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瀚海靈力渾濁, 對青鸾的身體很有損害。

樂韶歌既已中斷了冥想,便也不打算保留實力,一心二用。

此刻她有灌體金光,靈力源源不斷的補充進來, 正可以毫無顧慮的打架。

便傳音青羽, “回來吧。”

青羽也不勉強, 立刻化光回到樂韶歌衣服上。

樂韶歌将阿羽安置在自己身旁, 設好護身結界。

而後正面向鳳簫吟。

她聽到了這個人自言自語一般的傾訴。

若她的目的是動搖樂韶歌的內心, 那她做到了——跟青羽一樣, 樂韶歌很同情她, 無法利索的對她痛下殺手。

……話說回來, 修行至今, 除了對戰樂清和那一次, 樂韶歌還沒動過一次殺意。

并且她還沒能殺了樂清和。

若她的劍連樂清和的血都沒沾過,就要先殺一個讓她心懷同情的人, 未免也太殘酷了。

“我很擅長解咒。”樂韶歌化了清光劍出來,左手手指在袖下勾翻着, 指尖弦線擾動空氣, 在身前布下一道道法陣——她雖同情此人,卻也沒忘了在青墟城她一落地,這人便要奪舍于她。這是個內心已被苦難徹底摧殘扭曲了的人,“我也很擅長為人洗經塑脈。”

鳳簫吟的面容有些扭曲,“……莫非你想說,你打算幫我?”

樂韶歌道,“看你自己怎麽想。”

鳳簫吟大笑着,血染的唇齒讓她的笑容悲憤又諷刺,“……你們這些人真是惡心啊!我被人當爐鼎時你們在哪裏?!我拼死逃跑我跑了十幾次, 你們沒有一個人來救我。就讓我被拖回去,被下蠱,蟲子啃着經脈,疼得都發瘋了……你們在哪裏?!我被人烙印,‘賤’字刻在臉上,什麽髒東西都能來染指、來給我蓋鼎印的時候你們在哪裏?!到我被逼良為娼了,你們一個個嫖完了倒來勸我從良。幫我?你們也配!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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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羽忍不住傳音提醒,“她在故意刺激你,別動搖。”

樂韶歌傳意輕輕安撫青羽——她知道,放心。

樂韶歌道,“你這些恨意,不妨留給害你的人。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擅長解咒還擅長塑脈,你若有需要可以找我。順便——我雖然不太擅長殺人,卻是個好輔助。你若想找那些惡棍複仇,也可以找我,我很樂意幫你殺了他們。”

鳳簫吟猛的怔住了,片刻後啐了一口,“……呸。”

而後毫無預警的殺上前來。

——并不止樂韶歌趁此時機布陣,她也在争取時間重新召喚毒蟲。

空氣中全是毒蟲咔嚓咔嚓的口器摩擦聲,泛着異彩的漆黑蟲潮自地面逆卷而上,攀上她的腳尖,而後瞬間如盔甲般将她整個人都吞噬了。那毒蟲所過之處,不論巨樹還是先前遺留的蟲屍悉數被吞沒。紫青的瘴氣自那蟲潮中彌漫開來,那是蟲屍破碎時釋放出來的毒霧。

她整個人便入一灘粘稠的黑色海浪般撲來。已全無人形,只一雙金綠色的眼瞳裏滿含了恨意和執念。

樂韶歌于是不再姑息,引動了第一重法陣。

細密的弦線編織成網,無數毒蟲被網線絞碎。可它們仿佛不知疼也不怕死一般,前赴後繼的撞擊、吞噬。

片刻後便已将那弦網啃穿。

而後它們撞上了第二道。

樂韶歌勾動手指,奏響了《雲門》。鎮魔的曲調游走在交織成網的每一條絲線上,淨化着如紫色的瀑布般湧出的毒霧。

……可終于,第二道法陣也被噬穿。

而後是第三道。

此刻樂韶歌有充足的法力,可以用最粗暴簡單的方式阻攔那蟲潮的去路。直至将毒蟲消耗幹淨。

可接二連三之後,樂韶歌已察覺到了,這并不是一次尋常的攻擊。那女人用自己的精血喂養毒蟲,而這一次她驅動的毒蟲數量已遠遠超出了她的能力——她是将自己整個兒獻祭給了毒蟲,來發動一次不死不休的攻擊。

她知道憑實力她遠不是樂韶歌的對手,所以她把命搭上,博一次一擊必中的機會。

再這麽下去,樂韶歌必然會殺死她。而且是緩慢的,如鈍刀子挫肉般一點點将她殺死。

……當然,若殺不死她,她便要拼着殘存的一點命力,來奪舍了。

樂韶歌沒見過對自己殘忍到這種地步的女人。

但她又想——也對,若不是對自己心狠到這種地步,又怎麽能從地獄中掙紮出來,傲然對旁人虛僞的憐憫說一聲“呸”呢?可是,明明就做成了如此值得自傲的偉業,為何還是不能接納自我、放過自己,非要換上別人的皮,才相信自己能“重新開始”呢?所謂的地獄,原來也能摧毀這麽傲慢的人的自信,讓她在肉身脫出泥潭之後,心也還認為自己是肮髒卑賤的啊。

這世上當真有一些人,是不配為修士——乃至不配為人的。可他們依舊修行有成,活得逍遙自在。

譬如樂清和,譬如給眼前女子打下鼎印的四十六人。

該得救的人,卻無法得到救贖。而被迫走上邪路,被萬人唾罵憎恨。

譬如上一世的阿羽,譬如眼前的女人。

樂韶歌內心忽就湧起一股無法遏制的憤怒。

雲心落下的金光猛然動蕩起來。

她的憤怒令混沌中的有序、嘈雜中的樂聲越發的分明。渦雲翻滾着,清聖的靈力、渾濁的靈力與清濁不分的混沌攪拌在一處,化作似有形而無形的一團混元之氣,正自雲心垂落下來。因無人訴求和命令,那東西的真身與用途尚不分明,然而瀚海中每一個尚還清醒的修士都察覺到了,那是先天法寶的元胎——乳海再次被攪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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