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縱橫天下（一）/鬼谷攻陣

番龍鎮地處蒼茫山脈腳下，因歷代鬼谷子的庇佑，這裏始終平和安樂。不過因為始終是個小城鎮，并非每日都繁華鼎盛。而蓋聶與端木蓉到達的那天，沒有趕上集市，街上人稀稀兩兩，略顯冷清。

兩人為了即将到來的惡戰做準備，只能挨家挨店采購東西。

可是，對着采購熱情愈演愈烈的蓋聶，端木蓉半晌無語。眼見着他還要接着來，只能拉住他。“我覺得夠了……”

蓋聶茫然道：“不知道破陣要用多久，多備着些總是好的。”

打量了一下他目前的喜劇性造型，端木蓉目無表情道：“你确定背着又多又重的東西，不會影響你的行動？”

蓋聶沉默。

最後經過協商，還是輕裝簡行，只帶了必要用品。

不知是興奮還是緊張，那一晚躺在客棧的地上，蓋聶第一次失眠了。這一路走來，經歷風風雨雨，嘗盡人情冷暖。他并非閱歷不足，可有了她，這次的旅程，到底有些不同。

想起來就覺得奇妙。那個少女，如今竟是他唯一的希望。

今夜月光不足，光線暗淡。他側身躺着，只能看到床上的一個剪影。

也是那個黑黑的影子，填滿了他整晚的夢境。

世人皆将鬼谷子所居住的地方稱為鬼谷，而真正的鬼谷，卻是蒼茫山脈中一處狹長的山谷。這處山谷才是縱橫派的源頭，也是鬼谷之名的起源。為了區分，鬼谷派通常将平時所處之地喚作外鬼谷，而他們現在面前的，正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內鬼谷。

與端木蓉想象的陰森景象不同，她站在谷口外圍，眼前是一片扶風弱柳。她背着輕一點的包袱，蓋聶背着重很多的包袱，兩人一手一把劍，在內鬼谷入口伫立許久。

岐山之變後，他還是不願收回無名劍，任她說破嘴皮也沒用。其實他武功一般，遇事還要仰仗這把劍，這又是何必？就認定了她會一直呆在他身邊麽，她是他收劍的小童麽？

端木蓉看上去一臉嚴肅的立着，腦中卻全然在想些不相幹的事。反正已經到了這裏，再煩惱也是無用了。

她原本沒有真的想來的，可怎麽就一步步走到這裏來了？想起來就有些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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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兀自胡思亂想間，蓋聶側過頭，對着她伸出一只手。她深深吸一口氣，将自己的手，自己的命運放在上面。

蓋聶雖沒說話，可表情，卻像是在立下什麽莊重的誓言一般。他牽着她，舉步，進入鬼谷。

這一步是結束還是開始？誰知道呢。

這一步也許是蓋聶一生中最後悔的一步，可這一步又将她徹底的帶進他的生命中。是幸，還是命？

端木蓉本是屏着呼吸嚴陣以待，可惜，這陣法似乎沒有任何難度。

蓋聶離開鬼谷尋找端木蓉之前，曾在高處觀察過這入谷的第一陣，稍加思索便有了破解之法。後來為了轉移端木蓉的注意力加之試探她的深淺，他憑記憶畫下了這陣法，為端木蓉講解他的想法之時，又故意露出幾個纰漏。

結果自然都被她一一指出，這陣法并無難度，頂多只能證明她确懂五行之道，奇門遁甲之術而已。他覺得即便是第一陣，陣法也不該這麽簡單，也許有什麽玄機他沒有參透，可惜端木蓉看出的與他所差無幾。

他其實至今也不懂師父為何一定要他們帶一人入谷，一路走到現在，仔細算來……還是麻煩居多吧。

他們已在陣中行走了大半日，這陣法雖複雜，但努力思考的話并不難解。端木蓉擡頭，看看天色，又低頭看看一望無際的樹林。

難道這第一陣，只是拖延時間而已嗎？解陣之法就如他們之前所商讨的，現在走在這裏根本連思考都不需要。

本來對鬼谷充滿敬畏的她，也漸漸生出了一絲“鬼谷徒有虛名”的感覺。

在蓋聶的戒備和端木蓉的疑惑中，太陽緩緩升至了正中，他們也終于走出一片密林，到了一處空地。

他們緊握着的雙手，已生出一絲薄汗。蓋聶忽然氣息一滞，端木蓉側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似乎，到了這片空地之後，他更緊張了。

她剛想說點什麽，蓋聶先開了口：“我們先吃午飯吧。”

端木蓉：“……”

可她剛坐下來啃了一口饅頭，甚至還沒咬下來，情況已經變了。

周圍的柳樹忽然全部動了起來，速度極快。蓋聶眼神一凜，飛速收拾包袱，抱起她躲開已經變成武器開始攻擊他們的柳枝。

柳枝動的太快，一時之間也看不出章法，到處都是暗器，到處都是敵人。光是躲開已是不易，抱着端木蓉的蓋聶更是施展不開，沒法反擊，甚至也沒有什麽思考的餘地。

待到一波攻擊過去，蓋聶輕輕松一口氣，低頭見端木蓉嘴裏叼着饅頭，呆呆的看着他。

雖然是這樣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汗顏一下。“吐出來。”

端木蓉一臉迷茫。

蓋聶換了個方式：“咬下來。”

迷茫依舊。

蓋聶伸手，硬生生把饅頭拽了下來。

端木蓉迷茫中，下意識把嘴裏的那塊咬了下來，又急着想開口說什麽，不小心便把整塊饅頭咽了下去。

臉僵了一瞬，她彎腰劇烈的咳了起來。

蓋聶想給她拍拍，想拿水給她，可惜都不能，因為第二波攻擊開始了。

這次比剛才那次還要猛烈，而端木蓉一直在咳一直在動，影響他聽力的同時，也制約了他的行動，他的兩只手都只能護着她。

這次時間更久，形勢也更為嚴峻，兩人都有些狼狽，蓋聶更是有幾次躲閃不及，被柳條抽了幾下，傷處隐隐作痛。

第一次的間歇本是個很好的機會，可他們就這麽錯過了。蓋聶輕輕喘一口氣，放下端木蓉，動作很快的拿出水給她喝。

咽下一口水，端木蓉這口氣總算順過來了。“抱……”歉。

蓋聶擡手制止了她的話，趕緊收起水壺。

端木蓉撇撇嘴，又問：“你傷的怎麽樣？”

“無礙。”不甚在意的答着，蓋聶認真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若是他想的沒錯，這次間歇應該比上次還短，他必須抓緊時間。

端木蓉打量了他一番，有兩下打的比較重，把衣服劃破了，其餘的也留下了一些痕跡。不過，應該還在他可承受的範圍內。她的內疚感稍稍減輕了些。

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她低頭看了下地面——似乎有什麽要破土而出？疑惑間，竟真的有刀刃刺出，她吓了一跳，本能的跳開了。

尖刀刺出時，蓋聶也是一驚，不料端木蓉這次反應比他快，他回身撈她時，她已經快到樹頂了。

這次跑的倒快……

蓋聶起跳晚于她，撈她時又耽誤了會兒，本想跳到她那棵樹上，不料樹陣又開始移動。他心驚膽戰的看着她在樹上搖搖晃晃，終于勉強穩住身子。而自己，卻已錯過了最佳時機。

觸到她驚慌的眼眸，似乎是在看着自己，他這才發現自己還停在半空中，因為沒有上去的目标，已經開始下落。地面的刀刃一升一降，寒光晃花了他的眼。

端木蓉驚呼一聲，捂住了雙眼。

其實她剛剛要是叫一聲多好……愣愣的想着，蓋聶抓住一根打過來的樹枝，握緊，借力上了最近的一棵樹頂。

過了一會兒，端木蓉才小聲問道：“蓋，蓋聶，你死了嗎？”

蓋聶無語，死人也沒辦法回複她啊。不過，見她吓的不輕，他緩了下心神，剛想開口……

“真的死了！”端木蓉換了副哭喪的語氣。

“沒有。”蓋聶急忙回話。

端木蓉這才移開了手，見他還好好的站在那裏，不由一笑。像是破涕而笑，但因為眼淚還沒下來，所有略有詭異之感。

但在蓋聶眼中，這轉瞬即逝的笑，卻燦若飛虹，無與倫比。心中有什麽松下來，霎時都全身輕松了不少。

端木蓉忽然瞪大了雙眼，驚呼：“蓋聶，小心後面！”

面色一僵，蓋聶急急轉身。有一個巨大的藤蔓破空而來，一尺半粗，看上去沉重，但速度卻詭異的快。

來不及應對，蓋聶只能側身躲着它的軌跡，落到另一棵樹上。

一切發生在轉瞬之間，蓋聶自顧不暇時，端木蓉這邊也生了變數。在提醒了蓋聶之後，她自己也被另一株藤蔓襲擊，她輕功遠不及蓋聶，躲開都來不及。藤蔓卷住她的腰，帶着她往地上摔。

蓋聶看到時，她已下落一半。他們兩人距離不算最遠，卻也不近。他來不及救援情急之下只好運氣，用力托住她。

下墜之勢忽然停止，端木蓉懸在半空中，下面是一排排寒光閃閃的刀刃。她看着，心裏直打怵。

擡頭見蓋聶姿勢詭異，不知在做什麽。圍觀了會兒，隐隐見他額間滲出細汗。是他在用力制止自己的落勢？她首先想到了骁虎山“吸魚”大法，平涼城裏他們藏身的桌邊圍繞着的那圈氣……

蓋聶有些吃力，藤蔓蠻勁很大，再加上端木蓉的重量，距離太遠等一系列因素，通通都已超出他的負荷。他本就不能熟練運用，這樣的考驗着實困難，可不論多難，他都不能松手，絕不能！

端木蓉小小的身子在空中扭動，他不知她怎麽了，很是緊張。見她好像拿出了什麽，用力一拔，一道寒芒閃過，他心中一顫，驚呼出聲：“不要！”

還是蓋聶給她防身的那把匕首，她一直藏在靴子裏。匕首很小，可蓋聶教導過她，她知道可以聚內力成劍氣。

平心靜氣，聚力于指尖，刀刃隐隐散發出淺紫色的光芒。她用力一劃，粗粗的藤蔓應聲而斷。

卷住她腰部的部分也失去力量，松松墜地。地面的刀刃沖出，齊齊刺穿了落下來的那截藤蔓。

目睹這些的端木蓉輕輕閉上眼，身體無力的墜下。地面的刀刃竄出，眼見要刺入她的身體。

而距離太遠，甚至來不及重新運功的蓋聶，也只能眼看這一切的發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