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終章 下

以前蘇果凍說,人這一輩子再怎麽清醒也就這麽過,而再怎麽糊塗也就是這麽過,所以呢,我從不擔心你會走向哪裏?

他說,“世上有很多人每天都在和陌生人擦肩而過,他們彼此陌路相逢,只是在路上交集片刻,然後很快的走向分叉路口,從此再不相逢。”

他說,“淩輝,不管你做什麽選擇,只要不你後悔,那就不竭餘力毫無後顧之憂的往前走,也只有這樣,你才能對得起已經離開的媽媽。”

他站在車子旁觀察很久,直到夜色深沉,剛才的人流散盡,只有三兩行人偶爾走過,他才發現這裏也會變得這麽冷清。

他擡頭仰望高聳入天的映輝大廈,那筆直峻挺的金蘭色大廈,它比冠鷹更具特色,因為樓頂形似菱角,設計獨具匠心,從遠處看這座大廈,它宛如一把出鞘利刃,鋒利的菱角線軸,四面八方,分割交錯,六線豎立巧妙合成一個菱花形狀。

他知道冠鷹大廈很高,但是很多人說,映輝大廈很峻峭,那樣的峻峭就如某一個人,他擁有的就如眼前的這座有型有特色的大樓,不管從哪一個方位觀摩,它都有屬于自身的特色閃耀。

他轉身走向映輝的東南角,雖然是晚上,街上的行人依然很多,一條南北走向的步行街,如今附近又開設了多家小吃店,卻不知還有沒有那一家餐館?

他獨自走過去,從街頭開始尋找:

第一家,冰飲吧;

第二家,大衆美食館;

第三家,奶茶店;

第四家……

走過很多家,有那麽兩三家粉店,卻不再是當年那一家面館,那時店家還說南北統籌,北方的面,南方的粉,他說:應有盡有。

那時青年問,“你想吃飯還是想吃粉?”

當時才二十歲的關澤予東張西望說,“吃粉吧,大熱天的吃不下飯。”

他說,“你請客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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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也是二十歲的藍政庭說,“嗯,我請,你吃。”

兩個人走進面館,因為天熱,外面四處熱氣滾滾,而室內則開着空調,所以很多人都鑽進了各種門店裏納涼。

他們一起走到靠近窗口的座位,關澤予坐在對面,他說,“你吃粉吃面?”

藍政庭說,“你來幫我決定。”

關澤予說,“不合胃口可別怪我。”

藍政庭點點頭,他說,“不好吃你來吃,好吃的我來吃。”

關澤予點了一份粉,那是一份最樸素價格最便宜的酸辣粉,他個人喜歡吃辣,那種辛辣的滋味,刺激味蕾,讓他覺得酣暢淋漓。

藍政庭說,“不過我吃不得辣。”

“那你點一份餃子?或者馄饨?”

藍政庭卻搖頭,“你吃哪一種,我就吃哪一種?”

“可是……”

“可是我第一次吃辣,可能會吃得很慢。”他轉折不是一個九十度角,也不是一個四十五度角,偏離了平分軌跡,輕易拖住時間,就此安撫一個原本心浮氣燥的也倍感失落的青年。

那時的關澤予真的很失落,因為應聘失敗,因為親生父親也就是關企的董事長關耀聰說你要有本事就靠自己進入關企,而不是我這個父親。

他說,“你不想通過人情達到人生高度,那就拿你的本事出來完成你自以為是的高度。”

關澤予說,“人生的高度是什麽?”

藍政庭說,“地位,身份,價值,以及概括最普遍也是最廣泛的成就所指。”

關澤予低頭默默吃粉,他可能是真的餓壞了,也可能是在想着有關于高度和成就之間是否能互相劃上等號,甚至是相提并論或者是互相包含和被包含。

藍政庭看着狼吞虎咽的人,他說,“慢點。”

關澤予看着對方一眼,他繼續埋頭吃着已經過了時間的午餐。

藍政庭說,“如果不介意,跟我說說你的故事,我想聽,你就說給我聽好不好?”

關澤予看着人家那一副認真而又十分誠摯的樣子,他說,“為什麽?”

藍政庭說,“因為有緣。”

關澤予說,“我不相信這種東西。”

藍政庭說,“因為你是關家的人。”

關澤予蹙眉,他本想問你是哪家的人,我就算是關家的人與你何幹?可是藍政庭始終保持着友好的微笑讓人對他狠不起來,或者是欺壓不起來,所以二十歲的關澤予敗在了對方溫善的笑容裏,他告訴他,“我想進入關企,可是我憑什麽進去?”

藍政庭說,“你不是還有關伯伯嗎?”

關澤予說,“關耀聰說想進入關企,憑個人實力。”

“而那種地方并不能倚仗實力生存。”

藍政庭問,“你認為自身缺乏哪些方面的優勢?”

關澤予想了想說,“不喜歡人情那套法則。”

藍政庭說,“可要進入關企,你必須具備人情法則。”

關澤予等着青年解釋,藍政庭一一舉例分析,他說,“關企是大企業,不是一般的小公司。”

關澤予問,“那麽映輝呢?”

“映輝……”

關澤予說,“映輝也是附屬于大企業的知名公司,但是它扛不住來自關企的壓力。”

藍政庭有些不知如何接話,他說,“映輝拒聘的結果會成為你的心結嗎?”

關澤予說,“也許會,因為我最後的希望在這裏粉碎。”

他想說,我破罐子破摔,拿出了最後的積蓄,現下身無分文,就連這頓飯也是你請來。

藍政庭說,“不要失望。”

關澤予無所謂糾結于失望和希望,他說,“我去映輝面試,但被拒聘,你知道我下了多大的決心嗎?身為一家可以和關企匹敵的企業,卻受制于人,這種讓人諷刺的受限,你不覺得可悲嗎?”

藍政庭無話可說,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機會表明我其實不是去映輝面試,因為映輝是我爸的公司,而我是藍家的人。

關澤予說,“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我并非無處可去,最多也就是離開這座城市另尋出路。”

藍政庭說,“留下來。”

“什麽?”

“我說你要留下來。”

“為什麽?”

“那麽離開又是為什麽?”

“因為我在這裏沒有立足之地。”

藍政庭說,“你不該這麽想?你現在還能坐在這裏,你可以昂首闊步進出于這些高樓大廈,這足矣說明,你可以立足于此,也可以成就于此。

關澤予可沒有那般雄心壯志,他說,“重要是我現在連前進一步都困難。”

他說,“我只能停在一個原點上,在此走不出去,也無處可去。”

他看起來真的很頹喪,好像一身精力都被抽光了,他的希望被磨滅淨盡。

藍政庭看着男生眼裏流露出疲倦,還有臉上流露出不堪負重的喪氣,他說,“那麽就退一步。”

他說,“退一步海闊天空,前行如果沒有機會,那就後退。”

“記得要留下一條退路。”

“不要絕望,也不要悲傷,更不要自怨自艾。”

他耐心的勸解原本打算消極放棄的人堅持,他的話就像一根刺或一根針紮在他的心頭成為一個警鐘,在他以後跋涉的年月裏成為了最強的盾牌,他記住了他的話,他把他的話記在心裏,然後在未來的日子不管做什麽決定,他都喜歡留退路。

他養成這樣的習慣,即使窮途末路,也從不退縮。因為知道後面他還有另一道不為人知的退路,那是他刻意精心給自己留的退路,只是他沒有留給那個二十歲的藍政庭任何一條回歸之路。

他那時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更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去哪裏?還不知道他還好不好?

他不知道他從國外回來沒有?更不知道他有沒有出國?

他對他的事一無所知,而對方知道自己的名字。

他說,“你叫關澤予?”

關澤予想改名字,他說我不是關家的人,可既然不是關家的人,那為什麽要姓關?

二十歲,他有過這樣的想法,改名換姓,可擔心那個人回來尋不見,所以就傻傻待在原地,就想也許有一天能等到呢。

人的固執和執着真是奇怪,他非要等到錯過才措手不及的去抓住,去挽留,去追尋,去想念,而最終想求的不過是一個目的,我想你,或者說我愛你。

他走進了一家米粉店,店裏客人少,不是座無虛席,只有三三兩兩的客人,人少得可憐,以致顯得有些冷清,就像當年的那家面館。

晚上八點多将近九點鐘,正是夜市的高峰時段,這個時候,像這種小店裏面的人應該會比較多,然而這不是夜市,晚上大多店面選擇了早點關門,然後白天好早起開門。

店家問,“先生想吃點什麽?”

關澤予想了很久,他不知道該吃什麽?很久很久都沒有嘗過熟悉的味道,他已經忘了那熟悉的味道。

他猶豫了很久,也想了很久,有那麽一瞬間,他想不起那被記載在心底裏的食物的名稱?

他轉身想離開,突然就想明白一件事,其實有些東西可以忘掉,只要心裏不要這麽執着念想,那麽就可以輕易釋懷釋然。

他轉過身,就想離開。

可是店家又叫了一聲,“先生?”

他以為是叫自己,所以擡頭,本以為是店家在進行着最後挽留,卻沒想看到了不該看到的身影,那是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他在他夢裏出現過無數次,而且一次比一次深刻。

他看着男人儒雅溫潤的樣子,他看着對方面帶微笑的樣子。

店家說,“先生,歡迎光臨,想吃點什麽?”

關澤予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他想分清眼前的是夢境還是現實,可站在門口相望的人微笑着說,“澤予,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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