去了麽?逃避集體勞動——小心我給你告老師!”他一雙黑溜溜的眼睛一轉,看向了其他人,仿佛突然意識到什麽一樣,谄媚地說道:“這不是寶三兒哥麽?什麽風把您吹來了?”末了,他還特別不适時宜的加了一句,“吃了麽?”
“吃你個狗臭屁!”寶三兒脫口便意識到這話說的有問題,手下幾個人不敢笑出聲,寶三兒就含糊過去,說道,“你小子可別給我添亂,今兒我可是有正經事兒。”
“跟他?”吳雙嘲笑地捶了一下隋飏的肩膀,“夠能耐的呀!”他是靠近了才在月色之中看清了隋飏的樣子,他的衣服上有塵土,臉上也有輕輕淺淺的痕跡,應該是剛才有過一次肢體沖突了。隋飏扒拉了一下吳雙的手臂,說:“跟你沒關系。”
寶三兒懶得跟這種毛兒都沒長齊的高中生廢話,想支開吳雙弄隋飏,吳雙卻說:“哥,他惹到您什麽事兒了?瞧給您氣的,有話好好兒說,動手多傷和氣,您說是不是?”
“我把他天靈蓋兒拆了都不夠解氣!”寶三兒怒道,“他動了我馬子,這事兒沒完,你要是還給我這兒瞎廢話,連你一起打!”
“牛逼。”吳雙小聲兒對隋飏說,“嗅了人家的蜜呀?”他挨着隋飏很近,手指碰了碰隋飏,對寶三兒說:“那這事兒我可擔不起,我走啦,不耽誤您。”他微微一扭頭,一副要離開的樣子,一邊兒的人自然給他讓路,吳雙見準了時機,拉着隋飏沖了出去,大喊道:“拜拜了您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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