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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想容握着手機, 睜大眼睛看着空蕩蕩的門口。

她忍不住覺得滑稽,很久沒有男人對她摔門而去。她也突然發現, 即便将趙奉陽當親人,但他對自己的這種迷戀, 會讓她建立新的戀愛關系時, 遭受某種考驗。

明白雖然明白,塗霆的吃醋的方法,讓趙想容心裏很有點不是滋味。

小芳随後走進來,趙想容稍微調整了下表情, 她站起來, 走向浴室。

傳來嘩嘩的水聲。

小芳聳聳肩, 轉身離去。

水聲停了,趙想容再次拉開門, 叫住了小芳。

“嘿,你被解雇了。”她無情地告訴小芳,再關上門。

盥洗室圓形的清亮大鏡子,映襯出趙想容嬌俏的臉。她把水龍頭打開, 清洗着手和臉。

夾完頭發, 趙想容貼着面膜,走到外面。

公寓裏是金粉細沙埋藏後的平靜,沒有第二個人。

奇怪,趙想容以前最喜歡熱鬧,歡迎熟人或陌生人來到自己家做客,讨厭那種嘩衆取寵社交的另有他人。

當塗霆讓小芳來陪她, 趙想容輕易就接受。小芳是一個識趣的陪伴者。但是,趙想容慢慢覺得不太舒服。

也許是年紀大了。她終于開始喜歡獨處,注意私人空間。

安靜,有安靜的好。

公寓沒有音響,沒有音樂的聲音,沒有附近公路的鳴笛聲。在安靜裏,趙想容能把所有的想法整理清楚。她小時候其實不愛說話,喜歡給人寫信,想到什麽就寫什麽,貼上郵票寄出去,掐指估算着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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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不遠,見字如面。

趙想容想着誰才是好的陪伴者。此時此刻,腦海裏只有一個人影浮現出來。

趙想容随後趕到拍攝現場。

拍攝在郊外水庫,受傷的攝影師被救護車送到附近醫院。手底下的專題編輯迎上來,神情沮喪。

今天拍的是一個歌星,合同裏明确地寫明,工作時間6個小時,對方晚上還要參加一個電視臺的錄制。外景拍攝需要自然光線,因為意外,多耽誤了一個多小時,才拍了兩套服裝。

趙想容和對方的經紀人扯淡,親自蹲着為歌星整理繡着水鑽的綢緞裙擺,又找理由把對方的司機支開買晚餐。總之,就是扣着對方不讓走。

太陽逐漸西移,拍攝的時間已經超時。最後一身黑色禮服的效果怎麽都不滿意。

拍攝一次外景至少需要四十多人。

地點挨着水庫,蚊蟲越聚越多,攝影團隊急得滿頭大汗,經紀人和歌星威脅要離開。

趙想容凝視着電腦屏幕,和旁邊的編輯緊急地商量。

她随後提出,把歌星的手掌塗成淡淡的水紅色,模仿日曬而起的紅暈,和她頸邊戴着的道具紅玫瑰有個色彩層次上的呼應。

經紀人非常不高興,拍攝方案裏沒這麽寫。

趙想容笑着跟她保證,自己跟拍過多次,有經驗等等。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眼睛堅定,有毫不掩飾的傲慢,鎮得住場。最後終于依了她。

拍攝結束,歌星和她經紀人的臉色爛透了。趙想容假裝看不見,含笑陪着對方離開,路上聯系新媒體的小編,公衆號在周末連續推兩天歌星的新MV當作補償。

處理完爛攤子,回城已經是晚上。

——你的星星上線了。

她的手機裏有個專門的追星軟件,塗霆只要上線,他發微博,她這裏就會有顯示提醒。

此時此刻,塗霆更新了微博。發的一條狀态:拯救不開心。

配圖的照片裏,塗霆斜戴着棒球帽,他露着眉毛,但眼睛并不看向前方。

這是他們在馬路上擁抱後,塗霆首次公開發微博。很快,下面就改起評論的高樓。

趙想容遲疑了一會。

她試探着發給塗霆幾條私信,類似于寶貝,你新發的照片很帥,以及她告訴他,自己今天都幹了什麽,決口不提兩人的争執。

最後,趙想容說:“我們能見一面說話嗎?”

微博取消了私信已讀。

趙想容找來一部分可愛和賣萌的表情,挑了三四個,膩膩歪歪地發了微信。

耐心地等了幾個小時。

塗霆沒有回複,趙想容又聯系上對方的助理。助理說。塗霆正在參加什麽彩排。後來無話可說。趙想容發了今明兩日的天氣預報。是讓塗霆注意天氣。

全程都是她不停地刷屏。

塗霆沒有回複。

到了第二天,趙想容去雜志社開評刊會。

雜志社的走廊很空蕩,司姐終于炫耀完畢,收起走廊裏的展板,又擺上正常的宣傳畫版。

她被司姐抓住。

司姐詢問了最近的工作情況,又警告她在任何場景裏和Patrol保持距離。

趙想容笑笑。知道司姐在敲打她的忠誠度。

果然,司姐聲色俱厲後,淳淳說想升職,除了本職工作外,必須學會領導能力。

司姐的概念清晰:職場上女高管的數量稀少,不是因為男女的能力有差別。男高管年薪千萬,他們活到五六十歲,依舊能為了跪舔客戶,随時在社交裏低頭,從頭開始學習任何的新事物。

同樣的女高管,會因為母親,妻子的身份或性別意識,突然間崇尚人格,要過“地位平等而有自尊的生活”。然後,被無情地競争掉。

戰士不分男女。在人生的瓶頸期裏,千萬不要退縮雲雲。

司姐滔滔不絕地灌雞湯,趙想容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

她反省着自己。最近收拾舊公寓,看到周津塬遺留下來的舊書。除了厚厚的醫學專業書籍,有幾本《溝通的藝術》,《影響力法則》标題的書。

周津塬出門診時,面對毫無醫學常識的病人,為了更有效的傳達和獲取信息,會讀這些書。

這大大颠覆了趙想容的認知。

她原本以為,周津塬當個傲慢冷清的醫生就夠了。她沒想到他會看這些。只不過,周津塬的話術和耐心沒有留給他的家人和她。他發自內心地覺得他們不重要。

“……你的審核……新的專題和新刊……巴黎,豆豆,你現在給我重複一遍我的話。”

趙想容回過神。她嫣然說:“老大你說慢點,我這次好好聽。”

司姐警告性地指了指趙想容,皺眉重複:“公司停掉之前的一刊,打算辦一個新刊。那裏有主編的職位——”

趙想容眨眨眼,拿着筆記本,立刻要坐到司姐的大腿上,假裝獻媚。

司姐推開她,又和她對了不少工作的事情。

出來的時候,趙想容和人事的同事聊了幾句。知道因為是塗霆的“緋聞女友”,雜志社招實習生的時候,投來的簡歷數量暴漲。

她莞爾。

晚上的時候,趙想容去參加一個青年設計師舉辦的party。

對方原本默默無聞,在廈門開一個很小的工作室,最近被破格聘為某奢華品牌的創意師團隊人員,看來,才華和愛情一樣都壓制不住。

對方來到這裏,包了個別墅,舉辦Party。

趙想容和那設計師是很不錯的朋友。

她跑去派對,喝了兩杯酒,穿着新買的紅裙,款款地繞過泳池邊的躺椅,和很多人擁抱和合影,他們拉着她,詢問近況。

趙想容和設計師和熟人打了招呼,聊幾句,很快離開。

她走出門,在等車的時候,又給塗霆發了一條微信:“親愛的,今晚有工作嗎?”

趙想容不懈地問了幾句,發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東西。

快半夜的時候,塗霆的回複姍姍來了。他說可以見面,但自己工作會很晚。

“我在那晚見面的天臺等你。”

趙想容回了語音,她把自己的聲音放得很平。

塗霆果然忙,他趕到,已經淩晨三點左右。

外面下着小雨,空氣濕潤。亂雲堆積,城市的夜空是種攙着銅綠色的黑,有點鬼祟。

趙想容獨自在天臺,抓緊着欄杆。她卸完妝,穿着練習瑜伽的那套休閑運動服裝,上衣很寬大,袖子超過指尖,下擺寬大。

以往她很愛穿女性化的衣服,和塗霆在一起後,各方面的衣着都休閑了一點。但只是一點,趙想容正看着下面的車水馬龍發呆,她等了他将近整個通宵。

她看到影子靠近,回頭對着他粲然微笑,好像他一直在身邊似的。

“你背着什麽?”趙想容先好奇地問。

“吉他。”塗霆剛從錄音室回來。練了好幾天的f5。

隔了兩天,趙想容發了不少解釋的微信,塗霆的怒火消散不少。他問她:“你等了我很久?”

這時候,塗霆的手機響了。林大姨打電話,問他在哪裏,塗霆顯然推掉什麽工作來見她。

“我靠,又得走了。”塗霆低頭看着手機,即使他剛來沒有一分鐘。

趙想容好像沒聽見。

她遙遙地看着正前方,過了會轉頭。

他倆穿的衣服很像,都是暗色的運動裝。塗霆是連帽衫的,口罩半褪,正貼在下巴上。晚風把他的頭發吹得淩亂。

至今為止,趙想容每次看着塗霆,看着塗霆那張年輕桀骜的臉,都清楚地知道當初為什麽喜歡上塗霆,那種傲慢,靈動,一些少年的特質,以及塗霆對舞臺和功名的渴望,都像鱷魚吞水般,遠觀令人心動發麻。

塗霆收起手機,走到她身邊。

“你有話對我說?”塗霆明知故問,他也往大廈遠處的城市夜色中遙遙看了一眼。他想摟住趙想容,她拿手一架。

她彎唇說:“我就說幾句話,然後放你走。”

在某種時刻,塗霆敏銳地意識到什麽。但又好像不太确定。

趙想容等了他幾乎一夜,她身上沒有不滿和憤怒。她神情很淡,實際上極其平靜。

此刻,趙想容歪頭告訴他:“我生活中有很多不開心的事情。不過,塗霆你就是為數不多的,讓我覺得和你相處時特別開心的男人。很高興認識你。”

停了一會,她穩穩地說:“我們分手吧。”

趙想容從少女時代開始,是分手時絕對不會解釋原因的女人。

幸好,絕大部分男人在被分手時,只會陷入茫然和敵意的沉默。只有多愁善感的女人,她們在被分手時,才會追問“為什麽”、“我做錯了什麽”、“你是不是喜歡上別人”。

沒有為什麽,分手時解釋的每句話只會淪為虛僞。

這個年輕的小男孩愕然地看着她,眼睛稍微眯起來,把手牢牢地插在口袋裏。

他可能想到很多原因,但沒說話。

趙想容今晚帶了個純白色的紙袋。裏面裝有塗霆送的珍珠耳墜,以及,塗霆之前對她告白時的信。

她把信放在相框裏,連帶相框和信件一起還給他。

塗霆站在原地,趙想容硬塞到他冰冷的手裏。

趙想容獨自乘坐電梯離開。

還沒有到早晨四點,平常擁堵得如華容道的馬路沒什麽車。等開了一段時間,有交警在查酒駕。交警随口招呼了一聲:“這麽早。”

趙想容一笑。

匪夷所思,她回到家,換完衣服後,這時的心髒才遲鈍地揪痛了一秒。

分手本身不是輕松的事情,即使,自己是主動提出的那一方。根據趙想容的經驗,再往後拖延,他們的關系只會越來越醜陋。塗霆把事業看得比她重要。她會吃醋。她沒做好準備,她不想做名人的女友。

——她不愛塗霆。

>>>

周津塬今晚沒值夜班。他的鬧鐘永遠設定五點半,天快亮的時候,周津塬接到趙想容的電話,他心中有些複雜的感覺,卻也有着欣喜。

趙想容冷冷地重複一遍:“我就在你們醫院門口。出來。”

他扶着額頭,沉默片刻。趙想容這才想到問他現在在哪兒。她天然地以為,他總會在醫院值班。

周津塬告訴她,原地不要動。

周津塬彎身坐進車裏,順便梳了下自己頭發。

前擋風板板下來,一個綠色的小東西掉下來。那是他和趙想容的離婚證,原本夾在舊車裏,如今又夾在新車裏。

周津塬不快地塞回去。他手握成拳,放在方向盤上方無意識地敲打,猜測趙想容為什麽肯主動見他。她要幹什麽?

交通順暢,一路駛到醫院門口,沒看到趙想容的身影。

周津塬略微思索,繞到住院部的門口。果然,趙想容獨自坐在馬路邊。不遠處停着鮮紅色的寶馬。

趙想容等待的時候,正翻着司姐和Patrol的朋友圈。

司姐原創的東西非常少,最多轉雜志公衆號裏的一些文章,以及,那些明星朋友有新戲,也就幫着宣傳。Patrol的朋友圈,則大多是國外酒店和設計師的原文鏈接。

他們倆都很少曝出自己的私人生活。不過,肯定也看朋友圈,趙想容每次發新狀态,司姐和Patrol都會點贊。

周津塬下車走過來,趙想容緩慢地擡起頭。

“你喝醉了?”這居然是周津塬跟她說的第一句話,他不動聲色地把她打量一遍。

依舊是那個從頭發絲到打理得嬌貴無限的趙想容,清晨裏化着全妝,睫毛上好幾層睫毛膏,包貴,鞋貴,衣着浮豔。她永遠愛惜衣服甚過于包,小心地收攏着裙角,坐在自己包上。

周津塬想拉着她的胳膊站起來,趙想容把他的手揮落。

她說:“你為什麽覺得我喝醉了後,第一個找的人會是你?”

周津塬臉色一沉。

他匆匆趕來,穿着皺巴巴的襯衫和長褲,但不知道為什麽,身上總還是有一股書生般的煞氣。遠處的馬路濕漉漉的,路燈還沒熄,像鑽石灑在上面,他的眸子卻還是幽深地黑色。除了眼角有皺紋,皮膚像高中生。

趙想容仰頭看着他,很快脖子酸了,轉頭看着周津塬的新車。

“新車不錯。”她評價,随後說,“塗霆之前給我寫的那份信,是不是又被你拿回去了?”

周津塬倒是冷冷地承認:“我撕了。”

他的皮鞋踩在旁邊的水坑裏,随後蹲到她腳邊。

他們非常近距離地凝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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