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沈栀栀回到屋子,把錢袋放桌上,又跑去櫃子裏取出個方形的小匣子來。

裏頭放着本皺巴巴的冊子,還有炭墨。

方月見她一文一文地數錢,數好一部分就用繩子串起來打死結,再記錄在冊子上。

其神情認真,動作熟稔,令方月目瞪口呆。

同時也心下複雜。

怎麽說呢?她還是頭一回見沈栀栀這樣的人。

說她傻有時候卻很機靈,但若說她機靈,可有時候卻傻愣愣地做些不怕死的事。

然而,最令方月想不通的,就是大人對沈栀栀的态度。

她十二歲入府,滿打滿算在府上也待了四年了。這四年間,她還從未見過大人身邊有婢女,即便是女人,也從未待在大人身邊超過一刻鐘。

哪怕是儲玉院,那些名義上屬于大人的女人,大人也從未正眼看過。

可這個沈栀栀,一次次地令她刮目相看。

譬如沈栀栀今日做桂花糕給大人嘗,她原本以為會是徒勞,大人身份尊貴豈會嘗一個婢女做的食物?

卻不想,大人不僅嘗了,還賞了一筐荔枝。

方月再次定睛打量桌邊數錢、越數越興奮的人。

論姿色,算是清秀,但比不上儲玉院的女子。論才學......也沒什麽才學。

可大人到底喜歡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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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廂,沈栀栀數好錢了,捧着臉思考。少頃,開口吩咐:“方月,你去找個梯子來。”

方月回神:“姐姐要梯子做什麽?”

“你去就是,找個長些的啊。”

“好。”

方月去了,過了會扛了把梯子過來。沈栀栀接過後,将她攆出屋子,把門闩上。

她叉腰仰頭四望,最後盯着橫梁,合掌一拍:“就那了。埋樹下、放瓦縫裏都不安全,還是得藏橫梁上。”

賣荔枝令沈栀栀發了筆橫財,也讓她嘗到了甜頭。

于是她做了個決定——裴奸臣要讨好,錢也要賺。

兩手抓!

因此,沈栀栀冥思苦想一宿,打算在前院給侍衛們賣帕子。

帕子當然不能再賣無瑕公子的,不過前兩日她去懷松縣時,無意中聽說京城凝香館有位花魁娘子,一手出神入化的琵琶名聲大噪,令無數達官貴人們追捧。

沈栀栀想了想,不若就賣花魁娘子的帕子得了。

她買了幾匹素絹,又私下請後院的繡娘繡上紫荊花,再用自制的花露浸泡數日。

如此,香噴噴、華麗麗的花魁娘子帕子,瞬間像那麽回事。

裴府的侍衛比小厮還多,且大多是光棍,私底下誰沒個遐思?

是以,當大壯幫沈栀栀悄悄宣傳了一番後,帕子出乎意料地賣得好。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沈栀栀為了她的生意忙得打轉,每回伺候裴沅祯用完膳,就很快不見蹤影。

這日,裴沅祯用完晚膳把她喊住。

“上哪去?”

“大人,”正要告退的沈栀栀停下,說:“奴婢回去幹活。”

“幹什麽活?”

“呃......什麽活都幹。”

裴沅祯指尖輕敲扶手。

距離上次沈栀栀給他送甜食已經過去大半個月。放眼整個府上,除了沈栀栀大膽送吃食,已再無他人。

老實講,裴沅祯有點惦念。

但不好開口。

默了默,裴沅祯還是揮退她:“下去吧。”

沈栀栀得了準許,毫無留念地轉身出門。

她還得回去搗鼓她的生意,但在裴沅祯的眼皮子底下賣帕子,自然得隐秘行事。

每日傍晚到夜裏戌時,是最佳時間,她真的忙得很。

只不過這半個月以來,渺得堂、墨韻堂以及清風閣的侍衛基本上都賣了個遍。

就剩下明輝堂的侍衛了。

沈栀栀邊走邊回頭,若有所思地瞧了瞧偌大的明輝堂,心一橫。

罷了,有錢不賺是傻子。

她匆匆回到小院,從床下的箱子裏掏出一疊帕子,往帕子上灑了些花露後就出門。

方月正巧端東西過來:“這麽晚了姐姐要去何處?”

方月最近熱衷于給她滋補,沈栀栀忙着出門,利索地接過碗一口喝盡。

她說:“我得去忙一會,晚上你先安置,給我留門就是。”

方月點頭:“好,姐姐小心些。”

沈栀栀沿着回廊徑直來到明輝堂。此時裏頭燈火通明,裴沅祯還在忙事。

她觀察了會,藏在柱子後學鳥叫:“啾啾~啾啾~”

門口的侍衛發現她,有人走過來。

“沈姑娘有何事?”

沈栀栀笑盈盈問:“那個......帕子的事,大壯應該跟你們說過了吧?”

提起這事,侍衛不自在地咳了咳。

“是有說過。”

“凝香館的花魁娘子想必你們都聽說過,這位可是引得京城無數公子哥追捧的美人。”

“吶......”沈栀栀從袖中掏出帕子,特地數了四張出來,說:“這是她最喜歡的帕子。你們守門的有四人,一人一張,我給你們便宜點,二十文錢怎麽樣?”

帕子香氣幽幽,在朦胧燈火下透着幾分旖旎。

沈栀栀見侍衛猶豫,問:“你是覺得我賣得貴?”

“并非此意。”侍衛支吾。

“那是猶豫什麽?”

侍衛的臉越來越熱。光棍這麽久,沒怎麽跟女人打過交道,如今要買女人用的帕子,實在是......

沈栀栀看出來了:“哦,你是不好意思啊。”

“嗐,”她擺手:“我說你是年紀還小吧,這有什麽不好意思?實話告訴你,後院的婢女都從我這買無瑕公子的帕子呢。”

“......可我現在沒帶錢。”

“這個不急。”沈栀栀好說話,把帕子塞進他手中:“回頭你們再給我。”

“去忙吧,我走了。”又做成一筆生意,她高興地離開了。

兩人在這邊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殊不知那邊裴沅祯正巧出門。

還站在門口靜靜地看了會。

沈栀栀沒留意,轉身就消失在拐角。倒是侍衛,往回走時,猛一看裴沅祯站在那,趕緊上前告罪。

“大人,屬下......”侍衛攥着帕子,惶恐道:“屬下當值失過,願領罰。”

守衛期間去買帕子,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全看裴沅祯心情。

可裴沅祯心情向來不好。

侍衛忐忑地等了片刻,卻聽裴沅祯淡淡出聲問:“是什麽?”

“是......”侍衛忙把帕子遞過去:“凝香館花魁娘子的帕子。”

侍衛如實道:“屬下聽聞沈姑娘手上有花魁娘子的帕子,便想.....便想.....”

後面的話,他又羞又慚愧,說不下去了。

裴沅祯聽說是凝香館花魁娘子的帕子,倒是詫異了下。

沈栀栀一個婢女,怎麽會有那人的帕子?

他視線落在帕子上,雪白的素絹上繡了朵水紅紫荊花。

他唇角似笑非笑地勾了勾,開口道:“帕子是假的。”

侍衛一愣,錯愕之餘,也松了口氣。

看來大人并不打算責罰他。

侍衛看向手中的帕子,狐疑:“怎麽會是假的?沈姑娘分明說這是花魁娘子最喜歡的帕子。”

“凝香館的花魁對紫荊花過敏,又怎麽會在帕子上繡這種花?”

“你們都被騙了。”裴沅祯說完,緩步下了臺階。

有了裴沅祯親口作證,這事在府上傳得極快,幾乎一夜之間所有的侍衛都知道了。

第二天,沈栀栀再去明輝堂時,發現侍衛們看她的眼神古怪且複雜。

沈栀栀莫名其妙。

直到接下來的幾天,她一張帕子都賣不出去,才找到原因。

大壯說:“大家發現是假的,不願再買了。”

沈栀栀懵:“怎麽發現的?”

“大人親口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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