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兩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如此簡單被戳破,一分鐘後,吳霭挂着淚,瘸着腿,又傻子似地跟在了男人身後。
大學時候拒絕過女孩子的花,結果搞出個一哭二鬧三上吊,影響很大。
他自我辯駁不圖花,但買了就不能不拿,好像男人也會因為被拒絕哭鬧上吊似的,理由壓根站不住腳。
明明就是圖人一束花……兩人一前一後繞過小樓,來到花房。
花房是全玻璃架構的,左右各一棵梧桐。
陽光射穿葉片形了一塊塊的光斑,裏面種滿了盛放的花朵和綠植,姹紫嫣紅。
吳霭的T恤濕乎乎,滿身泥和草,自身的邋遢和窗明幾淨的周遭形成了鮮明對比,一進門仿佛來到了異世界,更局促了。
植物中央有一個木質的工作臺,看起來厚重,上面擺着一束包裝好的花,和之前的一樣巨大。
男人指了指,說:“這就是了。”
沒多言語,表情雲淡又風清,好像這束和之前被送出的都沒什麽特殊的含義。
吳霭難受,點了點頭去搬花。
走到桌子前偷偷又瞥男人,好希望他能說點什麽,因為自己很想接着說下去,比如為什麽開始送花,今天這束花的意義,或者明天還會不會再繼續,任何一個話題都有很多很多想展開的。
他故意去捏花上綁着的綢帶,挨了快半分鐘,表情複雜,心懷鬼胎;男人看着他捏綢帶,看了快半分鐘。
表情簡單得像兩人之間只是收發了一周的快遞,沒其他任何關系。
花原來只是花。
吳霭心裏落差好大,卻不知道bug在哪,去抱花的手滞留在了半空,想了想,說:“我——”“嗯?”男人問。
這時,外面突然響起幾聲狗叫,吳霭一擡頭,見另一側的玻璃門外跑來了四只邊牧,一看男人都激動地撞成一團,旋風似地沖了進來。
“我養的狗。”
男人一見,滿臉驚喜,道:“我都好幾天沒見到他們了。”
他邊說邊蹲下來,摸摸這個又摟摟那個,看起來很是喜愛。
邊牧體型不大但四只加起來也絕不小,一齊擁上來,尾巴都要搖掉了。
口水沾上男人的襯衫和臉頰,看起來好親昵,吳霭不知道為什麽又酸了,和羨慕知禮洪倉的時候不同,現在的感覺直直紮進了心底,刻骨銘心的。
都太激動了,男人笑嘻嘻地試圖擺脫了它們站起來,嘗試了兩番沒能成功。
他像要放棄,問:“你養過狗嗎?”吳霭:“沒。”
“其他動物呢?”“也沒。”
“不喜歡?”“沒興趣。”
“很有意思啊。
比如我,每當我走出去面對外面的世界,它們都還在這裏等我,它們也只能在這裏等我,生命裏只有我,別無選擇。
我供給食物它們才能吃飽,我陪着玩耍它們才能高興。
假如哪天我不回來了,它們就再無倚靠。”
男人終于還是站起來了,笑盈盈地問道:“你看,可愛嗎?”他本來就生得一副寬肩長腿,俊朗五官,加之笑得爽朗,看起來格外有擔當。
吳霭去看狗,又看他,點了點頭,坦言:“可愛。”
“不光可愛,還很快樂啊。”
男人笑嘻嘻地用小腿逗邊牧們,小聲喃。
吳霭沒再說話,轉身去搬花,可還沒碰到,男人又叫他:“幫幫我,哈哈哈。”
有條邊牧輕輕咬住了他的褲腿,正頑皮地往外拉,其他三只興沖沖地也想出去玩,都有樣學樣。
男人重心被分散,怕倒,不由得蹲了下來,笑着不知所措。
方才的靠譜又變成了求助,明明是裝的,可吳霭還是做不到不管。
他離開花靠過去,踢也不敢踢,推也不敢推,手忙腳亂地吆喝。
“別咬了。”
“快走開。”
可越說小狗們就越起勁,男人被困在甜蜜的負擔中倒像是在玩。
他磨了會兒,指花架上的一根長條玩具,道:“拿着這個,扔外面,扔遠點,它們會追出去的。”
吳霭得令,忙把東西拿起來奮力往玻璃門外擲,小狗們聞聲,立馬都放開了褲腿,你追我趕地跑了出去。
争搶的叫喊很快挪到了遠處,它們又旋風似地消失在了樹林裏。
吳霭回頭,見男人幹脆坐在了地上,也看着外面,道:“黃會贏,黑綠紅都搶不過它的。”
“黃?”吳霭以為聽錯:“黑綠紅?”“是它們的名字。”
男人很自然地朝他伸出了手。
又是一個求助的動作,吳霭遲疑了一秒,偷偷吞咽口水後才一瘸一拐地走過去,也伸出了手。
和男人的掌心一相觸碰,他才發現花房其實非常熱,兩人手上都有汗,拉拽時候滑膩了一下,下意識都握更緊。
方才的小狗像跑進了體內,吳霭伴着犬吠聽見自己心跳“噗通”、“噗通”,卻不想承認。
男人站到他面前,問:“很奇怪嗎?這名字?”吳霭憋屈:“不奇怪。”
“是我弟弟取的,都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
男人語氣變得和其他時候都不同,說:“我當時不在家,回來之後看見他蹲在地上看小狗吃奶,我問他取好名字沒有,他說叫黃綠紅黑。
不奇怪嗎?你肯定是覺得奇怪的,因為當時我也覺得很奇怪,于是問他為什麽?”“為什麽?”吳霭終究還是好奇的。
“他說因為是豆豆生的。
黃豆豆,綠豆豆,紅豆豆和黑豆豆,可以湊碗臘八粥。”
話沒說完男人就笑了起來,還摘下眼鏡揉了揉眼。
吳霭想去直視他的眼睛卻沒看見,突然反應過來:“豆豆?!”小狗的聲音這就消失了,該是跑向了樹林的更深處。
男人收起了笑臉,遺憾道:“豆豆是我們很小就開始養的,生了黃綠紅黑之後染了血液病,沒救過來。”
不是男朋友,不是女朋友,不是伴侶不是孩子。
吳霭愕然自己原來生了只狗的氣,怔在了原地。
“你剛才想說什麽?”男人示意花的位置,問:“它們跑進來之前。”
豆豆只是一條狗!吳霭一低頭,發現自己居然還和男人手握着手。
他窘迫想放開,可這時,心中的不甘、困惑和難堪都湧了上來,太陽穴下的脈搏直沖,男人想抽開手他卻不願了。
他心一橫,抓緊:“你為什麽總逗我!”男人:“嗯?”“你明明認識我卻要裝不認識,你明明放了我鴿子又故意出現,你明明是在等我你卻說路過!”男人還是一臉的疑惑,蹙了蹙眉,問:“還有這些事?”受的委屈可遠不止這些,吳霭受不了了,再不說就要炸了,怕男人要跑似地把他的手換了個姿勢緊握,又道:“怎麽沒有這些事,比這些事還多!我們明明好早就見過,我認得你的袖扣你認得我!肯德基裏面,門前,還有在劇院的臺階!你還總問我記不記得你,我能記不得你嗎?你怎麽好意思問?!我在肯德基裏面守你守了半個月,被你放鴿子那天還等到了十二點!”男人驚訝:“我……”憋太久了,話像機關槍一開始說就停不住,吳霭狠心打斷他,用另一只手去指花,着急:“你要是不知道,為什麽要送我花!每次都那麽大,搞得我全單位的人在傳我被包養了!傳就傳吧!我沒怕,也并不是在責怪你這個,你注意一下。
可我搞不懂你為什麽不直接去找我?不找也行,沒關系,為什麽不留下名字不留下聯系方式!每次都是贈吳霭,贈吳霭!我要是不叫吳霭呢?”換過來男人發懵了:“你不叫吳霭?”一問三不知,吳霭氣血沖上腦:“你光逗我!我不要了!”他放開男人的手,轉身欲走。
“什麽不要了?”“花不要了!以後別送了!”吳霭決定了,再不理會這人了。
可這次他是放了,手卻反而被男人抓住了。
“剛才還好好的,怎麽就生上氣了?”男人一臉茫然,問:“這麽委屈啊?”他也沒多使勁,吳霭其實稍一用力就能掙開,可一對上他的眼睛就猶豫了,扭過頭,不置可否。
“那天我确實是路過肯德基,确實是沒有辦法支付。
所以我一看見你好高興,你買飯給我還陪着我吃,可真好。
我想表達謝意,買花是因為并不知道你其他喜歡什麽。
我這周一直很忙,本來是想下周抽空去當面答謝的,沒想到你和劇組一起來了。”
吳霭沒說話,一聽,默默轉回了頭。
“我已經好幾天沒回這邊了,昨晚上怎麽都想來看看。”
語氣沒怎麽變化,可看眼睛很高興。
吳霭感覺他是在慶幸,如同自己慶幸能和他再相遇。
慶幸湊巧,像是被喜鵲在安排。
可自己總不體面,不光是昨天,也包括前幾次,每次只要見面不是打噴嚏就是貼膠布穿紅裙,深夜還搞出個搶手機,太尴尬了,他脾氣一下就軟了下來。
“其實都不是很嚴重的事情。”
吳霭道。
“這麽生氣還不嚴重?”男人皺眉,悻悻:“花都不收了。”
他手大,但沒什麽肉,骨骼和關節握起來都突出,有棱有角感覺反而更真實。
吳霭方才放了狠話,這麽快就忍不住想妥協了。
“我……”他含含糊糊,身上的刺都變得軟乎乎:“收……也行。”
“哈哈。
這麽沒有立場?”男人一聽,打趣道。
吳霭被調侃卻一點不生氣,鼻子底下又隐約出現了熟悉的感覺,癢又刺。
他不好意思地用另只手揉了揉,莫名其妙,趾高氣昂。
“那是不是給顆糖就跑?”男人驀地又開口道。
下半張臉還是笑着的,表情卻似乎換了個顏色,吳霭擡頭,讀不懂,只覺得他看過來的眼神遠離了自己一瞬。
他當是錯覺,忙相聲演員似地捧哏:“我從小不吃糖,只吃巧克力。”
“哈哈哈哈啊哈。”
話沒說完,男人又笑出聲。
他不再複雜,露出整齊的牙齒,鼻梁的駝峰也又有了淺淺的褶皺,看起來快樂又放松。
吳霭又忍不住去看那雙眼睛,溫柔又深邃。
他也笑,忘記了合同,忘記了被剽竊,還忘記了自己是個搶劫犯,只覺得周圍盛放着的鮮花,都不及男人好看。
“你姓莊?”他仰着頭問。
男人點頭,松開了握着的手。
骨骼、汗液和觸碰感一下被抽離,吳霭感到一陣虛空,可下一秒,他看見他把手舉起來了,緊接着,右臉頰感到了一下很輕的揉捏——不是摘草屑。
“偷偷打聽的?”男人笑:“真可愛,小吳霭。”
情況不太好,一起甜一甜。
大家戴好口罩,不戴的和夏知禮一起騎共享單車。
他騎你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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