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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證明衛淩真的回了未東,真的能見到了楚江,于是她不再懷疑。

一路行來,壓力層層增加,她已無心無力細察真假。

聞言,目光自程浮轉至衛淩,寧微含笑看着他。

衛淩輕輕一笑:“我提醒過寧公子,人莫要太自信,以後的事誰也說不好。”

與他對視,良久,寧微忽然也笑了:“衛公子說得對,人莫要太自信,以後的事誰也說不好。”話音甫落,他眼底一沉,足下一擰飛身退開三丈遠。

與此同時,曹胄亦迅疾而動,身影一閃,同樣遠遠退開去。

只聽“唰”的一聲,無數身影自四周騰起,寒光閃爍的箭頭直指院中那些人,密密麻麻織成天羅地網,讓人猝不及防。

寧微展展衣袖,含笑溫和道:“如果諸位能消停點,本王倒願省這一事。她留下來,本王看她的面子自不會動你們。”頓了頓,他輕笑道,“既然你們不仁,休怪本王不義。我們新帳舊賬一起算。”

劍眉濃黑,鳳目狹長。下意識撫上那幽冷的銀色面具,曹胄朗聲笑道:“今日之後,這處院子可就名流千古了。兩位皇帝一位才華橫溢丞相的葬身之處,想想還真有點小激動。我北國大軍現已陳兵邊界,只待諸位身死,即刻便能發兵攻入南疆。”

斜睨一眼寧微,曹胄比出兩根手指,道:“本侯保證,就此沒了崔焱和米辭,由本侯領兵,靜王坐鎮,我北國亡南疆絕不超過兩個月。”

米辭臉色一瞬沉下去。

轉向程浮,曹胄笑道:“瀛皇不拘一格,行蹤向來不定,本侯一直擔心若哪天你死在外面,你們瀛國又從何知曉呢?”搖搖頭,他繼續道,“不過程公子放心,待我北國進攻瀛國皇城之時,定将你死訊告知天下,以你屍身開道,讓大家都來瞧瞧這天降流火命定天子是何等風采。”

頹廢眉眼中有寒光漸漸亮起,程浮臉色也變了。

曹胄摸着下巴,向衛淩等人道:“既然有戰争,人力物力缺一不可,彭公子這些年斂了不少財吧,二哥我幫你用得其所,你可以就此瞑目了。至于衛公子嘛,你們山莊的金絲軟甲用着挺不錯,如果讓莊主以軟甲織造之術來贖你的屍身,你說他會不會答應呢?”

彭古意氣得臉都青了,衛淩一言不發。

目光落向幽難求,曹胄聳聳肩道:“兄長,委屈你一次,怪只怪你站的地方不對,沒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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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胄大笑:“西戎已成不了氣候,我北國一舉吞了南疆和瀛國,再滅古國,這般算來一統諸國指日可待。”

恢複鎮定,程浮拊掌笑道:“不愧是靜王和平陽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原來娶她不過是一個幌子,引我衆人前來再一網打盡才是兩位的目的。”

搖搖手指,曹胄道:“不不,并不盡然。”

程浮道:“難不成平陽侯還要否認?”

曹胄笑道:“瀛皇只有一點說錯了。這并不是本侯和靜王打得一手好算盤,而是本侯打得一手好算盤。寧微當初還犯蠢,極力反對。眼下功勞可讓我一人全占了。”斜睨一眼寧微,他不屑道,“我早說過,有他們在,這門婚事成不了,你偏不信。說什麽她怎麽辦,只要殺了他們,掃清道路,她早晚還不都是你的?關鍵時刻兒女情長。切,趕明還是我做王爺,你做侯爺去吧。”

寧微面沉如水,不動聲色。

瞳孔緊縮,眼底一暗,曹胄大手揮去:“弓箭手準備——”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教主卡在門縫裏了,一時沒出來。

曹胄此人甚黑,比如他一出場就能下狠手殺教主,比如人家歐若吟放了他,他轉身就能打過去,絲毫不留情。曹公子腹黑指數五顆星,屹立衆渣之首。

☆、與君訣別

揚鞭打馬,絕塵而去。身着火紅色的嫁衣,她如一朵紅豔的流雲,禦風疾駛。腦中空白一片,什麽都不想,只是前行,不斷前行。

歐若吟策馬跟上,伴于她身側,高聲提醒道:“夫人,夫人慢點。”

她一言不發,緊咬貝齒,只是不斷地揚鞭揮下,只想快點,再快點。風自身旁呼嘯而過,迅速掠向後。她滿面淚痕已幹,眼角再滲不出一滴淚,因為所有力氣盡皆用于趕路,她連哭的餘力都不剩了。

北國皇城距未東不算太近,亦不算太遠,一般情況下三五日行程即可到達。她不顧一切地趕路,是以到達未東不過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

她翻身躍上的是歐若吟的坐騎,難尋的良駒好馬,而歐若吟則是從一名侍從中奪下的馬匹。兩馬腳力相差很大,這一路下來,她竟然将歐若吟甩在了後面。

此時北國正是盛夏,驕陽似火,蟬鳴聲聲。而這裏卻仍是春日之景,陽光明媚,萬物複蘇,綠意正起,枝頭鳥雀叽叽喳喳。

秦嫣翻身下馬,不料體力早已透支,她足下一軟跌在地上,扭到了腳。黛眉緊蹙,她扶着旁邊一棵樹木緩緩站起,額頭早已滲出冷汗。從來沒有哪一刻比此時更痛恨這具身子的柔弱,她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前行。

前面就是未東,過了這處叢林,沿着那條大道一直向前就能到達城中,就能趕至未東府上。兩年不見,未東似乎依舊是那個未東,這個她耗盡所有鮮血來守護的地方,并沒有因為她的逝去而發生什麽變化。

她想,她應該高興的,這說明長老們一定找到了其他辦法,所以未東能繼續維持下去。

然而這也說明這個世界并不是缺她不可,正如有些人并不是非她不可。

日頭緩行,漸至頭頂正上方。聽得一聲輕響,似自冥冥之中傳來,緊接着那叢林之外開始呈現出一層半透明的純淨的淺綠色,很是美麗,很是妖異,仿佛罩在叢林之外的輕薄紗衣。

她跌跌撞撞地奔向那道防護陣,拔下頭上玉釵劃破手腕,讓鮮血湧出。舉手将血滴于那叢林淺綠色紗衣之上,她等着那紗衣破出一個通道,供她進入。

只是……

血滴在那叢林淺綠色紗衣之上,卻似滴在光滑的玻璃表面,沿着那道防護陣劃出弧度,一滴滴地滾落,落于地,發出極輕極輕的響動。

預想中的通道并沒有出現。

她舉起玉釵,狠狠劃下。血自手腕噴出,盡數濺在防護陣之上,不多時又盡數滾落,染紅腳下的土地。

眼睛茫然地睜着,片晌,她忽然意識個中情由,方才回神,踉跄地退開兩步。以手掩面,淚水滾落如雨。

她終究不再是未東門主秦嫣,所以她的血根本打不開通道。一道防護陣,成了無法逾越的障礙。

她終究不再是未東門主秦嫣,那她到底是誰?她到底是誰?!

或許這一切亦不過一場夢境,花憐夫人做的一場夢。在夢中,她是一個身負全族責任的未東門主,她叫秦嫣,她愛上了一個又懶又呆又卡的魔教教主,他叫楚江。後來他走了,後來她死了。

然後夢醒了,她又是那個聲名狼藉的花憐夫人。

或許這不過是秦嫣做的一場夢,一場瀕死前的幻覺,因為不甘心,所以認為自己死後又從他人身上複活,得到了那些人的心,得以與那個人來見最後一面,卻又因這道無法逾越的阻礙而不得不止步于此。

孰真孰假?是夢境是現實?她只覺自己再也分辨不清楚。

執起玉釵,狠狠地刺入手臂,一下又一下。鮮血自傷口中湧出來,白與紅相映襯,蒼白,殷紅。她問自己,是不是很疼?那就這樣疼下去吧。用疼痛來填滿空蕩蕩的內心,然後就假裝這顆心都是滿的,厚重而充實。

她忽然記起很久以前的時光,那時她經常想起小九她們,想起她們時一顆心亦是這般空蕩蕩,所以她執了那銀錘,細細地敲碎手上的每一塊骨頭。如果身體上的痛可以驅散心中的痛,她又何樂而不為?寧願這樣不斷地傷害這身體,讓它一直痛下去。

她忽然記起很多以前的時光,那時她還是未東門主秦嫣,那時他還陪在她身邊。

他忿然作色道:你沖着我哭,我若扔下你不管,豈不是說我不是男人?

他聲音冷到極點,不耐到極點:那你哭什麽?你知不知道本教主最見不得女人哭?你是故意的吧。

他于她床頭站定,幽幽地看她,長嘆一口氣:怎麽又哭了?

他突然側轉頭,薄唇擦着她的面頰錯開,輕輕擁她入懷,低聲嘆道:你要我如何是好?

他附耳輕聲一笑,語含戲谑:是在下的錯。不不,是夜的錯,今晚夜色太好太迷人。

他指腹摩挲在她腰間,轉過頭,附耳輕聲道:秦門主,其實,我有句話想對你說很久了。

他手腕一轉,折了旁邊最豔的一朵梅花,輕輕別入她的發髻,眉眼含笑端詳着她:現在果然整潔多了。

他說,平生不會相思,此世非卿不娶。

眼淚簌簌而落,怎麽都止不住?她踉跄兩步,跌倒在林間草地之上,火紅的嫁衣裙擺蜿蜒出長而曲折的痕跡,像是一道緩緩燃來的火焰,一點點吞噬她所剩無幾的堅強僞裝。

她掩住眼睛,哽咽出聲:“楚江——”

“夫人。”歐若吟大聲叫道,打斷了她的回憶。翻身下馬,待看見防護陣前一片殷紅之時,歐若吟頓時明白過來,忙自袖中取了那勾玉,貼上叢林外籠罩的淺綠色紗衣。

通道打開,歐若吟俯身将她撈入懷中,攬着她于馬背上坐好,揚鞭打馬,穿過叢林,直奔未東城而去。

經過那條熱鬧喧嘩的街道之時,秦嫣自恍恍惚惚中清醒大半,忽然沖歐若吟大聲道:“停下,停下。”

歐若吟不知何意,但還是依照她的要求,于一家成衣鋪門前停住,照顧着她下馬。

腳踝處腫起來,疼得厲害,她拉着他一瘸一拐地沖進鋪中,環視一圈,指着鋪中那件淡紫衣裙搭淺白軟紗,急聲道:“店家,我要那件衣裳。另外端來一盆清水,拿一條幹淨手絹,馬上。”

店老板匆匆而去,不多時按照要求準備妥當。

她用那水細細洗淨花了的妝容和面上的淚痕,用手絹擦拭幹爽,又跌跌撞撞地闖進對面的胭脂鋪,搶了一堆胭脂。歐若吟跟在後面付錢,手忙腳亂。

選出其中一盒,挑了些許抹在臉上,用手指小心地暈開,接着換上那件淡紫衣裙,她認真打理好一番,大睜着一對杏眼,忐忑地向歐若吟道:“若吟,我還好不好看?”

眼中一酸,歐若吟禁不住要落淚,輕聲溫柔道:“好看,夫人漂亮極了。”

她羞澀地點點頭,細聲道:“那,我們走吧。”

兩年之後,她終于又回到這個地方。一路行去,府中花草樹木依然青翠茂盛,亭臺水榭依然配合得宜,院落布置依然錯落有致,一如既往,一如她未曾離開過一般。

兜兜轉轉,進入那所院落,于房門不遠處停下。她垂眸打量自己片刻,又轉眼去望歐若吟,絞着手指道:“若吟,我是不是……沒有以前那麽漂亮了?”

歐若吟笑了笑,笑容溫柔如春風:“夫人和以前一樣漂亮,真的,不騙你。”而在她轉回頭之時,他立刻擡眼去望天空,他怕自己會流出淚來。

默了良久,她咬了咬唇,咬得那丹唇滲出血意,這才幹澀地開口:“楚江。”許久沒叫過這個名字,含在口中都有似幾分陌生,她的聲調僵硬着,機械着。

頓了頓,她稍稍提高聲音,道:“楚江,你在裏面吧,你能聽到我說話吧。”

微風拂面而來,吹動人的思緒。無數記憶缭繞在眼前,一圈又一圈,仿若水中的漣漪,無聲蕩漾開來。

兩人之間,其實一直是她要留他,是她固執地留下他,要他陪她,要他給她承諾,要他說喜歡她,說愛她。

她向前一步,扯了他的衣袖,憤憤道:簽的是死契,不到時間你不能走。我們未東不差錢,我不要退錢,也不要違約補償。

他無奈扶額:那你到底要什麽?

她脫口而出:我要你……

……

他拱拱手,擡步就欲向前走:若無事,在下告辭。

她怔愣地望着,咬唇沖上去,自背後抱住他,流淚道:別走,求你。

她摟緊了他,側臉貼上他的脊背,輕聲哽咽道:別走,對不起。

……

她觑眼看他,不自覺開始絞手指,小聲道:教主,你真的沒有喜歡的人嗎?

他揮劍斬開攔路枝桠,悠然道:哦,以前沒有。

她手指絞得發紅,聲音更低:那、現在呢?

……

她捧着那簪子貼于臉頰。她只是想要一個承諾,一個證明他曾愛過她的承諾,至于這諾言是真還是假都已無關緊要。

縱使是假的,他也總算願意費心騙她一次。愛一個人,竟然可以卑微到這個地步。

……

她咧了咧嘴:你能不能再說一次愛我,再親我一下?

她聽他說:楚江愛秦嫣,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

其實一直是她需要他,是她喜歡他,并固執地要求他也同樣喜歡她,是她在不斷地勉強,勉強他接受她,接受她肩上的責任,接受她被注定了的命運,接受被束縛被禁锢。

其實是她想當然地追逐他的腳步,妄想着有一天兩人能夠幸福美滿,白頭偕老。

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所以他為她留下來,所以他為她勞心勞力,所以他為她重回未東。

她輕輕阖上眼睛,一點點松開緊握的拳頭,一直是她在勉強他,或許是時候……

舔舔幹裂的唇,她擡手抹去眼角濕意,咧嘴笑了笑:“楚江,我今天來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有些話想跟你說清楚,這些話不說我沒辦法走下去。你放心,說完這些話我就離開,再不會糾纏你了。”

她垂眼笑了笑:“其實這些話我已經說過一遍,只是你沒聽到,今天我想親口再對你說一遍。”

她扯唇笑了笑,緩聲道:“當年的事你別內疚,我不怪你。出了那種事,你去散散心也是應該。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換做我恐怕連你的一半也做不到。”

她的眼淚重新落下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未東門主承受着最大反噬,注定一生寡親緣情緣,孤苦伶仃。其實,上天對我已經很眷顧了,讓我有幸遇到你。在魔教的那兩年,是我此生最快樂的時光,有你陪着,有你寵着,真真切切地幸福了一回,算來我已沒什麽遺憾。”

她的目光些許渙散,淚水自渙散的眼睛中滾下來:“曾經認為不能給你生個孩子是件憾事,現在想想,倒是慶幸沒有孩子。這樣我走之後,你就可以繼續做回那個自由自在的魔教教主。你是這般恣意的一個人,是我束縛了你。”

她擡手抹去淚水,大聲道:“人死如燈滅,我将忘記你,所以,楚江,你也忘了我吧。”

她沖他喊道:“自今日起,未東門主秦嫣成為過去,跟她有關的一切也都成為過去。她忘了你,你也忘了她吧,離開這裏,離開未東,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再沒束縛的生活。”

眼淚顆顆滾落,怎麽都抹不幹淨。她又哭又笑道:“曾經以為與你訣別很難,所以不敢去想,更不敢去做,怕自己又重新依賴你,糾纏你。不過現在我要嫁人了,嫁給寧微,以後就跟他好好過日子。他待我很好,他待我一直很好。”

眼中閃着淚光,她道:“楚江,我要走了,你能不能讓我見最後一面?我想看一眼你的模樣。”

微風輕吹,房門緊閉,門內是沉默,久久的沉默。

眨了眨眼睛,壓下欲出的淚水,她又道:“你放心,我只是看一眼。我已經把所有都給了寧微,絕不會再糾纏你了。”

沉默,久久的沉默。

腦中精光閃過,她臉色驟變,跌跌撞撞地沖上前猛推房門,不料力氣弱沒推開。歐若吟忙上前幫忙,一掌擊開房門。

風旋進房中,吹得桌上的書卷嘩啦啦作響,而桌前的人早已沒了影蹤。整個房間空蕩蕩一片。

遲疑須臾,她沖上去拉開幔帳,揭起床板。或許是走得匆忙,床板一角猶挂着一塊明紫衣片。

他走了,他又走了,留她一個人。

臉上血色全無,蒼白如紙,她怔怔地立着,整個人都似被抽空,沒有點滴生氣。

半晌,她忽然顫抖起來,先是從手,爾後蔓延至全身,渾身都在抖,抖得厲害。眼中射出寒光,她一把抽出歐若吟腰間的彎刀,猛地砍向那幔帳,那床板。

恨意若藤蔓般滋生,面上戾氣大盛,眸中猩紅一片,她握刀沖出去,厲聲道:“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各懷心思

瞳孔緊縮,眼底一暗,曹胄大手揮去:“弓箭手準備——”

弓弦一齊拉滿,空氣驟起萬千響動,刺得人耳膜發疼。曹胄一愣,五百名弓箭手不應有這般大的氣勢。他立刻警覺,擡眼四望,頓時瞠目結舌,餘下的命令哽在喉中再吐不出。

只見王府周邊樓閣窗戶一瞬全部打開,左右兩邊同時閃出人影,拈弓搭箭,直指他與寧微,氣勢淩厲,蓄勢待發。

北國影衛第一時間做出反應,身形乍現将他與寧微護團團護在身後。

曹胄暗松一口氣,眉目沉沉,轉眼向院中那幾人看去。只是待看清此時情景,他差點吐血。

摸了摸那兩撇小胡子,程浮呵呵一笑:“平陽侯,弓箭手影衛什麽的并不只是你們北國才有。”

埋伏于外圍的弓箭手引得曹胄分神,瀛國與南疆的影衛于千鈞一發之際抓住時機,一齊掠向院中,身子一轉團團将那幾人護在身後,組成一圈結實的人牆防衛。

曹胄面不改色,斜挑眉一笑:“終于有點意思了。諸位若如剛才那般束手待斃,本侯倒覺得索然無味。”頓了頓,他沉聲道:“啓動第二計劃。”

話音未落,只見無數影子騰空而起,同時拔劍出鞘,五人一組,劍尖斜挑,對準各自的目标,随時準備展開生死擊殺,将對方斃于劍下。

程浮笑了笑,側目看衛淩:“衛公子,該你了。”

衛淩揚眉,燦然一笑,擊掌為令:“山莊衆弟子何在?”

一聲令下,外圍建築上,重重黑影淩空現身,腳步相錯,亦是五人一組,以五芒星之勢立定,進可攻退可守,與北國軍士淩然對峙。

曹胄臉色微沉,笑容減淡。

程浮轉眼打量一番,忽然疑惑道:“衛公子,你這人數有點不太對啊。我們當初商量好,你這邊帶一百人吧。不過目前看,至少有三百人。”

衛淩朗聲一笑,露出細細密密的潔白牙齒:“啊哈哈,程公子何必計較細節。”

顏戈翻了翻眼,哼道:“程公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外圍弓箭手你每處只需安排一人,請問怎麽冒出了兩人?”

程浮笑得一點都不尴尬:“當然是人多好辦事喽。”

他們說話之間,曹胄已再下命令。一陣整齊腳步聲落定,北國鐵甲衛隊直接将那院子圍了裏三層外三層。在武力上絕對壓制,不再取任何巧處。曹胄冷眼瞧着他們,不屑道:“諸位還有什麽後招,亮出來吧。”

程浮與衛淩齊齊看向顏戈與米辭。顏戈自袖中取出一枚竹筒狀物什,往地上一抛,只見那物落地之際猛然炸響,一道白光直沖天際。

與此同時,隆隆響動遠遠傳來,猶如悶雷滾過。衆人正在疑惑間,忽有北國軍士飛奔來報,“王爺,侯爺,王府外驚現兩門紅衣大炮,直指王府,南疆衣着軍士執火把,只待點燃即可發射。”

衆人:“……”

衛淩暴跳如雷:“吾靠,米辭,說好的火铳什麽時候換成了紅衣大炮?你們是何居心?難不成想一炮轟了我們,然後帶她跑路?”

程浮拍拍衛淩的肩:“衛公子淡定淡定。你那多出的二百人手還沒給大家一個解釋呢。難不成是協力搶親之後,你想一人獨吞?”

四人早就商議下,一旦言語勸阻不成,于拜堂之際武力強搶。搶到手後,公平競争。

衛淩撓撓頭:“啊哈哈哈,怎麽會呢?”

米辭拂袖看程浮:“程公子,你是不是也要給我們一個說法?”

程浮摸上小胡子,笑道:“米公子,我剛為你說過話,你至少領點情嘛。”

衛淩立即跟上,呲牙笑道:“雖然沒用到搶親上,不過多帶點人手看來毫無壞處。”轉眼看向米辭,他又笑道,“沒想到米公子也不厚道了,我還以為你是唯一的實誠人呢。”

米辭面色不虞,這時顏戈摸着腦袋嘿嘿笑道:“米辭哥哥,他們幾人的話哪裏信得過,我只是擔心你被人忽悠吃悶虧,所以才……噢呵呵呵。”

彭古意憂憤欲死:“難道只有我是老老實實來參加親事的嗎?”

幽難求黑着臉,瞥他一眼:“古意公子,你不是一個人。”

微微挑眉,程浮渾不在意地笑道:“平陽侯,你說眼下如何是好呢?”

衛淩斜睨,冷哼一聲:“大不了玉石俱焚,大家誰都別想讨到好。”

曹胄眼底晦暗,思慮沉沉。

一時靜默,四周暗流洶湧,有殺氣彌漫開來。只等人一聲令下。

雖然雙方各有兵力,但若真的拼殺起來,變數亦不少,狹路相逢勇者勝,誰輸誰贏尚且未知。

瞳孔一點點縮起,曹胄下意識撫向腰間的灰白軍刺,機會只有一個,成則一統諸國留名千古得美人與權力,敗則殒身滅命屍骨難存。

衛淩、程浮、米辭等人亦神色凝重,衣袍無風自動,掌中聚勢,眼中露出點點寒星般的光芒。

寧微面沉如水,不動聲色。

千鈞一發之際,彭古意一拳砸向掌心,憤憤道:“擦,便宜了歐若吟那小子。”

一語點醒衆人,鹬蚌相争,漁翁得利,若大家各不相讓,生死拼殺,北國、南疆和瀛國元氣大傷,西戎必将有機可乘,而他們這些人若殒命此處,陪着她離開的歐若吟無疑是最大贏家。

一陣微風吹過,濃重迫得人呼吸幾乎凝滞的殺氣随風緩緩散去。衆人各退一步。

撫上幽冷的銀色面具,半晌,曹胄爽朗一笑:“諸位兄弟遠道而來,我北國有招待不周之處,望海涵海涵。”

程浮拱手笑道:“曹公子客氣,無帖自來,還請兩位見諒。”

曹胄大笑:“久聞程公子千杯不醉,不知我這做兄長的可有機會見識一下?”

程浮亦笑:“好啊,今日一醉方休不醉不歸。”

跟随兩人,四周頓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寒暄聲,場面立即和樂融融,喜氣洋洋。

今日畢竟是寧微的喜事,出了這一連串變故,若放在別處,大家早就作鳥獸散了。但北國靜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不發話,衆人亦不敢随便動作,只得望平陽侯的風頭,揣測着進行反應。

眉眼重新含上溫和笑意,舉止合乎規矩,無可挑剔,寧微轉身向衆人,輕颔首道:“女人總難免有點小性子,雖然憐兒這次胡鬧甚了,不過她早已是本王的王妃。既然大家看得起本王,前來相賀,今日權作我寧微宣告與花憐永結同心之時,成親儀式就免了。喜宴開,諸位請随意。”

一語終了,唢吶聲重起,鞭炮點響,靜王府的這場親事繼續進行。

衆人立刻拱手相賀,争先恐後。

“祝靜王和靜王妃喜結良緣。”

“祝靜王和靜王妃舉案齊眉。”

“祝靜王和靜王妃稱心如意。”

“祝靜王和靜王妃結發不相離。”

……

寧微一一還禮,含着溫和的笑,仿佛之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假作真時假亦真,寧微擡眼望向那精心裝點的新房,似乎能看見她正含羞坐在床沿,靜靜地等他來挑了那紅豔的蓋頭。

幾不可聞地輕嘆口氣,寧微離了賓客,吩咐下事宜。入房間換下那身喜袍,着人牽來馬匹,往後門行去。他終究是放心不下她。

不料,剛踏入大門,他頓時腳步停住。

兩行,一如在未東,左邊依次是幽難求、程浮、曹胄;右邊依次是米辭、彭古意、衛淩、顏戈。

手拎一壇酒,程浮仰頭灌了一口,笑道:“寧公子,就差你了。”

衛淩彈彈腰間銀劍,揚眉道:“反正都是搶親,在靜王府搶是搶,換到未東也是一樣。”

顏戈笑得不懷好意:“我就不信他楚江只身一人,能護得住她。”

曹胄挎上銀弓,對寧微大笑道:“這次終于也輪到我們搶一回。”

程浮加重語調:“咱先說好一條,這次不準黑吃黑。”

彭古意被戳中痛處,當即跳腳:“就算黑吃黑,你們至少給我留條生路。”

米辭沉聲道:“公平競争,點到為止。”

唇畔輕揚,寧微笑了笑,緩步行來,向幽難求道:“唯兄長之命是從。”

幽難求抿唇半晌,驀地翻身上馬,揚鞭道:“出發。”

七道身影齊齊上馬,猛拉缰繩。只聽一陣戰馬仰天長嘶,馬蹄聲碎,一隊人絕塵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有朋友來,今天新章節發遲了,抱歉~~~~本卷不會太長,所以劇情可能比較緊湊一些~~~

☆、償之以命

歐若吟忙轉身追出去,欲阻止她,高聲叫道:“夫人,夫人你冷靜一下。”

眼中戾氣充斥,她不言不語,沖至門外,翻身上馬,揚起馬鞭狠狠抽下。那馬吃痛,長嘶一聲,四蹄撒開,風馳電掣般奔去。

兩人共騎一匹馬而來。歐若吟緊追不及,束手無策,只得眼睜睜看她一道風般駛離,忙回身再去尋馬匹追上去。

腳踝處腫得不成樣子,一陣陣錐心的疼讓她幾乎承受不住。俯身打馬,她勉力堅持,丹唇咬出血,卻是一聲不吭。那密道直通城外叢林。從房中情況看,他離開并沒有多久。

除了他,沒人比她更熟悉那密道。密道中行走速度不快,她在心裏迅速地計算着,只要她保持這個馬速,一定能在出口處追上他。

腦中空白一片,她什麽都想不起來。只知道打馬追去,一定要追上他。至于為何要追上他以及追上他之後她又能讨到何種說法,如果讨不到說法,她又該如何自處,她已沒有餘力去想。

唇上的血凝出一滴,緩緩落下。馬速太快,帶動一路風嘯,這血還未滴在馬背上,卻被風呼得一下帶走,四散在空氣中。

眼中再沒有淚,半點都沒有,只有凝聚的血色寒光,如劍般的血色寒光。她慢慢握緊手中彎刀,那麽緊,以致刀柄幾乎陷入掌心血肉中。

路旁景物迅速向後倒退,模糊成兩道綠色的長線。恨意自心底一道道纏繞而上,她幾乎咬碎貝齒,揚鞭狠狠打下:“駕!”

又一個十字路口,她猛拉缰繩調轉馬頭,闖入叢林,沿一條林間小道疾駛而去。

約一炷香,她終于趕至密道出口。只見一座紫色的轎子停在林間,旁邊是四名擡轎的勁裝疾服大漢和他的侍衛臨風。

紫色的圍幛,紫色的門簾,四角懸紫色飄帶,在盎然的綠意之中,它如一朵紫丁香,安靜而優雅,在旁人注視不到之處無聲而開。

臨風望了她一眼,并沒有做過多停留的意思,輕聲道:“起轎。”

翻身滾下馬背,靠着那把刀的支撐才沒讓自己跌倒。腳踝處又腫了一分,血沖斥上來,殷紅欲滴。她拄刀緩緩立起,大聲道:“停下,你給我停下。”

臨風面無表情,又道:“起轎。”

轎子緩緩而起。

她恨極,咬牙沖過去,一刀狠狠劈下,砰地砍斷其中一根木杠。用力過猛,那虎口震得裂開。鮮血順着刀刃,流出一道刺目的紅。

半晌,他終于開口,隔着厚重的轎簾。他那麽懶,懶得連說話都比常人慢上一拍。一個字又一個字,他緩聲:“你這又是何苦。”略顯低啞的聲調自轎中傳出,仿佛指尖觸到磨砂牛皮紙。那麽熟悉,那麽陌生。

直到現在,他還不肯見她,不肯見她最後一面。她的身子又開始抖,抖得厲害。驀地舉刀,揮向那紫色轎簾,一刀一刀砍下。簾幕滑落,兩人終至于相見。

眼中再沒有一滴淚水,她執彎刀,直指轎中那人,抵于他心口,厲聲道:“擡頭看我!”

他端坐于轎中,依舊是一襲明紫錦袍,玉帶束腰,劍眉斜飛入鬓,單邊劉海垂下,氣質憂郁而沉默。纖長細密的睫毛垂下,于眼睑處落下深深的陰影。他靜靜地坐着,沒有看她。

刀尖刺入肌膚,有血滴滴滲出,她一字一句道:“擡頭看我!”

靜坐,他垂着長睫毛,盯着自己的雙手,一動不動。

刀尖入肉更深一分。血流得愈急,潺潺而出,順着刀刃一點點滑落,覆蓋原來的血跡。她手上抖得更厲害:“擡頭看我!”

靜坐,一動不動。

刀刺入心口,手抖得幾乎握不住刀柄,她近乎歇斯底裏:“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連看她一眼都不肯……

隆隆的震天馬蹄聲遠遠傳來,她下意識轉頭,循聲望去,只見一隊人馬飛馳而來,揚起漫天的塵煙。

馬速甚快,轉眼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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