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日清晨,南望一看天色,果然是布了些陰雲,可離下雨也還遠着。她洗漱過後到荷塘邊同葉舟一起吃了早飯,便與他說要出門去了。
葉舟喝完了碗裏的紅豆湯,開始端着碗仔細察看。南望已經站起來理衣服了,卻多瞅了兩眼那個碗,這下她吃了一驚,指着那個碗哆嗦道:“這……不是葉蕭懿前兩日叫人送來讓你鑒別的那個古玩?”
葉舟語氣随意道:“是啊。看這做工與材質,确實是個真品。”
“那你還……”南望被驚得不輕。
“是真品又怎的?也不過是個碗罷了,東西要用着,才不至于失了那股靈氣。”葉舟氣定神閑。
南望指着碗的食指默默收回,改成了豎大拇指。葉舟這個人,她不得不服。
“要去串門了?”葉舟擡眼看向南望,“早去早回,玩得開心。”
打昨日起,南望就覺得葉舟在說起她與北顧的事情時,語氣和表情始終意味深長。她也不想同他多話,反正最終被噎着的也是自己,便只淡淡地“嗯”了一聲就走了。
街上人流熙攘,看方向大都是去東市趕集的。聽說有批商人剛從南滄國回來,帶了一批南滄的奇珍異寶。
南望倒不是說對這些不感興趣,只是真正的寶貝都早已送到了葉蕭懿那處,她有的是機會去看。且若是她不去,葉蕭懿也會派人将一些有趣的玩意兒送到将軍府裏。
她早上起來光顧着開心,忘了帶北顧給她的帖子,但國師府的守衛也沒攔着她,讓她徑直走了進去。北顧在帖子上寫了聽雨閣的位置,說是在她上次去觀瀾院時路過的那片竹林之中。
南望踏上焰離先前給她指的那條道,憑着記憶向竹林尋去。
卵石徑旁的桃林不遠處就是竹林青翠的綠色,南望穿過桃林,又沾了一身的花瓣。桃林盡頭立着一座石碑,上邊卻不是什麽林子的名字,而是北顧和焰離刻下的一些詞句,看似随意,卻頗有情趣。
石碑後閃出個人影,擋到南望跟前,“南望,又來我們家玩兒了?”
南望定睛一看,焰離今日穿了件淡金色外袍,透着一股貴氣,可他臉上的笑卻依舊那麽欠。
“是北顧給我遞了帖子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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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這不是到這裏接你來了麽。”焰離道。
“雖說我就來了一次,可我也多少記得你給我指的路。從這邊拐過去不就是竹林了,你來接我做什麽?”南望有些摸不着頭腦。
“突然來了個客人,我怕你尴尬。”焰離笑道。
“客人?”南望沒怎麽往下想,就突然莫名其妙地說了出來,“可是景瑞公主?”
焰離吹了聲口哨,“我們家南望果然聰明。”
“什麽你們家,你可別亂說話。”南望擡手就給了焰離的肩膀一拳,“那現在是怎麽,我還得避一避?”
“避倒不至于。你可是大國師發了帖子邀來的,景瑞公主不請自來,我們家大國師有的是借口打發她。你跟我來就是。”焰離說着走到了前面,給南望引路。
“說起來,”南望扯了扯焰離的袖子,“景瑞公主她到底是如何想的?我依稀記得北顧說過他不久前就明拒了葉蕭懿說的婚約,為何……”
“這我也不大清楚。我本以為他二人的确是北顧所說的摯友關系,毫無雜念,卻沒想到這只是我和北顧以為的。我聽北顧說起葉蕭懿提的那件事,我也吓了一跳。雖說……”
焰離說到這裏便打住了,想想又續道,“但若是景瑞公主她不主動跟葉蕭懿提,葉蕭懿也不會貿然同北顧說什麽婚約。她還真是怪自作多情的。”
“她就這樣常常自顧自地出入國師府,你們也并未阻止過?”南望又問。
“人家是公主,就算知道她對北顧的意思有所誤會,可又如何好駁她的面子?不過你也不至于太醋,我憑良心說,北顧從未對她有過什麽旁的念頭。如今有了你,北顧也肯定不會讓她再這麽下去了……”
聽焰離越說越露骨,南望趕緊讓他打住,“行了行了,什麽醋不醋有沒有我的,我信你就是了。”
“怎麽,咱們認識的時間也不短了,你跟我還害羞呢?”焰離又取笑道。
“哪有什麽害羞,我不過是覺得你比我更醋罷了。”南望也不讓着他,輕飄飄一句話給擋了回去。
“你非要這麽說,我也沒什麽法子。”
“那你可是承認了?”南望挑眉。
“南望,”焰離認真道,“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說話的方式和神态,和北顧越來越像了?”
南望的心猛地一跳,“哪裏像了?你別胡說。”
“真是像。尤其損我的時候,那副樣子,都一樣的欠打。”
“……”
兩人聊着聊着,已經走進了竹林。這片竹林位置稍偏,且竹子種得較密,一眼過去似乎望不到頭,盡顯清幽。
南望想到北顧的觀瀾院也是費了許多心思布置,猜到這竹林也是出自他之手,便不由得道:“他這樣一個人,怎麽淨把心思放在這上頭。是不是浪費了些?”
說到這,焰離就更無奈了,“我也說過他,本來你年紀輕輕功成名就,我是不大服氣的。我曾讓他與你争,可他卻心向逍遙,懶得計較功名。他這份心思若要用來幹正經事,怕是要等到下一次東源大難之時了。”
“那我倒希望不會有那時了。”南望笑道。
又走了一段路,焰離伸手一指,“那便是聽雨閣。”
南望順着焰離所指的方向看去,隐約看見翠竹掩映着的一棟敞朗樓閣,下邊的幾根柱子間連着美人靠,一道樓梯旋着通向二樓。二樓寬敞了許多,卻只在欄杆後簡單擺着幾張桌椅。聽雨閣是木頭所建,顏色看着并不新,想是搭成好幾年了。
再仔細看,景瑞公主葉清和正與北顧站在聽雨閣外說着什麽。葉清和一襲胭脂色衣裙,曼妙身姿在輕紗後頭若隐若現,整個人正如春花般明麗。
她看着北顧的眼神中帶着盈盈笑意,似一汪清泉,無須細看便能看到底了。
焰離領着南望繞到淩霄花叢旁,便聽見葉清和半開玩笑道:“今年淩蒼城的槐花就數國師府中的開得最好,你就不打算請我上聽雨閣坐坐,喝杯槐花茶?”
北顧卻像提不起興致,“我與人有約。”
“約了何人?左右不過也是我認識的,不妨湊一塊說說話。”葉清和這話說得十分自然。
“罷了。你若着實太閑,便自己四處轉轉。國師府轉膩了,到街上去走走也好。”北顧的語氣算是冷淡,目光也始終沒落在葉清和身上。
“我若偏要跟着呢?”葉清和犟道。
北顧默了默,“近日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不等葉清和發問,他又續道:“我這國師府,你是不是太來去自如了些?”
葉清和愣住了,眼中的清泉似在湧動,仿佛快要溢出來,“你是說……”
“我對你本就沒那個意思,你又何須向葉蕭懿提那些事情,設法強求?”北顧道,“今日确是沒空,但往後,公主亦不必再如此糾纏了。”
葉清和低下頭,許久,方道:“好。”
南望和焰離隔着花藤看葉清和獨自離去,二人心情都有些複雜。葉清和這模樣确實有些可憐,但亦是她越界在先,觸了北顧的底線,倒也怨不得他無情。
那抹胭脂色身影終于消失在竹林間。北顧嘆了口氣,擡頭看看天色,“難為你們躲了這麽久。”
“這都被你發現了?”焰離笑嘻嘻地拽着南望從花藤後走出來,“要不是怕與景瑞公主撞上,此時我們都已在聽雨閣上喝茶了。”
北顧見到南望,嘴角便是一抹掩藏不住的笑,卻又語氣正經地對焰離道:“誰們?你竟覺得今日的聽雨閣還有你踏上的份?”
“好好好,”焰離投降,“我自己四處轉轉,行了吧。”說罷轉身要走,走之前還用手肘頂了一下南望,“看在我兩次給你帶路的份上,你可得替我好好整治他。”
南望忍俊不禁,“知道了。”
北顧好奇問:“你要如何整治我?”
南望見焰離走遠了,便笑道:“你倒還當真了。焰離這心性着實還像個孩子,我不過哄哄罷了。”
南望以為北顧會提一提葉清和,可他似乎就當沒有這個事,對着她伸出手,“走。”
南望猶豫片刻,牽了上去。北顧的手幹淨溫熱,南望的手心卻因緊張而有些汗濕,倒遭了他取笑。
走了一段路,南望才想起來,“你不是說要到聽雨閣去嗎,怎的沒上去,反倒走了這麽遠?”
“先給你看樣東西。”北顧道。
竹林之中落着一座煉丹房,看上去卻并不像常用的樣子。南望對國師府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莫非你平日閑來無事便在煉丹房中……修煉?”
北顧低笑,“什麽修煉,不過是覺得在裏面看書較為清靜罷了。若真要煉丹,還須選三或九月的良辰吉日回上清峰去,開鼎儀式亦是十分瑣碎。雖說國師府不熱鬧,但城中人來人往,那股氣始終濁了些。”
北顧所說的東西南望雖是半懂不懂的,但心裏卻也存着敬畏,認真聽得一字不落。
走到煉丹房旁邊的工坊,北顧停下腳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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