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二次穿越(三) (11)

意識到自己的過失,擡起那黑灰和眼淚糊成一團的臉,看向莫聰誠摯的道歉:“對不起。”

“無妨。”莫聰急忙應答,聲音卻甚是僵硬。

天知道他不怕兇殘的敵人,不怕危險的攻擊,最怕的就是女人哭鼻子。

與此同時,經過方才哭鼻子的一番發洩,林珍惜總算覺得好了些,眼下為了彌補自己的錯誤,她擡袖胡亂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湊到莫聰跟前欲查看他手臂上的傷口。

說來方才那晉兵下手忒狠,想必這傷口應當不淺。

可是她才更朝莫聰跟前伸出手去,莫聰便整個人往後縮去。

她只好讪讪收回手,這時候卻見莫聰自溪中掬起一捧水,欲往傷口上洗去。

看到這一幕,林珍惜便不顧一切的撲了上去。

她一把推開他掬着水的那只手,溪水瞬時撒了滿地。

莫聰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了一跳,滿臉驚恐的看向她,同時身子又微不可查的往後挪了挪。

林珍惜意識到自己的魯莽,方才停住,尴尬的解釋道:“生水裏很多病菌,用來清洗傷口會發炎的。”

說着,她低頭瞅了瞅自己的衣衫,發現上面早已沾滿了泥污,于是翻起最外面的衣擺,裏面那件還是很髒,她便繼續翻,直到拽住最裏面那層素色亵衣才滿意的扯下一塊來。

當她拿着撕落下來的布條湊到莫聰跟前時,卻發現莫聰的目光簡直跟見了鬼一樣的。

他整個一個被惡棍強迫的良家婦女般的表情,還拼命躲開她是幾個意思。

林珍惜一時怒從膽邊生,舉着布條惡狠狠對莫聰喝道:“不許動,再動就不客氣了!”

想不到戰場上無比英勇的莫聰竟真的被她喝住,一時定了身形,不敢再往後退。

見他終于乖乖聽話,林珍惜這才滿意的挪到他跟前坐下,手腳麻利的撕開他手臂上被血染透的衣料,而後以布條一點一點擦拭掉上面的血污。

她邊做着這些,邊嘟囔着:“原本應該用酒精或是熟鹽水消毒的,再不濟至少也得是涼開水,現在條件有限,只能用這個先将就下了。”

擦完血污,她又重新撕下一塊衣擺幫他包紮上。

完成之後,林珍惜再度仔細查看了一遍自己的作品,方才得意道:“大功告成。”

此時的莫聰卻是一臉被欺負了的表情,嗫嚅着道了一句:“多謝。”

整個過程中,他連目光都不敢與她相觸,在被她放開之後更是急于與她拉開距離。

感覺到他的躲閃,林珍惜漸漸蹙了眉:“怎麽你好像很怕我似的?”

“沒有,沒有……”莫聰急忙否認,可是說到第二遍時卻心虛的低下聲去。

林珍惜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又盤桓起水霧,跟方才替他包紮時的彪悍形象截然相反,垂下頭甚是自棄的自言自語:“也是,準是你看到我剛才對晉兵那樣,可是我也不想啊……”

她越說越委屈,再度埋首于雙膝間,似又要嗚咽起來。

這可急了莫聰,驚慌失措的分辯道:“不是,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的?”林珍惜擡起頭,頗有氣勢的追問。

莫聰忙避開他的目光,聲音發虛的吞吐道:“是因為……因為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你是郎主的……”

因他話只說了一半,又與慕容沖有關,林珍惜便止了嗚咽,追根究底的凝視莫聰:“我是郎主的什麽?”

在她百般強烈的逼視之下,莫聰終于若有似無的說了一句:“心上人。”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林珍惜似忽然自消沉的情緒中脫離出來,一個勁兒的逼問可憐的傷患。

莫聰又沉默了一陣子,最終還是被她壓迫得繳械投降,豁出去般完完整整的将話重複了一遍:“更何況阿瑤姑娘是郎主的心上人。”

林珍惜驀地愣住,可也只是一瞬間便破涕為笑,竟似徹底将方才的恐懼和悲傷抛到腦後,忽閃着仍懸着水汽的眼睛,再度湊到莫聰面前道:“你再說一遍,這話我愛聽,再說一遍嘛……”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觸,莫聰對于林珍惜這種前後反差極大的情緒已經見怪不怪,可是這一夜卻被她纏得十分頭疼。

不僅如此,他還覺得有些對不住郎主。

方才那句話他原是不經意間說出口的,眼下看她這副模樣,只怕到時候去了平陽,郎主便要有得頭疼。

可話說回來,她去鬧郎主就不會糾纏他了,倒可暫得一時安靜。

經過這一系列內心活動,莫聰不由得長舒了一口氣。

此時的林珍惜卻不知道他心裏的這些百轉千回。

自上了戰場,她雖一直待在後方,可也始終提着一顆心不曾放下,又經歷了之前的驚懼,眼下已是倦極。

她也顧不得那許多,随地找了一處蜷縮着便睡下了。

次日天明,兩人才啓程,林珍惜又将昨日的問題向莫聰問了一遍:“我們這是去哪兒?”

“平陽。”莫聰不假思索的答道,見她似怔愣着,便又道:“不是女郎想去平陽嗎?”

林珍惜回過神來,嘴角泛起笑意,篤定的點了點頭:“恩,去平陽,我們這就回平陽去。”

不知怎麽的,想到前面的目的地是平陽,林珍惜就覺得整個人都充滿了幹勁,這和當初去長安時的心情完全不一樣。

路上她已迫不及待的想着要怎麽給慕容沖一個驚喜,甚至忍不住和莫聰讨論起來,奈何莫聰像個木頭,任她怎麽說都不答話,最多偶爾“嗯”一聲以作敷衍,一點兒有效的建議都給不出。

林珍惜卻也不在意,有什麽想法就自顧自的說着,全當莫聰是個不會洩露秘密的樹洞。

到後來,她甚至惬意的哼唱起小曲兒。

如此一來,接下去的路途便輕松了許多。

他們兩人一路扮作周游的商賈,順利的避開了那些駐守的秦國和晉國士兵。

因為人馬都受了傷,十多日後,她們才抵達平陽近郊。

回到這片熟悉的土地,林珍惜覺得空氣都沁人心脾了許多,忍不住大口的呼吸。

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那個笑容溫柔的男子,于是連平日裏每次路過都要流連的街邊小攤也顧不上瞧,直敦促着莫聰快馬加鞭的趕路。

當她遠遠瞧見立在太守府門口與人說話的竹清時,終于再也掩飾不住激動之情,跳下馬來直撲過去。

她一路沖到竹清跟前,張開雙臂便來了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一貫從容的竹清卻被她吓得發出一聲驚呼,不知這是打哪裏來了個灰撲撲的人,竟當街對他無禮。

竹清拼命欲将她推開,卻被她八爪魚似的纏住。

林珍惜将路途上的灰塵盡數蹭到竹清原本一絲不亂的衫袍上,方才開口道:“小竹清,你看看我是誰!”

竹清聽到她的聲音便怔了怔,在定睛一眼,已是驚詫的說不出話來。

“阿瑤姑娘,真的是你?”他也不掙紮了,由着她将他的衫袍弄亂弄髒,面上盡是難掩欣喜的表情,便要拉着她往府裏去:“太好了,快随我去見郎主。”

“好呀!”林珍惜也欣喜的應着,卻想起旁邊還有別的人,便收斂了些,垂眸道:“還有客人在呢。”

方才與竹清說話的那人自然目睹了眼前的這一幕,眼下似乎被林珍惜豪放的舉動吓得不輕,聽她這樣一說,回過神來,連連搖手道:“不妨不妨,在下也沒有別的事了,這就告辭。”

說罷,那人便逃也似的轉身疾步而去。

這段時日,林珍惜丢臉的事情做了已不是一件兩件,早就不拘這些小節,見那人離開,回身便哥倆好的攬在了竹清的肩上,豪氣道:“走勒!”

說着她卻又想起莫聰還在身後,于是頓住腳步準備叫他一起,可才回頭卻見方才還立着一人一馬的巷子口竟已是空空如也。

作者有話要說: 悄悄透露一下,莫聰之所以這麽怕林珍惜是有原因的哦,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

☆、亂世重逢(二)

竹清将林珍惜引到內院裏慕容沖的書房前,便等不及的回自己屋子換衣裳去了。

此時暮色已落,慕容沖卻還在忙碌,屋子裏的蠟燭将熟悉的身影勾勒在窗紗上。

看着這一幕,林珍惜的心底似有什麽在湧動着,牽扯着眼簾也變得模糊起來。

原本想了多少種給慕容沖驚喜的方法,到了這個時候卻全都抛到了腦後。

她竟産生一種好似近鄉情怯的奇怪情緒,原本迫不及待的腳步也在門口頓住。

在望着窗紗上的影發了許久的愣之後,林珍惜終于深吸了一口氣,擡手将門推開。

“幫我把桌上的文書拿來。”慕容沖顯然是将來人當成了竹清,頭也不擡的說話。

林珍惜便順從的、默不作聲的取了文書遞給他。

慕容沖起初只是自她手裏接了過去,埋頭翻看,過了一會兒才似覺到什麽不對勁,猛然擡起頭來,整個人便怔愣住了。

望進他的眸光時,林珍惜想起了初遇他時漫天璀璨的星辰。

忽然間就模糊了視線,她似被哽咽住,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頗為費勁的挪了挪腳步,向着同樣一動不動的慕容沖身前靠近。

是夜幕降臨所以月光投射進屋子裏,還是他的臉龐被燭火鑲嵌了光暈,她分明微彎了嘴角,眸子裏卻漸漸潮濕。

這樣的場景似乎已經重複過很多次,只是記不清是在夢裏還是腦海裏。

林珍惜緩緩擡起手臂,指尖微顫的觸上男子俊美的面龐。

慕容沖便似被她的碰觸驚醒,放下文書,自坐塌上站起身來。

清淺的燭光撒滿他月白色的廣袖長衫,他臉上浮起溫雅的笑容,像極了九天之上的神仙,偏又沾染了塵世間的溫暖。

林珍惜終于不再隐忍,傾身撲進他的懷中。

她收緊雙臂像是害怕他會忽然消失一樣,埋在他衣襟裏的朱唇微啓,聲音悶悶的低喃:“我回來了,真不敢相信,我回平陽來了!”

明明經歷了十數天的路程,明明曾遭遇了艱難和險阻,此刻她說着話,語調裏卻盡是喜悅和不可置信。

那原本應當比她更驚詫的人,卻反複摸索着她散落在肩背的發絲,唇瓣貼着她的耳畔,反過來安慰她:“回來就好。”

獨屬于他的氣悉裹着那衫袍上好聞的香氣在他啓唇間将她包裹,林珍惜不禁有些沉迷的閉上雙眼,雙手又緊了緊,直蹭亂了他滿襟華衫。

只是那樣簡單的一句話,便好似有着驚人的魔力,讓她原本充滿委屈和不安的心頓時平靜下來。

雖然與她所生活的那個年代有着千年歲月的阻隔,但這一刻,她卻覺得自己好似真的回了家。

兩人溫存了好一陣子,直到竹清在外面敲門,林珍惜才有些尴尬的退開來。

慕容沖卻順了順她的發絲道:“這一路想必受了不少苦,身子都清減了,我叫竹清先領你去沐浴,一會兒再上廚房準備些膳食,你且安心便好。”

注意到他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林珍惜才意識到自己此刻的狼狽模樣活像是一個叫花子,再擡眼偷觑他淩亂的衣襟,也正是拜她所賜,不禁又是羞赧,又是懊悔,恨自己沒有先整理好外表再來與他相見。

也不知會不會被他嫌棄?

林珍惜有些忐忑的絞着衣擺,順從的點了點頭。

出門見到竹清時才知他已備妥了沐浴的水湯和用具,眼下正是來喚她的。

林珍惜便一步三回頭的跟着他去了。

洗淨滿身仆仆風塵後,整個人都舒爽了許多,林珍惜換上過去在府上常穿的衣裙,又回到方才的屋子裏,慕容沖吩咐廚房備好的膳食已經送了來,正騰騰的在桌上冒着熱氣。

見她移步進屋中,慕容沖便迎到了門口。

不知怎麽的,方才還十分主動的林珍惜眼下卻有些羞怯了。

她姍姍的立着,目光只停留在他的衣襟,不知不覺間已心跳加速,雙頰也微微發燙。

林珍惜不禁有些懊惱,沒見着的時候分明百般挂念,每次寫信時也有說不完的話,如今就在眼前了卻偏生不知所措。

就在她的指尖不由自主的攥皺了身側的衣擺時,慕容沖卻自然而然的牽起她的手往屋裏行去。

林珍惜先是一怔,擡頭看向他的背影時心下忽而一動,笑容便抑制不住的綻在臉上。

她加緊步伐跟到他近前,由他牽引着在矮機前方才停下。

一股熱乎乎的鮮香氣頓時彌漫開來,林珍惜這才看到矮機上擺着一碗馄饨。

小巧的馄饨盛了滿滿一碗,正是那時候她和慕容沖在街巷間閑逛時嘗過的,另有幾盤小菜和點心伴在周圍。

“眼下倉促,只來及準備這些。”慕容沖的聲音似春風般溫柔和煦。

“這裏怎麽會有馄饨?”林珍惜癡癡的問道。

慕容沖頓了頓,似浮着笑意答道:“你信裏說喜歡馄饨,讓我代你多用一些。”

耳畔聽着他說話,林珍惜久久凝視着那碗混沌,眸子裏莫名的又結滿水汽。

不過片刻間原本只是視線的模糊就真的化作淚珠低落下來。

她連忙擡手去拭,卻還是被慕容沖發現,關切相問:“怎麽哭了?”

被他這麽一問,淚水竟更加止不住的滴滴答答往下落,她一面癟嘴一面搖頭,好不容易抽出空子開口,音調卻都走了形:“我這是替那些馄饨傷心……都沒吃成……”

她這副模樣倒甚像是故作堅強,然而實際上也确實如此。

慕容沖卻沒有戳穿,只是以袖緣處探出的溫暖指尖,耐心的為她抹了數遭淚,而後按着她的肩膀讓她在矮機前坐下。

“快別多說了,吃馄饨吧,以後在平陽要吃多少都行,每頓都讓廚房裏做,直到吃得不想再吃了為止。”慕容沖平日裏雖不多言,安慰起人來卻有一套。

林珍惜便抽抽嗒嗒的用完了一碗馄饨。

連她自己也不明白這是什麽原因。

一個人在外面的時候,總是堅強的不得了,即便在淝水之戰的戰場上,即便逃亡途中面對死亡的恐懼,她都極少這樣放縱自己落淚,遇到困苦也總是迎難而上,全然一副女漢子的表率。

可如今到了平陽,一見到慕容沖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麽也停不下來。

一定是風水問題。

在潛意識裏默默下定了這個結論之後,林珍惜肚子也填飽了,索性一心一意的縮在軟榻裏抽泣,慕容沖坐在她身旁安慰,她便順手扯了他觸感上佳的袖擺擦着淚痕。

由着她哭了一會兒,慕容沖柔聲勸道:“時候不早了,先去歇息吧。”

林珍惜順從的點了點頭,身子卻一動不動。

慕容沖無奈之下一手環過她的腰際,一手托着,竟将她抱離了地面。

忽然的失去重心讓林珍惜心下一驚,卻是連流眼淚也給忘了。

她乖順的蜷縮在慕容沖的臂彎之間,由他擁着出了屋子,踏入內院,穿過一整個庭園,最終來到內院裏的一間廂房。

那廂房是她離開平陽前的居所,相隔許久,屋裏的擺設卻和她住着時無異,竟像是她從來不曾離開過一般。

屋裏還沒有來得及點燈,慕容沖借着月光将她送到床榻上,轉身正要離開,卻被身後之人扯住了袖子。

林珍惜縮在床沿上,凝視那雙繁星般璀璨的瞳眸,一臉委委屈屈的表情道:“你別走,我……還有話同你說。”

于是,她就那樣名正言順的偎進他懷裏,待了好一會兒才突然想起什麽,猛的睜開眼睛對他問道:“莫聰呢?他的傷口恢複得如何?那天到了門口他就不見了,我還很擔……”

“他很好。”慕容沖突兀的打斷了她的話,記憶裏他總是溫文爾雅,從不會這樣。

“你就是要跟我說這個?”他的語調似乎攜着強烈的不滿。

林珍惜才縮了縮腦袋,有些尴尬的說道:“不是的,還有別的……”

“那說來聽聽。”慕容沖再次接過話去,微傾着身子緊緊鎖住她的雙眸。

“我……”當覺到他逐漸靠近的氣悉時,林珍惜的腦子忽然間又陷入一片空白,頓時心跳加速,呼吸也凝滞起來。

她甚至有些緊張的閉上了雙眼,下一刻卻身子一緊徹底為他的氣悉與溫度所包圍。

慕容沖緊緊将她擁入懷中,吻着她鬓角柔軟的發絲,輕聲低喃着:“這些日子沒有收到你的信,你可知我有多擔心。”

“答應我,留在我的身邊,別走了。”他的音調忽然一轉,竟流露出強烈的落寞之意,如同回到初見時的池塘邊,他求她帶自己離開時一樣。

如此言語以如此呢喃而出,像在不知不覺中施了咒,讓林珍惜整個人都怔愣住。

被他擁抱的身體仿佛失去了知覺,唯感源自于心底的疼痛在絲絲蔓延。

她向着了魔一樣點了點埋在他胸襟的腦袋,至于将來她是不是真的會一直待在平陽,能不能信守這個承諾,此時此刻那一片空白的腦袋,早已失去了判斷力。

許久都不曾體味過的安寧的夜便在這令人留戀的溫存中流逝而過。

天将明時,林珍惜終于再度想起自己此番趕來平陽的目的,正要向慕容沖提起昨夜未說完的話,門上卻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叩擊聲。

作者有話要說: 分開了這麽久,還是要甜蜜一下才行~某月是親媽,絕對的!

☆、亂世重逢(三)

慕容沖起身去開門,門口立着竹清,身後還跟着一名壯漢。

那漢子雖生得壯碩,膚色卻十分白皙,又着一身鮮卑衣飾,一看就是鮮卑人。

見到慕容沖後,那人便忙拂開衣擺行禮,同時幹脆利落的說道:“禀郎主,兄弟們已經集結完畢,只等郎主發令!”

“好!”慕容沖道了一聲好,竟也攜了十足的豪氣,與他過于陰柔的外表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連忙将單膝跪地的壯漢扶起,甚是熟絡的同他寒暄了兩句,而後同樣幹脆道:“走,這就去與弟兄們共勉!”

目睹兩人這一番交談,林珍惜有些摸不着頭腦,卻隐約覺得她不在平陽的這段時間,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

她于是和竹清一道跟在了慕容沖的身後,此後他們一行出了府,再乘上馬車,最後竟來到了平陽成最中心的集市口。

到了那裏才知道,往日就人頭攢動的市集此刻更是聚集了大量的人群,然而他們來到這裏的目的卻和過往不同。

他們都在等着同一個人,那便是慕容沖。

才一見到慕容沖的車馬,人群就鼎沸起來。

而當他撩開車簾出現在人們面前的時候,更是掀起了一陣高/潮。

被人群圍繞在中央的慕容沖仍如往日那般淡定從容,一襲墨色的鮮卑衣袍讓他看起了不再像出塵的谪仙,而更像是一個天生的王者。

他微擡手臂安撫人們的情緒,那些人便真的安靜下來,聚精會神的聽着他道:“我的族人們,我們承受了十二年的亡國之辱,被秦人欺壓視作奴役,而今這樣的日子就要結束了!讓我們一起拿起武器,推翻秦國,複我燕國!”

慕容沖的話音才剛落下,人群便再度沸騰起來,鮮卑的族人們高舉着握成拳的手吶喊,音浪如同潮湧一般席卷着天地。

“推翻秦國!”

“複我燕國!”

……

一層又一層的高呼以腳下之地為中心,向着四周風卷殘湧而去。

林珍惜仿佛已經看到他們揭竿而起,以銳不可擋之勢攻向秦國的領土。

這一刻,她也終于明白過來,她還是晚了一步。

慕容沖終于反了。

與此同時,慕容沖手臂一揮,便有幾名身披铠甲的鮮卑義兵自押着幾名被五花大綁的人自人群中站了出來。

其中有幾個人的服飾看起來甚是眼熟,卻是太守府中家丁和仆役的打扮。

更有一人是林珍惜認識的,且過往沒少同他鬥智鬥勇,正是阮闵。

待那幾人在地上依次跪作一排,慕容沖則對衆人道:“這些,都是秦賊的細作,如今便用他們的血來祭我們出征的軍旗。”

他說完這句話時,鮮卑士兵也抽出了明晃晃的刀刃,指向那些細作。

阮闵等人早已吓得哆嗦起來,不斷的磕着頭向慕容沖求情,哪裏還有往日的威風。

然而此刻的慕容沖又怎會聽他的,微垂了睫羽,揮手令下,便聽得利刃劃破血肉的聲音伴着哀呼傳來。

林珍惜下意識的以雙手捂眼。

縱使明知戰争必然伴随死亡,縱使近來所見之死傷不在少數,而她亦曾手染鮮血,可想到即将看到的那一幕血腥場景,她還是無法坦然接受。

因為此時此刻,造成殺戮之象的不是別人,而是慕容沖,雖然知道他積聚多年的怨恨,即便屠盡秦人亦難以消解,可一想到是他,林珍惜還是忍不住陣陣心驚。

當耳畔鮮卑族人的呼聲更勝,林珍惜才心有餘悸的移開了雙手,所見之情景卻是阮闵等人痛苦的躺在地上掙紮,而他們的身上則被刀刃劃出傷痕,流淌的鮮血染紅了身前的土地。

看到他們并沒有遭受腰斬或是砍殺的極刑,林珍惜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氣。

她撫着胸口先行回到馬車上,過了好一會兒,慕容沖才上來,坐在與她并肩的位置上。

“昨日見你回來只顧欣喜,還沒來得及告訴你這個消息。”慕容沖倚近了些,主動同她提起事情的經過。

原來早在她發現卦象有異并告知于莫聰之後,莫聰果然将此話傳遞給慕容沖,而慕容沖那時候便開始集結平陽的鮮卑勢力。

他原本就坐在平陽的第一把交椅之上,要占領此地并非難事,眼下正是要以平陽為根據地,進一步争奪秦國的土地。

今日只是祭旗儀式,清晨慕容沖率領的兩萬義軍就将出發,經過蒲坂直取長安。

一切正按照歷史的既定軌跡,緩緩推進。

見林珍惜一臉驚恐不安的表情,且聽他說這些事情時也是心不在焉,慕容沖便俯身湊到她跟前,托起她的臉龐,迫她看向他,而後關切道:“怎麽了?”

起初他只是問了一句,卻似忽而想到什麽,轉而詢問道:“可是因為方才對阮闵他們……所以吓到你了?”

觸上他仿若鋪撒着星光的瞳眸,林珍惜才回過神來。

原來他還是他,仍是過去那個笑容溫柔的慕容沖。

她忽然攥緊了他的袖管,一臉緊張的說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就是為了這件事情我才急着趕回來的。”

慕容沖沒有說話,目光仍與她相觸,似是攜着疑惑等她說下去。

林珍惜理了理思緒,盤算着要怎麽将這件事說清楚,最終打算自淝水之戰開始:“淝水之戰,秦國就要敗了。”

怎知慕容沖竟毫不詫異,淡然應道:“我已收到秦國戰敗的消息。”

“這麽快?”林珍惜似不可置信的低喃。

慕容沖眸色沉了幾分,握住她的手道:“秦國戰敗,于我來說是好事,你怎麽……”

“你能擺脫秦國的控制,恢複自由我當然替你高興,只是……”林珍惜連忙分辯,愈發的激動起來,卻又在說了半截後嗫嚅起來:“只是有些事情你并不知道。”

慕容沖循循善誘的追問:“何事?”

林珍惜卻還是不知該怎麽描述才能讓他信服:“一些你無法預知的事情,比如說……未來會發生的事情。”

“未來?”慕容沖似乎感到詫異。

林珍惜只得硬着頭皮繼續解釋下去:“我知道有些話即便說了你也不會相信,只是我不想讓未來的那些事情發生,我不想你出任何的問題,所以我才要來告訴你……”

她真是越說越亂,越亂越不知該以他能接受的方式說出來,于是自己跟自己較着勁,現出一臉糾結的表情。

察覺到慕容沖變得更加疑惑,林珍惜便索性略過內容直接講結果:“總之你要答應我,無論将來發生什麽事情,你都不要取代你的哥哥慕容泓,不要當皇帝。我知道你恨苻堅欺壓你的族人,可只要推翻了秦國的統治、光複燕國,這仇就算報了,至于當皇帝,可一點兒都不像想的那麽簡單,又要處理朝政,又要勾心鬥角,搞不好還會被人推翻。這樣還不如去過逍遙自在的生活,或者我想辦法帶你回我的家鄉也好。”

她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說完後終于松了一口氣,而後滿臉期冀的看向慕容沖,等着他答應。

怎知他只是淡然一笑,戳了戳他的腦袋道:“你這腦子裏也不知都裝了些什麽,慕容氏又非只我一人,長安城裏還有我二哥,更何況還有皇叔在,如何也輪不到我。”

林珍惜郁結,實在不知該怎麽跟他解釋,總不能告訴他,他的哥哥會被苻堅殺死,而他的叔叔也恨不得置他于死地,所以日後他做了皇帝才不敢離開長安回到故裏,以至于引起族人不滿而殺了他。

事實上,她正傾盡全力想叫這一切都不發生。

無奈之下,她索性拿出不講理的态度,扯着慕容沖的袖角撒嬌道:“你就答應我嘛,答應我嘛……”

慕容沖被她纏得沒有辦法,只得順口應道:“我答應你就是。”

“一言為定。”林珍惜高興的拉住他的小指勾了勾,一顆心總算平順下來。

與慕容沖說話間,林珍惜又想起另一樁事,于是欲言又止的開口:“對了,還有一件事,你能不能也答應我?”

慕容沖只當她又要耍賴,便寵溺道:“且說,都應了你便罷。”

縱使如此,林珍惜卻還是有些難以啓齒,吞吞吐吐的說道:“我知道現在說這件事,顯得像個讓人惡心的聖母,可是……”

見她又開始說一些讓他聽不懂的話,慕容沖也懶得打斷,應付似的“恩”了一聲,而後伸手攬過她的身子,将她擁進懷裏,而後由着她繼續說下去。

林珍惜自然而然的倚在他的襟前,将未盡的話說完:“那些秦國的細作雖然可恨,但也是被秦王利用才成了細作,我不是為他們求情,只是殺戮之事損陰德,我不想這些事影響到你。”

“就留下他們的性命可好?”林珍惜說着,自慕容沖懷中緊張的擡起頭,凝視他的雙眸。

慕容沖亦低眸與她對望,在令人忐忑的一段空白後,他唇畔卻浮起一絲淺笑:“我不會殺他們,我要讓他們親眼看着我大燕的鐵騎是如何踏平長安的,只是如今皮肉上的苦是少不了的,否則難消我族人之怒。”

聽到這話,林珍惜的心又平順了幾分。

她伸出雙臂回攬住慕容沖,重新倚進他的懷裏,目光則落在了車窗上。

馬車還在行進,呼嘯而過的風不時掀起車窗上懸着的錦簾,将窗外的街景洩露幾許。

熟悉的街道還似過去那般熙熙攘攘,只是多了不少手握兵器的鮮卑士兵,原本安逸祥和的氣氛也随之緊張了起來。

紛繁的亂世終于還是拉開了帷幕。

作者有話要說:

☆、亂世重逢(四)

征戰開始後,氣勢鼎盛的鮮卑軍很快就拿下了平陽附近的幾座城池,并且以兇猛的勢頭向着蒲坂攻去。

另一方面,淝水之戰失敗後,緊接着慕容沖的反叛對于苻堅來說無疑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他當機立斷,派窦沖在蒲坂阻擊慕容沖的部隊。

蒲坂這一戰雙方都打得甚是艱難。

面對秦國的正規軍,慕容沖的軍隊雖然骁勇,可是畢竟除了一批始終追随他的舊部以外,大部分都是臨時組建的。

燕軍之前是趁着那一股子猛勁,每場交戰都是速戰速決,打得秦軍措手不及,眼下遭到窦沖部隊的頑強攔阻,對峙了一段時間後便顯出疲态來。

作為秦國久經沙場考驗的一員老将,窦沖自然也看出這一點,于是緊抓住燕軍的破綻不放,一舉将其攻破。

燕軍至此終于不能抵抗,原本構建起來的形制和士氣都迅速的分崩離析。

之後的多次交戰,都以燕軍大敗告終,慕容沖這一方死傷慘重,甚至連他自己都在戰場上被流矢擊中。

當看到因失血而臉色蒼白的慕容沖,肩上貫穿着利箭,卻還是堅持的自己走回大營時,林珍惜覺得那支箭的箭頭分明是穿透在她的心上。

此刻的她也終于明白,寧可受這皮肉之傷的是自己,這樣一類的感受。

原來再嚴重的皮肉之傷,都遠不及心裏的絞痛來得折磨人。

縱使苻堅在歷史上的評價是個不折不扣的明君,而在他的治理下,秦國也确實越來越強盛,但此刻的林珍惜卻無比的希望秦國覆滅。

處理傷口的過程對于她來說,又是一番拆骨裂心的折磨。

明知道那樣的場景不容直視,她還是十分固執,偏要寸步不離的守在他身邊。

于是整個過程她都咬着手帕,拼命忍住才止了抽泣的聲音,然而一雙眼睛卻憋得通紅,用慕容沖的話說就是像個被逼急了的兔子。

反倒是慕容沖,哪怕額上因為拔出箭矢的疼痛而冒出層層汗珠,薄唇亦被咬出血痕,他卻始終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裏任由醫官處置,一聲都不曾吭。

待衆人都退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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