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經濟公司位于陸家嘴的一棟高端寫字樓內,占據了最頂的三層。
在九十年代只是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唱片公司,後幾經沉浮,轉型成了經濟公司。
規模算不上大,但借了前些年選秀節目的光,又乘了近期養成類偶像節目的東風,扶持起來了十來個二三線藝人和兩支男團,影響力逐漸攀升。
Quest是其中之一,整體算不上一線,但隊長孫一帆大勢,發展勢頭很是搶眼。
吳霭抵達的時候正好一點,但因為擠電梯耽誤了時間,上了樓已經快一點十五,前臺本來在偷玩手機,一看他就擡起了頭,一驚一乍:“哇!你怎麽來了?!”上次來已經是回重慶之前,一隔好幾個月,吳霭回頭看了一眼,疑惑指自己:“你說我?”前臺:“嗯啊!”“我?”“是啊!吳霭?對吧?你叫吳霭。”
公司不大,各崗位加起來也有四五百人,吳霭沒想到自己會被記住,意外:“我是吳霭。”
前臺:“哇,你太久沒來過了。
怎麽?回來發唱片還是拍電影?公司開竅了?這麽好看的練習生終于要出道,太好了!我粉你哦!”吳霭尴尬:“……謝謝,但我并不是練習生,我是來開會的,麻煩幫我開一下門吧。”
進入辦公區後他朝郵件标識的地點走。
一路上不斷有人側目看過來,眼神都暧昧不清。
他卻覺得大概是因為自己的T恤髒了和周圍的娛樂圈氛圍格格不入,一心盼着結束了趕快回家,想換衣服。
會議在二樓的一個小報告廳,裏面被熄了燈,吳霭推開門随便找了個後排位置坐下,一擡頭先是看見了臺上正在放的PPT,再一定睛,發現發言的,正是偷自己作品的孫一帆。
當前的頁面上貼着瑪利亞凱莉和柯本,他愣了愣,聽見孫道:“所以專輯的整體風格是90s歐美樂壇的複興。
我希望能把R&B和Grunge Rock結合在一起,奠定屬于Quest的獨特風格,而我作為本張專輯的出品人,希望詞曲作者能統一成以下的創作理念。”
吳霭活久見,心想這風馬牛不相及的風格怎麽可能被融到一起?這時孫一帆翻了一頁又繼續:“複古應該是一種時髦,而不是守舊,所以從宣發道編舞到妝發,從呈現到內涵都應該一致,我希望的風格如下——”每一頁PPT都放着他所想要的“方向”,無一不是放一個參照讓人模仿。
驢唇、馬嘴一鍋炖,抓不到重點也沒個重點可抓。
前面有人在打呵欠和瞌睡。
吳霭覺得這麽泛泛還不如不說,這時門一開,自己身邊的小塊區域被照亮。
他回頭,看見閃進來了一個矮小個子的身影,摘了頭上的帽子,露出一張少年氣十足似的臉也看過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一怔。
那人很靈活,立馬靠近,壓低聲卻壓不住興奮,叫:“吳老大!”吳霭被他撞了一下,肩膀痛。
他“嘶”了一聲,也低聲:“哎呀,高楓樹。”
“你怎麽來了啊?”“你怎麽現在才來啊?”兩人争相發問,又都一怔。
吳霭看一眼臺上的孫一帆又看楓樹,一前一後太不整齊,于是說:“你怎麽不去前面?”高楓樹穿正常尺寸的衣服也空蕩得嘻哈,他側身做一個攤手的動作,無可奈何道:“我是被逼的,你也是嗎?不好說也沒事,眨眨眼我就知道了。”
太街頭了,吳霭尬笑:“我是自己來的。”
兩人又一齊看PPT。
不知何時,孫一帆在臺上開始舉例麥當娜和MJ,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架勢。
但光從聲音判斷,他的氣息、音色都有些飄,當歌手屬于先天條件一般後天也沒什麽功底的那種。
但高楓樹壓低聲音和後氣息仍很穩,一聽就是練家子。
他正大光明地翻白眼,問:“這玩意能搞?”吳霭壓根不想參與,撇關系:“不知道,我只是來坐坐,要求太高了,我這水平反正是不行的。”
高楓樹扒着前座的椅背,故意撇嘴犯委屈。
吳霭看出他的不情願,于是又說:“總有人是可以,總有人能寫出你們帆隊想要的東西。”
“哈哈。”
高楓樹笑,假意思考了一下,淡定:“打個賭吧,你覺得他自己可以嗎?”他話音未落,報告廳亮了起來,吳霭眼睛習慣了黑暗盲視了一瞬,揉了揉看上臺,孫一帆也正巧看了過來。
孫濃眉大眼下颌略收窄,頭小肩但寬高個子,長了一副上鏡很沾光的長相。
報告廳內的座椅是階梯,吳霭隔着稀拉的人群還沒露出任何表情,他卻立馬收回了視線。
高楓樹默默觀察着,嗤笑:“他怕你。”
沒透露過關于剽竊的事情,吳霭也用鼻息“嗤”,說:“他怕我幹什麽?”“因為你太帥了。”
高楓樹随意附和。
臺上又換成了公司的一個副總。
他可能是嫌孫一帆講得亂,又不能不給面子,笑了笑把剛才提到的內容都總結升華了一下。
高楓樹邊聽邊颔首,道:“當領導的怎麽就這麽高瞻遠矚?”吳霭:“是。”
高楓樹:“我們帆隊就是領導。”
嘲諷的意味太重了,嘴一張“咔咔”放冷槍。
不過男團裏上到搶資源,下到搶鏡頭的事情太多了,關系不好也正常。
吳霭不讨厭這人的真實,笑:“你們團魂感人。”
“感人得要命,沒看見前面那四個?”Quest一共六人,坐在第一排的還有四位,從背影看都聽得認真,但高楓樹吊兒郎當的,像後進分子。
吳霭:“……”後進分子五官偏幼,表情也生動,看長相俨然是個活潑的高中生。
他一臉無所謂,又說:“都等着帆隊帶他們上綜藝組CP呢。”
舉手投足都真實,吳霭讨厭不起來,反問:“那你呢?”“我沒興趣。”
孫一帆又站上臺,PPT跳到了專輯制作的關鍵裏程碑頁面,指定的創作者和制作人隊列有“吳霭”兩個字卻被一翻而過。
太刻意了,吳霭自己沒什麽,高楓樹卻偷笑了笑,說:“真好,隊長給你工作機會了。”
吳霭:“哦,代我謝謝他。”
“好的。”
高楓樹嘆出口氣,突然變嚴肅,道:“可這工作很爛,不是什麽正經事。”
洋洋灑灑,3點半左右會議終于結束。
也談不上企劃,實質內容沒幾個,從頭到尾都是孫一帆在照本宣讀。
每個環節都定了個負責人,明是做專輯卻搞得像是工廠流水線,嚴謹倒是嚴謹,只是這操作和藝術創作不再沾邊。
吳霭只是來露面,寫歌是肯定不寫的,他點到即止了就起身往外走。
高楓樹追上來,問:“去不去琴房玩?”公司的采光做得好,出了報告廳又是一片明媚陽光,但吳霭不想多待,回答:“不了。”
高楓樹連忙挽留:“來都來了,一起玩會兒,晚上我請客吃飯。”
吳霭不說話光擺手,他自己不算高,楓樹卻更矮,追在後面小碎步,活像大佬和跟班。
兩人一前一後繞過休息區一看,再前面的空間被一塊玻璃擋板分割成了兩半。
吳霭想出去,往前走了兩步略微有點迷路,一回頭,見楓樹朝對面笑着擡了擡下巴。
他望過去,隔着玻璃對上了一雙不很精神的眼睛,本遮在上眼睑後的瞳仁在見到他後展露全了一瞬,一絲的慌亂閃過,帶着閃躲。
“隊長好啊。”
楓樹看熱鬧似地揮了揮手。
孫一帆裝沒聽見,看起來并不希望見面。
吳霭不管他,笑了笑也揮手,招呼道:“孫同學,好久不見。”
孫一帆早他被簽,之前做模特。
之所以叫他同學是因為一年多前兩人被公司放在一起各自定路線,勉強算同期的“練習生”。
那時他們被安排在宿舍,房子本來就小,吳霭練琴孫總在旁邊聽着。
他本身是不怎麽會樂器的,但偶爾請教幾句,也算謙遜。
再後來他進入了Quest每天翻唱韓團的歌跑商演,而吳霭也換了合同卸了自己預備役藝人的身份,柳暗花明。
兩人各自要搬走,前夜在一起小酌。
都不怎麽得志,也都算有了盼頭。
孫一帆邀歌,吳霭沒多想就把自己的電腦拿出來了,他不勝酒力很快就醉,醒的時候孫一帆、電腦、手機都消失了。
還沒聯系上人,微博已經空降熱搜,都在炒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男團隊長居然創作能力超群,一首demo被各大營銷號輪。
再後面就是錄歌打榜一飛沖天。
而不管怎麽操作,“吳霭”兩字從沒被提起過,被迫當了影子寫手。
孫一帆側過頭就走,但他一往前走吳霭也邁開步。
室內始終播放着音樂,起先是公司一個女歌手唱的廣告曲:“愛情是太妃糖果,甜蜜嵌套着加倍的快樂”,結束後,下一首卻讓他們動作都一滞。
曲調舒緩,慢節奏,是被偷的其中一首。
曲子被Quest做成了第二單卻意外紅得最長久,直到現在也是各平臺大熱之一。
兩人跟踩點了似的步伐一致,可吳霭越跟對面就越焦躁,他想了想,冷不丁地側頭又問:“你不認識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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