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孫一帆不回應,目視着前方,脖子在努力保持直立,頭卻以一個細微的角度微微低垂。

多說無益,吳霭故意回頭去看他身後的人。

他笑着朝他們一一颔首,對上好奇的眼睛,戒備的眼睛,詫異的眼睛卻故意欲言又止。

等再回過頭,孫的表情緊繃得像是被什麽朝後拉扯了。

吳霭感受到他的僵硬,懷疑是在擔心自己突然撒潑。

但怎麽會呢?以現在的境遇,大明星對峙小白路人。

魚死了網不會破,同歸也只有自己會盡。

路太短了,三十秒後就到了頭,他一停下腳步,孫的肩膀立馬可見地下沉了沉。

前方的玻璃嵌入了牆體,兩個空間各自轉向,一行人消失得過于快速,逃跑似的。

本還想故意告個別,結果沒來得及。

小把戲落空了,吳霭覺得遺憾,但耳畔的熟悉旋律仍在繼續。

歌是自己寫的,創作的時候回憶的是離開老家萬州後的生活,卻被填詞為了愛而不得。

他聽見它被打上了不屬于自己的聲音水印,悵然若失,感覺屬于自己的孩子被改名換姓了,堅守的信條被改弦更張。

該哀痛的點有很多,但蹿上來的,憤懑最靠前。

他仰起頭深呼吸,突然又聽見那個渾厚的聲音問道:“怎麽樣?”吳霭忙回過身,發現高楓樹還站在自己背後,吃驚:“你怎麽還在這兒?”“歌不錯吧?”楓樹又問。

他還是不那麽正經地笑着,吳霭卻覺得比剛才複雜,他想了想,回答:“你分到的部分都不錯。”

“呵呵,吳老大擡舉了,我就嗷嚎了幾嗓子,哪有什麽好壞。

但這是魔改啊,這麽好的曲子真是被Quest浪費了。”

他把眼睛眨得激靈,像是事事都洞明,但吳霭不想去揣測其中的深意,邊往前走邊說:“我沒什麽資格評價。”

“你太謙虛了。”

高楓樹跟上來和他并肩,言語一改戲谑變得欣賞,又道:“那誰有資格呢?我有資格?粉絲有資格?公司有資格——還是帆隊有資格?”明是照着出口的指示牌在走,可繞過一面裝飾牆,前方又出現了一個露臺。

吳霭踏出去立馬被一陣熱風所裹挾,他眯了眯眼,漫不經心道:“沒法界定資格。”

高楓樹不屑:“別人無法界定,自己可以。”

前方是圍欄,外面有防護的玻璃,吳霭走上前遠眺,意味深長地道:“你說你也不和自己的團隊一起,不怕被排擠?”楓樹跟上來,扒着欄杆往後仰,唱歌似地說:“我不在乎。”

“哈哈,你總和你的團隊……”吳霭憑空比劃,掂量了掂量,道:“割裂?”楓樹一聽,聳脖子,反問:“什麽割裂不割裂?別文绉绉的。

你說簡單點就是我不合群呗,是的,我不情願和他們在一起。”

話一下子被攤開,兩人之間的屏障倒了,吳霭笑,喟嘆:“你倒是直白。”

“本來就是被強迫的,放着自己想做的事不能做,天天被拉着上綜藝,昨天還讓我做游戲輸了賣萌,我說賣萌得加錢,結果被導演組告到公司來了,還要我寫檢查。”

楓樹冷笑。

他太矮小,和方才的孫一帆相比甚至可以稱之為孱弱,但不管做什麽表情看起來都倔強,一副執拗的少年模樣。

吳霭忍俊不禁,回答:“那你還挺剛的。”

高楓樹看過來,滿臉疑惑:“你不剛嗎?別告訴我你在劇院讓幹什麽就幹什麽。”

去劇院不是李科和君哥的安排,多數時候吳霭幹活都是為了配合他們。

自己和楓樹的處境并不相同,于是也扒着欄杆後仰,道:“基本都幹了。”

楓樹:“幹劇院的活?”吳霭點頭:“是啊,劇院挺好的。”

楓樹難以置信,又大張旗鼓地翻白眼,他頓了頓,吟唱似地喃:“你以前是詩人是戰士,琴是你的筆和槍,你該做的應該是去歌頌、批判,進擊或者守衛,而不是讓幹什麽就幹什麽,摒棄了自己。”

他太篤定,用的是傳教士的語氣。

吳霭記憶中自己只有次在琴房練琴被他聽了去,其他也沒業務往來,笑着撓頭,道:“誇張了啊,誇張了。”

“确實誇張了。”

楓樹換了身體的朝向面對露臺,又說:“你現在像是駱駝,琴變成了你身上的水袋。”

吳霭:“什麽意思?”楓樹笑,解釋道:“背了一路,最後發現自己喝不着,被其他人拿了去了,哈哈哈。”

他聲樂基礎好,字正腔圓,吳霭看他微抿的嘴角和眨巴的眼睛,察覺出來他應該是知道很多事的。

頭是孫一帆開的,可接下來那一系列的操作怎麽會不出于公司策劃。

紙雖然包不住火,但也不能貿然就讓它燒旺了——灼傷了自己沒事,但還有親人一樣的王叔。

“駱駝要水袋幹什麽?”他也意有所指,說:“水都在駱駝肚子裏面。”

楓樹不置可否,從褲子裏掏出煙盒拿出一支煙,緩緩叼在了嘴邊。

他搖了搖頭,又說:“殺雞取卵,殺駱駝取水。

我在提醒,吳老大卻開始和我打太極。”

太坦率也太直接,憋着股勁兒,像是在尋槍。

吳霭從小到大居住、學習和工作的地方樓層都很矮,很少站在高處,很少被高海拔的風吹拂。

但現在,在33樓上,地面的溫度傳遞不上來,他突然覺得高處雖然不勝寒,也不勝熱。

他不想當槍,不想被使,拒絕:“我不行的。”

楓樹還是叼着那根煙,緘默了一瞬開始哼唱一首歌,旋律很獨特,歌詞裏有血液、軀幹等詞彙,像是敘事詩。

“唱的什麽?”吳霭問。

楓樹:“我自己寫的,一首小調,和你比不了。”

“哦?你會寫歌?”吳霭一下來了興趣,看一眼晦暗的煙頭,又問:“你是不是忘帶打火機了。”

“只是歌詞,旋律我寫不來。

而且帶打火機幹什麽?”楓樹把煙從唇邊取下來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說:“對嗓子不好,我也就是玩玩,裝模作樣。”

他說完就往外走,吊兒郎當的樣子莫名潇灑,吳霭看他這幅叛逆高中生的模樣突然想笑,故意戳:“不是說好了去琴房嗎?”楓樹又換回看熱鬧般的語氣,揮了揮手,頭也不回道:“改天吧,我還是先去抱抱團,就先不和駱駝霭子玩了。”

等再下到地面,時間已經快五點。

吳霭一出去感到一股熱浪,方才大樓裏太涼快了,像一下進入了桑拿房。

下午和傍晚正值交界,下班的高峰未到,落下的陽光斑斑駁駁,路上的行人稀稀散散。

他擦頭上的汗,記憶被喚醒,覺得自己回上海那天,離開上海那天,從大學開始在上海的無數天,其實都一個樣。

光說要想辦法,但春霭始終沒想出任何辦法,他恍惚自己的方向,劇院不想去,家裏不想回,想去看趟王叔卻又怕他問起來今天開會的事情,像被抛棄了一樣站在路旁。

但是也有不一樣的地方啊,他又提醒自己,比如認識了莊。

吳霭掏手機,突然想聽聽莊的聲音,但找到了那個號碼又猶豫,怕他在忙,怕他在開會,又怕他沒在想自己——而自己卻開始想他了。

他糾結地擡起頭,這時眼前路過一對年輕的情侶,女孩子正在喝奶茶,男孩子在看她,滿臉的寵溺;再一轉身,擦肩而過兩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他們買了菜,手牽着手互相攙扶,走得慢但卻堅定。

酸楚的情緒又作梗,吳霭給自己鼓氣,再次翻出那個號碼,可幾乎是同時,手機屏幕一亮。

號碼的備注和來電顯示重合,有一個動态的效果讓“莊安”兩個字直接翻了上來,吳霭揉眼睛,定了定神,發現來打來電話的正是想念的人。

“喂。”

他心跳到不行,接起來卻佯裝鎮定。

莊好像在行走,熟悉的步伐聲先一步傳過來,吳霭聽見了他說“喂”,聲音通過電流後更加磁性。

“你沒有在忙嗎?”他忙問。

莊笑,回答:“是在忙的。”

“那你今天又要加班?”話問出口了,吳霭才想起自己昨天說過今天不過去。

“也不一定。”

莊回答。

有汗穿透劉海,吳霭伸手去撥,可一碰到自己的額頭,被莊撫摸的感覺就又泛上心頭。

他看見前面有個咖啡廳戶外擺着幾張凳子,窘迫不已地坐了過去。

小腹的位置脹,當街耍流氓他莫名緊張,回答:“嗯……”“你沒在劇院?”莊問。

被查崗似的,吳霭擔心莊覺得自己沒事幹,又确實就是沒事幹,于是閃爍,說:“沒在……”莊:“你在哪裏?”“我在陸家嘴,有事過來了一趟,但是是因為工作。”

吳霭強調。

電話的那頭有門開的聲音,有人在問:“莊總,現在開始嗎?”,他确實是在忙的,于是吳霭說:“那你先工作吧,不要熬很晚。”

“嗯。”

莊的聲音漸小,電話隔着信號把自己的心髒拉遠離了一瞬,吳霭怕他挂,争分奪秒地想說再見,可還沒出口,聽見他又湊近了,喊:“小吳霭。”

小——吳——霭——太溫柔了,把盛夏變春深,吳霭一下茫了,不知道該怎麽回,傻子似地:“我在!”“我找到了一個好玩的東西。”

莊饒有興趣地道,像分享稀奇事的男孩。

吳霭:“嗯?什麽東西?……”他話沒說完,莊打斷:“我讓閻聯系你,讓他給你送過去。”

我這幾天在構思個同人 之前是沒想過這個方面的 現在卻突然想寫了我想寫我喜歡的尹昉和彭昱暢這個cp是不是有點怪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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