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上飛艦之前，魏笙晴去了山下俗世買了兩包桃花酥。

“我不相信小師妹會那樣做的。”悲歌響徹，她的眼底卻是清澈。

芸夕慘笑：“師姐是不相信我的話了？一定要我将傷口露出來你才死心嗎？”芸夕翻手欲解開衣裳，卻被魏笙晴按住雙手。

“關節之處，必定有誤會。”魏笙晴這麽說着，便轉身離去了，也不知是不敢了解還是堅信自己的想法。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了之後，芸夕才收斂了悲恸的神色，眼眸中露出了恨意。

“大師兄，你說，那個妖族憑什麽得到師姐全部的信任？”

暗處懷空竟然走出來，魏笙晴雖然明面上是築基中期的修為，實際上卻是已經入了築基後期，竟然不能夠發現懷空就躲在一旁，顯然懷空的修為也不是築基中期如此簡單。

“這次，将你推上去面對師妹的質疑，對不住了。”懷空深深鞠了一躬。

芸夕生生承受了這個禮，才道：“大師兄不必如此，計策既是我提出來的，我就有義務讓它達到最終的目的，只要師姐恨上那個妖族，我就沒什麽委屈了。”她的神色有一瞬間的陰毒，就連懷空也不由得背後一冷。

他想到了師傅的話：“芸夕此人，心有蛇蠍，氣度也小，可以在緊急權宜之時稍加利用，切不可委以重任。”

最毒不過婦人心，懷空回過神，正色道：“芸夕師妹的努力自會有功效的，接下來就是我的事情了，我得去布置一番，告辭。”

芸夕對懷空行了一禮，四下沒有見着人影，她輕輕按住小腹，那裏的疼痛感還在，她的神色愈發陰鸷。

是誰都好，就是不能夠是那個蘇煙兒！

芸夕此時已經鑽進了一個牛角尖，她認為記得魏笙晴喜歡吃桃花酥的是自己，蘇煙兒不過是借花獻佛的小人，而蘇煙兒還是一個狐媚妖族，更加讓芸夕覺得，她一定是用了什麽邪術迷惑了師姐，讓她最不能忍受卻是蘇煙兒和魏笙晴的生死魂符。

“師姐，怎麽能夠毀在那樣的畜生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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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艦有陣法加持，所以即使在空中速度極快，也平穩至極，甚至聽不到風聲。

魏笙晴張開雙臂，手指微動，把握到了潛入飛艦那極細微的風。

“你們何苦突破千重萬重的阻礙······”手指将風繞起來，只留得一瞬間，那風就消融在飛艦上，魏笙晴愣住了。

難道只為了，見上一面嗎？

心中似乎有什麽破土而生，恍惚間有一種明悟。世間熙熙攘攘，修仙者祈求長生不老，長生不老又是為何呢？孤單在人世消磨光陰歲月？見過萬千滄海化為桑田，故人不再，一身寂寥又有何好求？

眼中神光迸出，剛剛趕來的懷空登時命人封了這片地方不許人出入，那五個金丹長老也出現在這裏。

“竟然是頓悟之境！我活了三百年也未見過頓悟啊。”一個長老神色激動，卻是不敢看向魏笙晴，因為他怕目光凝到魏笙晴身上會影響她的悟道。

“我們空山雖說是佛道雙修，可是歷來都是道家風氣濃厚，這個女娃子年紀輕輕，竟然入了佛修都求之不得的頓悟之境，莫非是天生佛性？”一個長老拈着胡子，面容平和，眼中卻是欣慰，“空山有了你兩個小娃娃，真是後繼有人啊，掌門人當真尋到了兩個好徒弟。”

“長老謬贊了。”懷空笑眯眯地應道，十分欣喜，簡直比自己悟道還要開懷。

五個長老只有奇峰長老眼中閃過妒恨，懷空雖然開心，卻也敏銳注意到了奇峰的異樣，心中一凜，不由得再次對師傅感到敬佩起來。

“奇峰一直不滿我當上掌門之位，他對于天賦卓絕之人也多有妒意，此人野心頗大，你可以把他當做一頭驢，拿個胡蘿蔔引誘他，讓他看得見，并且努力為之奮鬥，卻就是不給他吃到。某些情況下，還是要給些甜頭的，個中的度量，你得好好把握。”

掌門豈是人人能夠當得的？師傅能夠穩穩坐在這個位置上，必定有他過于常人之處。

卻說魏笙晴陷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态，這每一處空氣中似乎都有着無數細小的風，他們一直在流轉，卻沒有一絲動靜，看得見，卻感受不到，這極易被人忽略過去，所以魏笙晴頭一次發現，原來每一處都有風，她心念一動，風屬性的天地根在靈臺處竟然旋轉起來，周圍的風似乎被此吸引，歡呼雀躍地往魏笙晴身上撲去。

這一刻，魏笙晴幾乎與風融為一體。

“竟然，竟然是風意！”一個長老低呼道。

魏笙晴明明沉沉穩穩地站在那裏，卻好像消失了一般，飄飄缈缈，無跡可尋。

若是能夠随風化去，也算的是一場佳話，平地飛升的傳說。

可惜魏笙晴心中惦念太多，空山，師傅師兄，蘇煙兒等等等等，羁絆尚在，凡心未除，想要瞬息得道也不過是妄言。

只是等她睜開眼睛的時候，飛艦已經停在了十萬大山的邊緣，她的附近有一位金丹期的長老守衛着，師兄面臨着安頓五百弟子的重任，所以并不在此處。

一場悟道，不止修為隐隐要突破至築基圓滿，魏笙晴對于風屬性的領悟也絕非常人所及，對于屬性的領悟可是進入元嬰期的條件，也怪不得金丹長老都表示羨慕。

自然，魏笙晴悟道之事不可傳揚出去，否則在這個元嬰期就可以拉扯一方大門派的修仙界，哪怕有空山護着，魏笙晴也極有可能被暗殺至死。天才，總是命短的。

空山衆人也就只有懷空和五位金丹長老心知肚明。

“勞煩師叔了。”魏笙晴對着金丹長老躬身道。

那長老揮揮手，目光間盡是感嘆和欣慰：“我空山後繼有人啊，一人執掌，一人定鼎，你和懷空小子要互相扶持，壯我空山啊！”

魏笙晴認真應“是”，她和師兄之間關系親近，互相也極為了解，這些話沒人提點她也曉得。

“丫頭，看你們這麽朝氣蓬勃，我竟覺得我老了。”長老胖胖的臉上顯出一種些微的哀傷和釋然，不待魏笙晴說話便道：“丫頭，不必勸慰我，此前我活了三百個年頭，之後我也不知道是否還有二十五年好活。見着空山有你們，縱然是萬刃加身，我也可以瞑目了。”

長老的話意有所指，魏笙晴一頓，想要詢問，卻被他用柔和的靈力送了出去：“你跟着懷空小子去斬殺妖獸吧，切不可堕了我們空山威名。”

眼睛一花，魏笙晴出現在外界，她喃喃道：“弟子領命。”心裏卻是異常沉重起來，一定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是師傅師兄沒有告訴自己的。

她擡眼望去，只見一道恢宏的城牆延綿不絕，窮盡目力也看不見邊界，城牆上有密密麻麻的陣法，還有諸多人在巡視，空中也不少弟子禦劍飛行，探查敵情。

此處是空山弟子的防禦段，懷空坐鎮在這裏，一見到魏笙晴他就過來了。

“師妹，恭喜啊。”懷空笑眯眯的，“今後師兄就要你來罩着了。”

魏笙晴不由得失笑，“師兄，你就別打趣我了，不過是機緣巧合，我也不知為何······”

“若你知道為何你能夠頓悟，那不就成就元嬰乃至化神了？”懷空調笑道，伸手一引：“師妹，我來和你說一下現在的情況吧。”

妖族全族翻越十萬大山而來，而人類的修仙者早就嚴陣以待，綿綿不絕的城牆在短短一個月之內建造起來，無數的陣法師在牆上繪制陣法，制符師描畫符箓，丹師和藥師也不閑着，爐石旁的煉器師早就滿頭大汗了。

這場人類的劫難，當真是把修仙者都團結起來了。

空山練氣期的弟子都輪換着守護着這段城牆，而築基期的弟子都在前方三百裏的地方和妖族短兵相接，當做第一道防線，金丹長老在最後作為最後一道屏障，當然，第一道防線和第二道防線之處也是有金丹長老駐紮的，而雖說築基期的作為第一道防線，可是人數實在和妖族沒法比，主要的擔子還在城牆的練氣期弟子身上。

“師妹，我每三天會回來看一下城牆的防守，其餘時間都是帶着師傅的記名弟子在前方狩獵妖獸，你來了正好，我在第一線的壓力頓減了。”

魏笙晴輕易便瞧見了他眉宇的疲憊之色，“多虧了奇楠這個古怪的女子，否則我們也不可能毫無損傷。”

兩人說話間，已經上了城牆，周圍弟子紛紛行禮，懷空打起精神來激勵這些弟子，舉手投足之間真有一派掌門的氣度了。

果然危機便是機遇，此番回去之後，懷空成為掌門的路上再無什麽阻礙。

“師兄，那我現在就投入戰鬥吧。”魏笙晴拿出法劍，劍名風煙，此時卻無半絲風煙的輕巧，而是多了幾分肅殺。

“師妹跟我來就是，我給你介紹一下各門各派的标志。”

“有些門派和我們是守望相助的，還有一些門派我們無需插手。”懷空說到此處的時候，眼中有怒氣閃過。

魏笙晴有心追問，但是兩人已經屏息運氣禦劍而行了。

兩人修為俱是不俗，不過片刻之間就隐隐看到了妖獸的影子。

見到妖獸，懷空當先下落，面對練氣期左右的妖獸，他只是一個小法術就将那個狀似耕牛的妖獸焚為灰燼。

“師兄功力見長啊。”魏笙晴風刃悄無聲息地斬下一條蛇的蛇頭。

“功力不是見長了，而是更加會使用罷了，歷練之後，我定能夠毫不費力打垮曾經同修為的我。”他一笑，掏出玉簡，看到了幾個綠點，當下就往那邊趕過去。

魏笙晴緊随其後，入目所見的妖獸統統被一個風刃輕巧解決。

等她越加熟練輕松之後，懷空便提醒道：“這些沒有到練氣圓滿甚至練氣後期的小妖獸可以不必浪費靈力，在這個地界要活下去得節約自己的靈力啊。”

“師兄，受教了。”

“哈哈，你待上兩天也會知道的。”

魏笙晴突然心中一動，往右手邊看去，卻什麽也沒有發現。

她對眼神極為敏感，修為越高那種感覺就越清晰，剛才她有一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只是那道目光十分熟悉，對自己絕無惡意。

是她想多了嗎？魏笙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期待什麽，要知道，在這個地方，蘇煙兒和自己絕對是敵人。

兩人腳力驚人，不久就看到了幾個青衫的男子和白衣女子，這恰是空山的門派服飾，女子素白，男子玄青。

“大師兄，大師姐。”這裏大概有十個人左右，見到兩人紛紛驚喜起來。

魏笙晴目光一掃，并未看到芸夕。

“有沒有出什麽事？”

“沒有，這一帶幾乎被我們掃幹淨了，除了後來闖進來的三三兩兩的妖獸就沒有看到其他的了。只是，那個豹族的申力差一點就挑釁到我們這裏來，剛才芸夕師姐跟着奇楠師姐去幫助岳山派了。”一個男子回答道。

芸夕由于曾有過魏笙晴的指導，自己也是一個刻苦的人，所以修為隐隐成為內門弟子的前三之列，離着築基也不遠了。

“肯定又是奇楠準備去看戲了，我這就去支援她們，就她們怎麽可能和申力對上。”

大師兄神色微微焦急，奇楠自己的修為并不算很高，但是奇峰長老給她很多寶物和法器，甚至還差了一個築基期的親傳弟子來保護她，按理應該挺安全的，可是這裏戰局難測，萬一來三兩個築基期的妖獸那不就得喪命了？

大師兄格外地上心奇楠，魏笙晴有些摸不懂大師兄和芸夕的情況了，這是三心二意還是移情別戀？芸夕還能和平的和奇楠在一起？

這個時候，魏笙晴自然要去看看芸夕的心情，所以提出同行。

這本無不可，只是懷空卻是頓了一下，問那個男弟子道：“那邊除了申力之外，還有其他化形的妖族嗎？”

“估摸着是沒有的吧。”男弟子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魏笙晴心中劃過淺淺的疑惑。

“那我們走吧。很安全。”懷空一笑。

兩人又輾轉着趕向另一邊，看到奇楠和芸夕的時候，她們正好整以暇地圍觀着戰局。

“你們修仙者耍賴，怎麽的又來了兩個人？”場下一個穿着豹紋勁裝的雄壯漢子大聲嚷嚷起來，他感知敏銳，一下子就察覺到了兩個強大氣息的到來，饒是分出了心神觀察四周，場上那三個築基前期的弟子也奈何他不得。

“混蛋！比武之時你還分神，看招！”一個弟子自覺受辱，手上的掐訣速度加快了不少，臉色湧起一種異樣的潮紅。

“師弟勿急！”另一人的話音剛落，只見申力生生承受了那人的一個法術，直奔他而去，快的衆人只能夠看到殘影，那弟子正是急于求成，手上現在還轉不過來，他瞳孔緊縮，只看到一只粗糙的大掌朝他的頭頂按下。

生死攸關之際，那弟子大喊一聲：“疾！”

頓時他身上某處貼的符箓爆炸開來，他瞬間便到了十米之外，噴出一口鮮血。

申力失了良機沒有把他除去，此時另外兩人的術法追了上來，他也無法再趁勝追擊，只是已經重傷出局了一個，餘下兩人完全是被他壓着打，贏只是遲早是事情罷了。

“不錯不錯，這招用的妙。”奇楠竟是在贊賞申力，折扇轉了幾轉，唯恐天下不亂地說道：“什麽時候人類修仙者竟然被一個畜生壓着打了，你們學的都太不紮實了。”

她開口就開罪了兩撥人，自己還歡歡喜喜的樣子，懷空不由得走上去封住了她的嘴。

“唔唔······”奇楠橫了一眼懷空，那千嬌百媚的樣子讓懷空讪讪。

芸夕卻是徑自迎向了魏笙晴：“師姐，你也來了。”

魏笙晴見芸夕神色如常，一點也沒有預想中的傷心着惱，心裏也安定很多了，她懷疑自己在空山之上的時候是不是會錯了意，夕夕和師兄只是很好的朋友？

這麽想着，那申力卻是已經把另外兩人也打敗了，大笑道：“你們口出狂言，必須得教訓！可是我的确不是你們中間某些人的對手，更不用提你們這些卑鄙無恥的修仙者向來都是一起上的了。不過我教訓不了你們，自然有人教訓的了。狐貍姐姐，你來替我們妖族出口氣怎麽樣？”

魏笙晴猛的一愣，盯着對方目光所看的地方，心中猶如擂鼓一般。

希望是她，又希望不是她。魏笙晴從未如此矛盾過，但是最終心思還是停在了不希望是她那個選項上。

若蘇煙兒出現在這裏，那麽無論她有沒有做過對不起空山的事情，有沒有傷害過芸夕，她都是魏笙晴的敵人。

半晌那個地方都沒有動靜，申力都懵住了：“狐貍姐姐？咱們不是說一明一暗打死這群修仙者的嗎？現在沒辦法啦，他們人又多實力又強······”

他呆呆傻傻的樣子一點也看不到對戰時的霸道和機敏。

暗處傳來低低一聲嘆息。

魏笙晴心神巨震，難以置信地看着那個美豔絕倫的女子緩緩踱出來。

“小師姐，別來無恙？”從她嘴裏說出來的話似乎千回百轉，婉轉清人肺腑。

迎接她的是一柄出鞘的劍，劍生寒意，冰冷到心底。

蘇煙兒不閃不避，眼睛直視着魏笙晴的眼睛。并沒有長劍刺入肉體的疼痛感，蘇煙兒眼中卻是忽地疼痛起來。

素白的衣袖被斬下，還殘留着魏笙晴的香味。

“從此，你我因果了結，下次再見，是敵非友。”

魏笙晴的目光随着那截衣袖，緩緩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