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風哥,你剛才有點帥。”

茅楹左手拎着她鑲了鑽的寶貝高跟鞋,右手拎着罐兒冰啤,赤着腳蹲在大馬路邊上。

頭發亂蓬蓬的,衣衫不整,遠遠望過去就像個誤入歧途的失足女青年。

這副尊容實在是沒眼看,陸驚風忍不住念叨:“前兩天開會你是不是又做夢去了?老邢強調無數遍了,怎麽說咱們也是體制內的人,國家公務員,注意點儀容儀表好不好?再要來個突擊檢查,還想不想要工資了?給我把鞋穿上。”

“切,就那點貧瘠的工資,都不夠我塞牙縫的。”茅楹灌了口啤酒,晃晃悠悠站起身,朝陸驚風肩頭上站着的烏鴉吹了個口哨,日常拐騙道,“對吧肥啾?等姐姐辭職了,把你帶回家好吃好喝地供着好不好?”

烏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轉過鳥頭。

“不是肥啾是午暝。”陸驚風糾正道。

“啊,肥啾,突然這麽冷淡啊,是不是也嫌棄姐姐人老珠黃了?”鳥的态度刺激了大齡剩女,茅楹撲過去一把抱住鳥頭,聲淚俱下地控訴,“嘤嘤嘤,連肥啾都對我愛搭不理,還有誰要我?難不成真的要去相親?”

烏鴉被她晃得目光呆滞,生無可戀,連胸前嵌着的黃晶聚魂石都暗淡了許多。

“說了,不是肥啾是午暝。”

陸驚風試圖把鳥奪回來,茅楹二話不說,直接把烏鴉的頭塞進了自己高聳的雙峰之間,還往裏怼了怼。

“肥啾,來,感受一下姐姐的柔軟。”

陸驚風:“……”

“去你媽的女流氓。”

“咦?風哥,你剛才是不是爆粗口罵我了?”

“沒有,你聽錯了。”陸驚風神色不變,轉換話題很熟練,“這次行動,真兇根本沒露面,單純靠指揮那兩只小鬼就能行兇,有點手段。”

想起剛剛那惡心的場面,茅楹嘴裏泛酸,咽了口唾沫,煩躁地撓起慘不忍睹的頭發,“從剛剛交手的情況看來,他飼養的小鬼比藏獒還兇,怨力很強。區區不到一個月,比得上那些養了十幾年的小鬼。”

“想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提高小鬼的怨力,你覺得怎麽才能做到?”陸驚風問。

茅楹揉搓鳥頭的動作頓了一下,白皙的臉上閃過不可思議:“他……以血飼鬼?”

陸驚風動了動薄唇,剛想再說些什麽,褲兜裏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像一棵海草海草海草,随波飄搖~~”

喉嚨口滾了一圈的話又咽了進去,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上的人名,邊清嗓子邊給茅楹做了個口型:“老邢”。

茅楹閉上嘴,給了他一個同情的眼神。

“喂……”

“陸驚風!他奶奶的,你們天字一號的人呢!晚上七點百裏亭開會你是不知道還是忘了?還有五分鐘,就差你們組了!還想不想混了?不想混提早跟我說,辭職報告我都替你打好了……”

咆哮聲實在太大,陸驚風面無表情地把手機拿遠了一點,看了眼手表。

等那邊情緒發洩完一波,他才又把手機拿回來,賠笑道:“是是是,邢局別生氣,氣壞了傷身體,不劃算。我這邊臨時出行動,耽誤了一點時間,馬上就到,馬上……”

對方直接撂了電話。

“開會開會開會,一個單位如果整天只知道開會,那它離解體也不遠了。”茅楹把空易拉罐抛進垃圾桶,擦了擦嘴巴,“哼,老娘遲早跳槽。”

“大小姐行行好吧,你一個財閥二代,拍拍屁股随時可以走人。”陸驚風伸手攔的士,愁眉苦臉,“但是你一走,哥我可就成了光杆兒司令,咱們組就此完蛋。你忍心嗎?哥有幾十萬的房貸要還,還要養午暝,他吃的皇家鳥食兒太他媽貴了,除了這些,還要……”

在陸大窮逼的一路念叨下,他們趕到了百裏亭,路上實在太堵,遲到了近半個小時。

進去的時候,邢泰岩正在總結這個月各個組的績效和破案率。

陸驚風跟茅楹縮肩貓腰,頂着犀利眼刀的淩遲,摸到最後一排的角落裏蹲好,盡全力地降低存在感。

“有些組,具體哪個我就不點名了,功夫不精進、績效吊車尾、态度不端正、整天嬉皮笑臉沒個正形,回回突擊檢查找不着人,連開個會都遲到,我不知道你們腦袋裏……”

天地玄黃,四字部共八個組,陸驚風頂着其餘七個組幾十道看熱鬧的目光,咧開嘴笑了笑,如坐針氈。

“這個就不公平了吧?別的緝靈組,少說也三個組員起步,咱天字一號就只有倆,拼績效拼破案率,一個人四條胳膊四條腿也拼不過啊……”茅楹性子直,咽不下這口氣,小聲嘀咕。

“陸驚風。”邢泰岩突然點名。

“嗯?”陸組長原本靠着椅背癱成一汪水,立刻正襟危坐,“邢局?”

“明天你們組的新組員正式到崗。”邢泰岩用公事公辦的口吻通知,順帶施壓一波,“這回給你們湊足三個組員,希望下次開會,天字一號能有點長進。”

“好好好。”陸驚風和氣地笑成一朵花,“謝謝邢局。”

接下來,會議上把各組碰上的棘手案件逐個分析,按照各組的實際能力重新調配。

這個部分陸驚風他們就是來打醬油的,因為那些棘手重案基本上不是被人數衆多的天字二號攬過去,就是被實力強大的玄字一號包圓,基本沒天字一號什麽事兒。

于是陸驚風跟茅楹,連帶着肥啾,二人一鳥一口氣睡到會議結束。

邢泰岩氣鼓鼓地夾着公文包走了,各組陸續散場。

“呵,瞧瞧他們這副慫樣,怎麽配得上天字一號的頭銜?簡直可笑。按我說,趁早取締算了,讓人看了還以為咱們緝靈局都是這路貨色,丢人。”

迷迷糊糊間,陸驚風聽到前排不客氣的議論聲。

“小聲點,你去年剛來,不知道。天字一號在以前,實力可是最強的組,尤其是他們的組長,姓陸的家夥放在以前……”

“以前?以前實力強現在就可以躺在功勞簿上啃老本兒了?現在的社會弱肉強食,誰厲害誰說話,配不上名號就該主動讓賢,別人不好意思說,他還真敢厚着臉皮占着茅坑……”

陸驚風不動聲色地聽着,心想,嘴這麽欠,是哪個組的人?玄字一號嗎?費老狗真不會管教下屬。

正想着,平地一聲嘹亮的鞭鳴。

“小子,有什麽話,有本事當着姑奶奶我的面兒說,背後嚼什麽舌根?”

陸驚風睜開眼,只見茅楹冷着臉,站在前排,用桃鞭的鞭把指着一個精瘦的年輕男人。

那個男人生着一副尖嘴猴腮的刻薄相,鄙夷地笑了笑,“喲,姑奶奶你誰?我這不就是在當着面兒說嗎?怎麽,不中聽?那就對了,這可是忠言逆耳……”

“我呸!瘋言瘋語還他媽的忠言?我看你就是皮癢欠調教!”茅楹在後面窩着火聽了全程,肺都快氣炸了,這會兒能動手就絕不逼逼,擡手就想抽人。

男人見勢不對,連忙上半身後仰,順手就把懷裏的七星錐掏了出來。

然而鞭子卻遲遲沒能抽上來。

陸驚風不知何時閃到了身邊,扣住了茅楹的手腕,另一只手一頂一掰,就把桃鞭輕巧地奪了過來。

“風哥!你別管,今天不好好教訓教訓這犢子我就不姓茅!”

茅楹雙目通紅,不知道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傷心了想哭,還是兩樣都有。

“想打架?把人打殘了責任報告你寫嗎?”陸驚風的面上雲淡風輕,眼睛裏甚至還帶着一絲笑意。

“去他媽的報告!”茅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攥着的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

“好了好了,算我錯了行吧?我不該口無遮攔,和氣生財和氣生財。”看陸驚風出面,男人見好就收,把錐子又藏了回去,毫無誠意地道了個歉,轉身就走。

走到門口,還在嘟嘟囔囔:“女人真晦氣。”

剛說完這句,眼前一陣疾風掠過。

“啪”一聲皮肉巨響,人就飛了出去。

等衆人回過神再看,男人匍匐在地上,一邊臉腫起老高,哇得吐出一口血,粘稠的血液裏混着兩顆白花花的門牙。

“女人晦氣?”陸驚風慢慢走到跟前,蹲下來,居高臨下地冷眼瞅他,“難不成你是從男人肚子裏蹦出來的?”

“你居藍(然)敢動羞(手)?不怕被開粗(除)嗎?”那人沒了門牙,說話可勁兒地漏風,含糊不清地理論,三角眼裏閃着精光。

“這可四你先挑的四(事)!”

說着,整個人利落地爬起,七星錐的錐尖破風而來,轉瞬就抵住了陸驚風的咽喉。

礙着不得內讧的規矩,他手下收着力,不敢一擊必殺,只想蹭破點油皮讓對方也出出糗。

眼看就要得手,離錐尖只有一毫米的人卻突然沒了影。

他心下一驚,轉身就想防守,膝蓋上已經挨了重重一擊。

連聲悶哼都沒來得及發出,人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就像剛剛那個巴掌一樣,對方動作實在太快,沒人能看清陸驚風是怎麽出的手。

“膝蓋骨碎了,回去好好兒養,別留下什麽後遺症。”

叮當一聲,天字一號緝靈組的組長把截獲的那把七星錐丢到那人跟前,還親切地摸了摸他的刺兒頭,語重心長地教誨道,“以後啊,多做事,少說話,懂了吧?”

“茅小姐,走了。”

“啊?”一切發生得太快,茅楹還處在看戲的放空狀态,聽到呼喚才反應過來,理了理鬓發,“哦……哦。風哥等我。”

=======

漢南富貴殡儀館。

邢泰岩提了盞白紙糊的簡陋陰燈,踢踏着穿了好幾年、鞋口都磨破了的老皮鞋,一路往走廊最深處走。

陰燈上貼着道金符,燈裏沒火,卻閃爍着詭異的紅光。

紅光顫顫巍巍,很微弱,一陣穿堂風吹過,随時可能熄滅。

然而光線映在牆上,卻照出一個黑糊糊的高大人影,負手低頭靜靜地跟着走。

“喏,就這具了。你要的急,沒什麽太多的選擇。”邢泰岩拐入一個房間,拉開一個冰櫃,跟某人說起話。

冰櫃裏冒出一陣白汽,白汽散了,露出裏面躺着的冰冷屍體。

陰燈裏的燭火猛地蹿了一下。

一個冷得像從寒潭裏撈起來的聲音突兀地從燈裏傳出,“女人?”

“這人是長跑運動員出身,得過金牌的那種水平,身體的肌肉含量和強度絕對符合你的要求。瞅瞅,模樣長得也清秀。”邢泰岩對那道聲音的內容恍若未聞,自顧自推銷。

“這是個女人!”那道聲音拔高了一些,聽上去有些不耐煩。

“急什麽,能附在漂亮女人身上,多少思想不純潔的鬼都求之不得?”邢泰岩苦口婆心地勸說,“你就将就一下,一有更好的身體就換回來呗,你看成不成?诶?!你幹什麽?別燒了,燒得再激動這會兒也沒第二具給你換,大丈夫能屈能伸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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