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玉墜

其實年輕真好，你可以毫無由來地驕傲。因為無所畏，便能無所謂。

越長大，我們顧慮的越多，才會離快樂越來越遠，最終忘了，我們也曾年少輕狂過。

一晃，12月已悄然而至。年末的鐘聲敲響，轟轟烈烈的自主招生也拉開了序幕。

所謂自主招生，其實就是高校對成績優異的學生、藝術特長生、體育特長生等進行提前招生，并對通過的學生給予一定優惠政策的一種高校自主性的招生方式。

12月各校的自主招生簡章相應都出來了，南城中學作為省市重點高中，自然有不少推薦名額，其中不乏各種名校。越是這種時候，人心越容易亂。

面對自主招生，不同的學生有不同的态度。

好學生麽，自然是無論如何都想要填份申請自薦的，但想申請的肯定也是211、985之類的名校。成績中等的學生自然呈觀望态度，從衆地把申請表填上去，後面的就看造化了，所以內心是滿滿的不安與躁動。而成績不好的學生呢，則該幹嘛幹嘛，自主招生什麽的對他們毫無影響。

不過還是那句話，整天待在校園這樣溫室裏的學生，沒有經歷過頭破血流，大概并不知道什麽是殘酷的現實，因而對未來都有些大無畏的幻想。人人想上“北約”、“華約”之類的名校，既然要自主招生，自然要往好了争取。

所以最後也造成了一些尴尬的局面，名校自主招生的名額沒幾個，卻被學生擠得滿滿當當。而那些中等高校自主招生名額，則沒有人一顧，最後不得不班主任拉人充數。

這個時間段，走到哪裏，聽到的看到的都是同學們關于自主招生的讨論，畢竟南城中學這樣的地方，什麽不多，就是好學生多。能夠争取的，誰不想去分一杯羹呢？無論最後能否順利通過，無論最後能拿到多少的加分，不去試一試，你怎麽知道？

但是辛玲并沒有打算參加，她有自己的考慮。

一來想參加自主招生必須要花很大的精力來準備，理論考試、面試，層層把關，名額有限，想要拿到名校的加分，豈是那麽容易的？

二來她其實對自己也沒有什麽信心，雖說自己是班上前幾名，但全校成績拔尖的，她還排不上。況且文科在自主招生中相對于理科是沒什麽優勢的。

三來她現在很迷茫，自己也不清楚想要上哪個大學，與其胡亂做決定，不如靜下心來準備期末考也就是一模，看看自己究竟有了幾斤幾兩，再去思考以後。

目前的自主招生跟葉少則更沒有關系了。現在主要是針對成績優異學生的自主招生，他的體育單招還沒到時候。他現在要做的就是靜靜地等，等到一月中旬春節前，去網上報個名，然後再向自己想要申報的大學寄送下各種材料，最後再等大學的專項測試就可以了。

所以依舊是別人各種浮躁不安焦慮，葉少自閑看他庭前的花開花落，樂得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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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玲倒是也問過葉少之後想要填報哪個學校，葉少只簡單二字，N大。原因呢？葉少則攤手表示無緣由，大概就是看着名字順眼。可辛玲知道葉少是藏不住話的人，一個這樣的人卻什麽都不願說，那一定是極其重要的且不願向任何人吐露的原因了。故而也不再多問了。

而段玉則不同，對于他來說，現在的每一天都像是煎熬。辛玲沒有參加自主招生的意思，他也不敢多問原因。在他看來，很多成績不如辛玲的人都在忙着自主招生，這樣的機會，她卻為什麽反而不為所動呢？

高三伊始填志願時，她說不知道想上什麽大學，所以随便填填，可他分明知道，她不是一個會在這種事上随意的人。現在，她沒有盲目從衆地去參加自主招生，大概也是有自己的考慮吧？可這考慮究竟是什麽，他看不透也猜不透，他終究看不懂她。

他現在每每從葉少嘴裏聽到關于她的事，他都覺得很嫉妒。因為這些事，都是他所不知道的，但葉少卻知道。她願意與他講，卻不願跟他提起。究竟還有多少事，是葉少知道而他卻不知道的？

段玉覺得自己已經很努力了，他運用關系轉班，他努力學習，他想方設法試探她的志願，他不過是想離她近一點罷了。而她卻總是用一種無聲的方式，把他推得遠遠的，如此巧妙，天衣無縫。

段玉自然是不想參加自主招生的了，現在他也就中上的水平，他不想浪費時間去做無用功。而他雖然早已拿到了二級運動員的證書，但是二級運動員在J省高考中并不加分，所以對于沒有走高水平運動員這條路的他來說，那張證書形同于廢紙。

雖說他本身與葉少不同，對體育除了籃球外并沒有其它什麽特別熱愛的項目，所以也無志向于運動員。當初選擇練排球這條路，大抵也是不想讓父母失望，因為不管怎樣對于不愛學習的他來說，選擇運動員都是進入大學的一條捷徑。

但卻是為了她，他親手斬斷了自己的退路，只為了真正的優秀，只為了渺茫的希望。現在他如同把自己逼進了一座孤島，本以為霧散後便可見不遠處的亭臺高閣，卻原來一切只是海市蜃樓。

他身後沒有路，前方，也沒有她笑着相迎的未來。

晚上放學時，一路無話。辛玲看得出來近日段玉心情不佳，但也不知道怎麽勸慰，問了葉少，葉少也不明情況，便只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到了岔路口，該是分別的時候了，辛玲說完再見正想要騎車走，段玉卻開口了。

“能不能等一等”，段玉的聲音清清涼涼，不複往日的溫暖陽光。

辛玲驚詫地停下，回轉過頭，路燈下，寒風裏，段玉人顯得越發單薄。“有什麽事嗎？”

段玉目光凝視着辛玲，卻不發一語。辛玲覺得那目光是在看着自己，卻又已然透過了自己，似在回憶些什麽。

“你知道今天是幾號嗎？7號。今天是12月7號。”段玉自問自答，讓辛玲有些莫名其妙，只好小心翼翼地問道，“12月7號，怎麽了嗎？”

段玉的目光似乎終于回到了辛玲身上，“12月7號，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日子。”

辛玲愣住了，她早就從葉少那裏知道了段玉如何對自己一見鐘情，以及後來又如何默默關注自己，并且動用關系轉到自己班來的事。但此刻聽到他親口提起，依舊覺得很不真切，尤其他還清楚的記得具體日期。

段玉拉開書包拉鏈，取出了一個天青色的小方盒，遞到辛玲面前，“這個，我本來打算以後再送給你的，但是……”段玉低頭自嘲一笑，“我怕以後沒有什麽理由送了，所以今天我想把它送給你。我希望你能收下，單純的收下就好。”

辛玲有些猶豫地接過盒子，打開一看，卻是一塊水滴形琥珀色玉墜。辛玲即使不識玉，也知這絕對是真品。趕忙蓋上盒子，“不，不行，這個我絕對不能收。”說着就要把盒子還給段玉。

段玉卻一把握住了辛玲伸過來的手，辛玲驚訝地想要掙脫開，段玉卻握的更緊。

“為什麽不能收？是覺得太貴重了嗎？還是，你根本不想要任何與我有關的東西？”段玉眉眼悲怆，手上的力度有些重，辛玲微微覺得手有些疼，卻又不敢作聲。

“收下吧，就當我求你。就算你收下之後再把它扔掉，至少當着我的面，讓我覺得你是收下了的。”段玉終于放開了辛玲的手。

“你這又是何必……”今天的段玉讓辛玲覺得很奇怪，甚至讓她有點害怕。“你最近怎麽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

“畢業之後，你會給我一個答案吧？不管那個答案是什麽，我都接受。”段玉說着轉身騎上車，也不待辛玲再答話便走了。

寒冷的冬夜，讓城市也因為這種低溫而少了很多往日的浮華，多了些沉寂。路上時而有車流來往，車前的燈光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辛玲孤身一人站在冷風裏，很久很久。

終于她再次打開盒子，卻在昏黃的路燈下，看到玉墜背面有人曾一筆一筆的，刻下了一個“玲”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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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玲的媽媽現在依舊每日禱告，無論當初是什麽原因，踏上宗教這條路便不能再回頭。權當作是一種寄托吧，人總要有些期望與信仰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日歷終于翻入2012年，這個傳說中被稱為世界末日的一年。雖然事後證明，什麽瑪雅預言，什麽末日傳說，終究是人們編出來自己吓自己的罷了。

電影終究只是電影。

但對于辛玲來說，她的世界卻真如末日般灰暗，她完全無法融入到過年的節日氣氛中，在見到了她的外公之後。

從一開始家裏人帶着外公到處求醫問藥，到最後沒有醫院再願意接收，沒有任何中藥西藥再能治療，家人終于在一次次的失望中放棄了。外公被安置在老家，終日被病痛折磨，卻也只能依靠止疼藥勉強控制，能活一日是一日。

外公最後完全癱瘓在床，生活不能自理，吃不下東西，聞到些油葷味便要嘔吐，尤其藥物的副作用更讓他生不如死。正常人在這樣的折磨中，也難以保持住和善的心性。外公每每被蝕骨的疼痛折磨，用藥物控制又會帶來一系列不良反應，人脾氣也難免變得有些古怪。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本來說好辛玲媽媽他們幾個姐妹輪流照應，但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不需要養家糊口，能夠隔上1月就空出些時間來照看老人？漸漸地，有那麽一兩個人也開始有了抱怨，照顧地也越發不盡心了。

辛玲的媽媽心地和善，雖然每每需要請假回老家照顧外公，卻始終盡心盡力。這邊在老家照顧外公，還要擔心即将面臨高考的辛玲生活周不周全，而一旦回到南城，又擔心老家父親的病情，終日心裏都似有塊石頭壓着，人也日漸消瘦。

而且當外公的病在求醫問藥無門之後，農村家裏親戚有幾個信基督教的便提出求助于宗教。其實人大抵都是如此吧，當現實已經走投無路之時，才會去相信一些認為可以相信的東西，認為這些東西是有無形的力量的，是足夠帶領人走出困境的。而宗教信仰，就是人們最後的救命稻草。

按照親戚的說法，應該是本人向上帝虔誠祈禱，才是最能得救的方法。但是外公已經卧床不起不可能再去自己禱告了，便需要有親人幫助每日禱告。辛玲媽媽的幾個姐妹都不太信這些，就連外公自己也早就失去了希望。只有辛玲的媽媽，哪怕有一絲希望，她都想要抓住。

于是辛玲的媽媽由一個沒有宗教信仰的人變成了虔誠的基督徒，日日禱告，周末去教堂做禮拜，在家閑時就讀聖經，還正式經過了聖水洗禮。雖然到頭來，一切的一切，還是沒能挽回。

過年回家時，在裏屋辛玲見到了躺在床上毫無聲息的外公。外公平日不怎麽吃東西，因為就連吃些水果都會引發不适嘔吐，所以人也越來越幹瘦。到現在，人瘦到幾乎如同皮包裹着的一具枯骨，辛玲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噔時眼淚便再也抑制不住。

外公說話已經勉強，但在他眼裏，自己的外孫女一直努力而且優秀，所以即使在那樣的病中，老人也依舊關心着自己外孫女的學習，他相信辛玲一定會上個好大學，成為家裏的驕傲。

辛玲一直記着她在老家臨走前，曾對外公說過她以後會再來看他，可是卻沒想到，一別已是永別。

外公在5月初，也就是辛玲高考前一個月去世了，就在那棟老房子裏，辛苦了操心了一輩子的老人，終是沒有得到上帝或者老天爺的眷顧，帶着遺憾離開了人世。大概對于生了骨癌那種病的辛玲外公來說，死，或許也是種解脫吧。

當時家裏人發現不對勁，立刻就送外公去了醫院，那個時候外公還是有一口氣在的，老人說，讓四子回來，也就是辛玲的媽媽。誰對他好，他心裏有數，所以彌留之際，也想見最後一面。

直到辛玲的媽媽趕到醫院，老人已經不能再睜開眼，但是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他便知道自己一心想見的四子來了。老人眼角溢出眼淚，再沒有力氣維持，終是離去了。

雖然家裏人早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外公生命走到最後一刻依舊是很突然的事。辛玲父母接到家裏電話時還在上班，之後便急忙趕回老家了，辛玲當時在學校裏，也沒有手機，父母無法與她聯系，所以才沒來得及帶辛玲一起回去。

當辛玲回到家時，看着父母留下的紙條，眼淚奪眶而出。辛玲這一生最遺憾的事，大概便是連外公臨終一面也沒有見到。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日後當她跪在外公墳前，看着墓碑上外公的照片，照片上的老人慈祥憨厚地笑着，一如活着的時候。

辛玲總會想起，她小時候坐在外公老式自行車的前杠上，手裏拿着大大的蘋果，滿足而快樂；想起她小時候發音不準，總把外公叫成“愛公”，而外公也每每開心的答應。

所以這世上最遙遠的距離永遠是生與死的距離，因為活着就會有希望，即使那種希望只有七十億分之一。而一旦死去，剩下的僅是一座枯墳，隔着兩個世界。

外公，你在天堂還好嗎？我很想你。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撒花求收藏啊~！~~

親們給點動力啊，沒有動力，導致現在寫後面的部分有點停滞不前，但絕對不會坑，也絕對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大家給點意見或者劇情發展建議也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