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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秦楚最後一次看向店裏牆上挂的鐘表，十一點五十，分針不偏不倚。

他也不知道今天看了多少次時間，那個人今天也沒來，不由得一陣失落。手上默默點着今天的收銀，記在小本子上。

“秦楚你點完錢快點回去吧，我來關門就好了。”

“嗯，好的。”

“你這樣真的不要緊嗎？”

“啊？”

“都高三生了，重點放在學習上比較好啊。”

秦楚笑笑沒有回答，點好了收銀，整理完畢，把鑰匙交給店主高百伯。

“爸媽沒有多給你一點錢？也不見他們……”高百伯似乎想到什麽忽然住了嘴。

這孩子從高一那會兒搬到附近，離開學還早，就跑到這裏來問要不要招人，瞧那一身穿着也不太像貧困學生，年齡又小，再說一家小便利店也不算忙，随便想着打發走。誰知道這小子軟磨硬泡算是逼着高百伯答應下來，剛開始給的薪水并不多，想着沒幾天這小子自己就不耐煩了也會走的。

後來老婆懷孕，高百伯真覺得有點忙乎，瞧着秦楚也勤快認真，就加高了工資，秦楚也樂意繼續幹着。每天從放學一直做到晚上十二點關門，寒暑假也幾乎不回家，幹着幹着眨眼兩年就過去了。

秦楚脫了店裏的制服，疊整齊放在收銀臺下面的儲物格裏，穿上自己灰色的帽衫，跟高百伯再見。

“等等。”

“嗯？”

“你嫂子叫我給你，說是以後就承包你的早飯啦。最近學會做飯了，熱頭兒大着呢。”高百伯說着的時候，臉上泛着光。

“行，替我謝謝嫂子。”

“嗯，對了我跟你嫂子商量了一下，以後你不用待到關門，晚上也沒啥人，你早點回去看看書，不然就早點睡覺，白天好有精神聽課。”

秦楚拎着飯盒，搖搖頭：“不用的。”

“反正我跟你嫂子說好了，行了，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點。”高百伯似有不耐的擺擺手，催促着秦楚快些走。

“高哥再見。”

秦楚住的地方離便利店不算太遠，自行車大概騎十分鐘，路過河邊，河邊是個不大的勞動公園，秦楚常常去那坐坐。

公園有些年頭，樹多且長得粗壯，大約是沒什麽人管理的原因，綠化反而顯得非常好，人并不多，這也是秦楚常去的原因。

河邊的路燈很昏暗，又只有一邊有燈，秦楚一晃眼，瞧見河邊的階梯上有個一個黑影，吓了一跳，放慢了速度，眯着眼睛看仔細了，原來是個人坐在那裏。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有點失望，平日裏最喜歡看那些鬼怪神話故事了，然而這個世界上似乎什麽都沒有。

那個人影的電話鈴聲忽然響起來，靜谧的夜裏吓了兩個人一跳。

鈴聲有些熟悉。秦楚停了下來，伸長着脖子看去。

那人一開始不接，奈何手機沒完沒了的響，那人掏出手機很快的摁掉。就那麽一剎那，秦楚有些小激動，剛屏幕燈照的那張臉，應該不會認錯，是他！

這個人跟秦楚一個學校的，還是一屆，文理不同所以不同班。教室隔着一間教室和一條走廊，一間挨着廁所，一間挨着走廊的窗戶，都是一處插科打诨看樓外的好地方。當然這些是秦楚後來細心留意知道的。

秦楚第一回見他，不外乎是打工的便利店。

那天下着雨，秦楚沒帶傘，放了學騎着自行車飛奔去便利店，門口的時候險些撞到人，不知道那人怎麽就一動閃開了，自己撞到了便利店的玻璃上，還差點把玻璃撞壞。那人看也沒看自己一眼，收了傘立在門口，推開門進去了。

秦楚恨恨的鎖好車子，抹了把臉上的水，進門。那人很利落的拿了東西來結賬，秦楚剛脫了濕淋淋的外套，工裝還未套好，頭發上的水滴到收銀臺上，接過小購物筐砰的放在臺子上，那人不經意的擡頭，看着面前狼狽的收銀小哥，頭上還頂着幹毛巾，一雙怒火中燒的眼睛看着自己，不明所以的掏錢包。

結完帳，秦楚遞過來濕巴巴的零錢和購物小票，那個人不經意的皺了下眉，才接。秦楚一瞧，更是火大，扯了袋子裝好，使勁的塞在那人懷裏。

那人完全是莫名其妙，但是并沒有發火，也沒有說話，看了看依舊一臉狼狽，滿目怒氣的收銀小哥，拿過東西，推門，撐傘，走人。

那天秦楚有些生氣，并沒有注意太多，直到在學校擦身而過，才忽然注意起這個人來。

很高挑，精瘦，皮膚很白，五官立體，比一般人瞧着精致太多太多，發色比較淺，偏棕，一眼晃過去有點像混血的感覺。

就這樣一個将來完全可以靠臉吃飯過得風生水起的人，成績卻非常非常好！宣傳欄上還貼着他的照片，各種場合致辭的學生代表經常是他，對的，因為他運動似乎也很好。為什麽雨天的相遇之前都沒能注意到這個人呢？

學校很無趣啊，每天都窩在便利店打工，完全沒有空閑時間去關注。秦楚給了自己非常合理的解釋，當然那個人本身也非常的低調，除了教室，校園裏很少見到他的身影，至少秦楚很少在校園裏看見他。

秦楚回過神兒來，已經在昏暗的路燈下踟蹰了好久，那人也就始終呆坐在河邊。

有什麽心事？

秦楚又站了一會兒，忽然跨上車子朝河邊沖去。

“啊，讓一下，讓一下，剎車有點失靈了。”

“噗通。”

任原被濺了一身的水，忽然回過神兒來，就看見面前不遠有人揮着手喊救命。

燈光昏暗，看的模糊不清。

“愣什麽神兒啊！快救我！”

任原一動不動。

“喂喂！”

那人一擡手，實實在在的一捧河水砸在臉上，任原有些怒氣。

“有病啊你！”

“救我。”剛才潑水的氣勢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秦楚委委屈屈的在水裏說。水掩着大半張臉，人一沉一浮。

“水位僅到腰。”任原翻了個白眼，起身要走。

“我知道啊，可是我腿抽筋了……站不起來，還有自行車……”

“你別走啊，幫幫我～”

“喂，喂～我怎麽辦啊？”

“你很煩啊。”

任原折回來，脫了鞋子，趟下水，水有些涼。

任原不耐煩的把人半抱着拖上河邊坐着，返身摸索着又把自行車拉上來。

到了岸上才覺得冷，已經近十月底了，已經滿１８年了。任原忽然打了個冷顫，眼睛有些酸澀。

“飯盒。”

“我的早飯。”

“愛心便當。”

旁邊的人碎碎念的沒完，任原終是無法忽視，瞥了一眼。

秦楚渾身都濕透了，在風裏微微的顫抖着，伸着手向水裏有氣無力地抓着。

“還能走嗎？”

秦楚動了動腿，有些尴尬：“還沒緩過來。”

“要不你送我回家吧？我家離這兒很近的，就我一個人住。你衣服也濕了，坐在這兒肯定會感冒的。”

任原看着面前似乎有點印象的那張臉上，那雙眼睛放着光。

那個家目前也是不想回去了，不如去湊合一下。

任原點點頭，秦楚一聲歡呼就朝任原撲過來。

“幹嘛？”

任原直接閃開，站起來問。

“你背我啊，我腿不方便。”

“自己走。”

任原頭也不回的推着自行車問：“你家朝哪個方向？”

秦楚撇撇嘴，揉了揉腿，一拐一拐的跟上，指了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