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夜深了,酒壺裏的酒也見了底。兩人喝得微醺,南望借着酒勁倚到了北顧懷裏,北顧卻突然提起一茬,“為何我給你寫了信你從來不回?”
“信?”南望一臉茫然,“我只收到過我哥哥的信,從未見過你的。”
聽南望這麽說,再想想葉蕭懿的出爾反爾和焰離暗示的那些事,北顧便也猜到了大概,“我還以為你在氣我……現在看來,許是在半路被人截下來了。”
“這些事情,我也猜到了幾分。從前是奪權鬧得皇城不太平,現在是葉蕭懿的作為鬧得整個東源都不大太平。我想着回去了見到他我也是心煩,況且他也不一定答應再放我出來,我就直接來這兒了。”南望道。
“一路趕過來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北顧說着就把南望推起來,南望還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
兩人慢慢走在回軍營的路上,河水在身後潺潺流淌,像奏着一首輕快的歌謠。天邊的月牙散發着微弱的光,倒是照不亮什麽。
北顧眼見四下昏暗無人,便牽起了南望的手,換來她一聲輕笑。
火光和将士們豪放的笑聲漸漸近了,北顧又想起一事,“你這次來得匆忙,軍營裏還沒搭起你的帳子,你今夜……”
南望像是早就有了打算,“你不就有單獨的住處麽,我在那兒将就一晚。”
北顧只無奈地笑,“随你。”
回到營地,南望又去和她的弟兄們說了幾句話,才往北顧的帳子裏去。可是門簾掀開,裏邊竟不見人。
“怪了,這才幾句話的工夫,他去哪兒了。”南望說着就進去了。
帳子裏的布置很簡潔,僅是床、書桌、矮幾和兩三把椅子。角落裏擱了個木箱,裏頭放着書和雜物。書桌上擺着筆架子和一方墨,墨有兩個巴掌大,上面雕着淩蒼山水圖,還描了金邊,很是精致。
南望拿起桌上的那塊未經雕琢的紫水晶鎮紙看了看,它下面壓着的那疊紙上寫了些什麽,她倒沒去翻。
北顧說得沒錯,南望奔波了一路确實累了,她也不拘着,直接往北顧的床上躺了下去,還打了個滾兒。
在路上颠簸了這麽些日子,最盼着的便是一張床,況且現在身下的這張,被子上還帶着那股清幽的梅花香,十分好聞。南望抱着被子,只覺得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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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簾被什麽東西從外面頂開,帶進來的風将桌上的燭火吹得晃了晃。南望差點就睡着了,強撐着擡眼看去,見是北顧抱了草席和枕頭被子進來。
看到南望毫不客氣地占了床,北顧笑道:“早知道你這麽主動,我就不去搬這些東西了。”
南望也沒想到他是去搬這些,“你這是做什麽?”
北顧把草席放到地上鋪好,又把枕頭被子扔到上面,“還能做什麽,自然是睡覺。”說着就把外衣鞋襪脫了。
“你就打算睡地上?這怎麽行。”南望有些擔心,“已經入秋了,你若染上了風寒可就麻煩了。”
在南望說這話時北顧已經蓋上了被子,卻又笑吟吟地看着她,“那怎麽辦,我到床上去和你睡?”
南望猶豫片刻,“倒也無妨。”北顧的為人她是信的,且她也沒有什麽旁的念頭,只是怕這樣涼的天他睡地上會凍壞罷了。
北顧卻認真道:“明日讓他們把你的帳子搭起來就是了。将就這一晚,不會受什麽風寒的。”說罷不等她反駁他就翻了個身背對她,“把燈熄了,睡吧。”
南望也不跟他客氣,下床吹熄了燈便又躺了回去。她抱着被子,被子上殘留的梅花香氣萦繞在鼻尖,倒讓她愈發困了。帳外的秋風在耳邊化成一曲輕歌,她便聽着這歌沉沉睡去。
第二日,南望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北顧鋪在地上的東西已經收走了,此刻他正坐在書桌前寫着什麽。聽到南望坐起來的窸窣聲,他頭也不回,“趕緊出去洗漱好,我給你留了些吃的在桌上。”
南望打着哈欠站到書桌旁看了一眼,“給焰離回信呢?”見北顧點頭,她便又道:“眼下這情形,你給我的信都被人截下了,想要到焰離那邊怕是更難。”
“原先我和焰離傳信都是用的信鴿,不知現在還管不管用。”
“反正讓人跑腿定是不可能了。他們這些人,撈不到好便不會替你做什麽。你今日給他們錢財讓他們送信,明日葉蕭懿給更多,東西就到他手上了。”南望道,“這也罷了,就怕用了信鴿,葉蕭懿也還是認得它們。”
“那照你說的,這信我是不必再寫了?”北顧停了筆,擡頭看向南望。
“寫啊,怎麽不寫。”南望伸了個懶腰往外走,“我還有只新馴的鷹呢,連我哥哥都沒見過,這回正好試試它。”
“你的花樣倒是多。”北顧笑。
南望去河邊洗漱時順便召來了她的那只鷹。這鷹是南望在絕雁城外救下的,本已經放生了,沒想到在她離開絕雁城向北邊趕路時它就開始跟着她,飛了上千裏路,實在累的時候便站在她肩上歇息,很有靈性。
回帳子時鷹也是站在南望肩上,帳簾被她從外面掀開,北顧擡起頭看,突然照進來的光讓他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眼前的南望穿的雖然還是常服,但她身上的那股肅殺之氣卻掩藏不住。現在肩上多了只鷹,看上去就更是一副冷酷無情的模樣。
而這冷酷無情在見到北顧時便消失無蹤。南望笑道:“剛吹了好久的口哨都不見它來,我當是出了什麽事,結果它竟是在林子裏逮兔子。”
“兔子呢?”北顧問。
“它吃完了才肯跟我回來,也不知道給我留一口。”南望輕輕彈了彈鷹的腦門兒,“千秋,看見了嗎,那是北顧,我們東源的大國師。”
千秋看了北顧一眼,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千秋倒是個好名字,看着也聰明。”
“與我有緣的自然聰明。”南望道。說着又轉頭看向千秋,“等他寫完這封信,你要把信送回淩蒼城的,知不知道?”千秋聞言跳下南望的肩,自己找了個角落蹲着了。
南望坐到書桌旁,也不管北顧在邊上寫字,就把那些吃食端到面前吃了起來。
北顧瞥了她一眼,只是笑。南望把東西吃完後,看見桌上還擺着蜜橘,便伸手拿了一個剝開。橘皮的汁水似霧氣散開,清香四溢。
南望掰下一瓣果肉,遞到北顧面前,“吃不吃?”
北顧張了嘴,南望便自然地将果肉塞進去,還不忘補一句:“像在喂軍營裏的犬。”
北顧被這句話嗆得直咳嗽,道:“你在旁邊坐了許久就光會吃和取笑,倒是幫我磨個墨。”
“你們就知道使喚我磨墨。”南望把硯臺拖過來,一手拿着橘子啃着,另一手磨墨,很不走心,但磨墨的手法卻是熟練。
“之前在家的時候就是,哥哥寫字的時候我若去找他說話,他還不讓我在旁邊幹坐着,非要幫他磨墨,說這樣省事。”
“你哥哥寫字的時候還能讓你在旁邊呆着?他不怕吵?”北顧有些想不通。
南望差點甩手将墨塊扔北顧臉上,“我哪裏吵?”
見北顧忍着笑,她便把墨往硯臺裏一擱,假意道:“也罷,既然你覺着我吵,那我出去便是了。”說罷起身要走。
北顧趕緊把她拽回椅子上,“這就同我置氣?我可沒說你吵得我分心。”
“那是怎麽?”
“你往我旁邊一坐我便分心了,哪還用得到你吵。”北顧道。
聽了這話,南望便憋不住笑了。北顧捏着她的臉轉向自己,手卻又被她打開,“別胡鬧。”
“沒胡鬧。”北顧表情認真,“你臉上沾了橘子汁,過來我給你擦擦。”
“哪呢?”南望将信将疑地湊過去。北顧擡手捧起南望的臉,吻柔柔落下,嘗到一絲蜜橘的甜。
南望手中大半個沒吃完的蜜橘卻掉到了地上,骨碌碌地滾到帳子門口。
簾子被人掀開,一句“大将軍,天涼了,您可得心舊傷發作”随着傳進來。
蜜橘碰到來人的腳邊,停住了。那人擡眼一看,也愣住了。
這邊兩人迅速分開,北顧拿起筆繼續給焰離回信,南望又剝開了另一個橘子,假裝什麽事都沒發生,認真的模樣讓在帳前呆立的君遷也在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看錯了。
南望這次從絕雁城來北邊,是瞞了許多人的,只帶上了幾個信得過的,好互相照應。
君遷在南望手下當軍醫的日子與南望當大将軍的日子差不多,南望也習慣了由他調理身子,便把他也帶上了。
君遷現在很惶恐,他覺得自己似乎撞破了大國師和大将軍太多事,不知還能不能留住這條命。
南望餘光瞥見他還愣着,只得鎮定道:“君遷,找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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