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否則什麽?”

身後突然出聲,沈栀栀吓得一哆嗦,整個人向下滑落。

眼看就要摔下屋檐,猛地被人拎住了。

裴沅祯拎着她像拎一只小雞似的,毫不客氣。躍過數座屋頂,才在一處院子停下來。

沈栀栀驚魂未定,抱着他的腰忘了撒手。

“松開!”裴沅祯居高臨下睨她。

他俊朗的面龐在月色下透着些許涼薄,還有些許無奈。

沈栀栀不肯松手。

此時此刻,求生的欲望變得格外強烈。

她一副老實忏悔的模樣,柔柔弱弱道:“大人,您是不知奴婢在屋頂等了您多久,奴婢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你來。”

“奴婢就知道......”她手臂又抱緊了些,演技拙劣地感恩戴德:“大人一定不會丢下奴婢不管的。大人品性高潔心胸寬廣慈悲心腸恩澤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裴沅祯不想聽她拍馬屁,嫌棄地命令:“快松開!”

沈栀栀立即松開了,然後癱坐在地上裝死。

“我怎麽記得......”裴沅祯似笑非笑道:“有人說最好下輩子別讓她遇到,否則.......”

“大人!”沈栀栀連忙扯住他袖子,大眼睛真誠又無辜:“奴婢沒說過這話,您聽岔了。”

“是麽?”裴沅祯閑閑地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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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夜深,見她在屋頂吹了大半宿頭發淩亂,也懶得計較。

“下不為例。”

他無情地抽出袖子,轉身走人。

次日,裴沅祯回了府,沈栀栀也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一回來,她就坐在榻上發呆。

方月見了,問:“姐姐不是随大人去赴宴了嗎?為何這般模樣?”

“唉!”

沈栀栀嘆氣。

方月端東西過來,沈栀栀擺手:“別滋補了,我沒心情吃。”

“姐姐到底遇到了何事?”

沈栀栀欲言又止,止不想言。

昨天裴沅祯放下她後就走了,去了哪不知道。她只清楚,從屋頂撿回一條命後就特別心虛。

心虛了一晚上。

這都什麽事啊!

原本還想好好讨好裴沅祯,從他那拿錢的。這下好了,得罪了人,再想讨好就更難了。

想到此,她又無聲嘆了口氣。

少頃,她遲疑問:“方月,你說......若是你得罪了一個很兇的人,你該怎麽辦?”

“很兇?有多兇?”

“像......咱們大人這麽兇。”

方月古怪地問:“姐姐不會是得罪大人了吧。”

“......”

沈栀栀認命點頭:“你猜得沒錯,我确實得罪大人了。”

“怎麽個得罪法?”

“我......”沈栀栀遲疑道:“把大人罵了,還罵了許多不好聽的話。”

“比如?”

“比如王八蛋。”

“!!!”

方月震驚!

十分震驚!!

非常震驚!!!

她問:“大人聽見了?”

沈栀栀哀怨地點頭。

“......”

方月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甚至覺得沈栀栀竟然還活着,實在不可思議。

“你說我該怎麽辦?”沈栀栀問。

方月複雜地看着她:“姐姐,你做了這麽膽大包天的事大人居然沒罰你,可見大人對你有多喜歡了。”

她說:“為今之計得盡快去彌補,越快越好,不能讓大人覺得姐姐恃寵而驕。”

“......”

驕個屁!

沈栀栀懶得解釋。裴奸臣要是喜歡她,會把她丢屋頂吹涼風?

但方月說得對,得盡快彌補,事不宜遲。

當下,沈栀栀收拾心情,從箱子裏拿出上次去別院采摘還剩下的桂花,然後一頭紮進了小廚房。

她這回也不吝啬了,從橫梁上取出一串錢。買了糖,買了新鮮糯米,還買了一罐蜂蜜。

就這麽在小廚房搗鼓半天,做好了桂花糕。

墨韻堂,裴沅祯正在寫字。

沈栀栀慫,期期艾艾地在門口徘徊,不敢進去。

侍衛們瞥了眼,又瞥了眼,實在看不過去了,小聲問:“沈姑娘,可要屬下替你禀報?”

沈栀栀搖頭。

別!她還沒準備好呢!

雖然裴沅祯可惡,可昨夜她罵了他是事實。而且裴沅祯是誰?大曌堂堂首輔,傳聞中心狠手辣的大奸臣。

就這麽個人,好死不死被她給得罪了!

她真是後悔死了!

裴沅祯早就聽見了外邊的動靜,見她遲遲未進門,出聲問:“何人在外面?”

侍衛回禀:“大人,是沈姑娘來了。”

裴沅祯道:“進來!”

沈栀栀這才硬着頭皮進門。

進門後,她福了福身:“大人,奴婢給您送桂花糕來了。”

“唔....”裴沅祯頭也未擡。

沒說讓她放下,也沒喊她退出去。

沈栀栀忐忑了會,索性心一橫——來都來了,怎麽說也得好生彌補。

她開口道:“大人,奴婢除了送桂花糕還有話想說。”

“長話短說。”

“......哦,”沈栀栀低頭,老實認錯:“大人,奴婢知錯了。”

“錯在哪?”

“奴婢不該以下犯上,言辭不敬。”

“是麽?”裴沅祯筆墨不停。

“大人,奴婢是真的知道錯了,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奴婢這麽個小小的婢女計較可好?”她可憐巴巴地用兩根手指比了點大小。

又說:“我當時昏了頭才胡言亂語,可奴婢是情有可原的,奴婢當時......”

裴沅祯擡眼,視線淡淡睨向她。

沈栀栀咽了咽喉嚨,試圖講道理:“奴婢當時以為大人不管奴婢死活了,所以才會......”

“再說了,奴婢本來是要如廁的,卻莫名其妙被丢在屋頂......憋了這麽久,實在是……不好受。”

一段話,她說得小心翼翼又暗含委屈,裴沅祯聽到最後,反倒是笑起來。

“你言下之意,怪我?”

“不敢不敢!”沈栀栀忙擺手:“奴婢的錯!全是奴婢的錯!”

“既如此,有錯必罰。”

“該罰你什麽好呢?”裴沅祯狀似思考了下,問:“你月例是多少?”

“大人!”

沈栀栀一個箭步沖過去,這下可什麽都顧不了了,就怕他說出罰銀子這種話。

她谄媚道:“處罰的事大人可慢慢想,眼下有件更重要的事。”

“什麽事?”

“大人,”她把桂花糕遞過去:“這桂花糕是用別莊的桂花做的,新鮮得很,趁熱吃才香。大人不若先吃桂花糕再考慮別的?”

她神色三分期望七分懇求,笨拙地藏着她的小心思。

裴沅祯勾了勾唇,放下筆:“也好,吃完再想。”

沈栀栀高高提着的心落到一半,還有一半沒落實。她絞盡腦汁,想着要如何才能不讓裴沅祯罰她的月錢。

她是府上一等大丫鬟,每月有一兩呢,若是被他罰走了,豈不是要她的命!

正茫然之際,沈栀栀瞧見桌上筆墨髒亂,便主動過去收拾。

“大人慢慢吃,奴婢幫大人清洗毛筆。”

清洗毛筆很有講究,這種活不是一般人幹的。

裴沅祯慢條斯理吃桂花糕,餘光瞥見這婢女有條不紊地動作。

她先将毛筆在水中浸泡片刻,等筆腹墨汁散透,然後指尖輕撥筆毛,在水中微微攪動。少頃,把毛筆取出,用紙緩緩吸幹後挂入筆架。

他問:“你以前在舊主家書房伺候過?”

“沒有,”沈栀栀回答:“奴婢一直是燒火丫鬟。”

“你如何懂這些?”

“奴婢小時候上過私塾,在家中也曾練字,每次練完字,娘親就是這麽教我的。”

“你娘親念過書?”

“念過些,她說她是大戶人家小姐的貼身婢女,跟随小姐念過。”

裴沅祯點頭,沒再問其他,繼續吃桂花糕。

他吃得緩慢而優雅,沈栀栀都洗完兩支筆了,他還在吃。

沈栀栀既然想博好感,那當然滿心滿眼都是讨好的活兒。

于是,洗完筆墨,她又主動去拿雞毛撣子掃牆上字畫的灰塵。

可裴沅祯的書房每日都有人打掃,哪裏會有灰塵?

裴沅祯見她裝模作樣獻殷勤,心下莞爾。

有心想逗逗她,一盤糕點,他吃得越發地慢。

直到沈栀栀把所有字畫都掃完了,他還在細嚼慢咽。

“......”

沈栀栀想了想,索性走去東邊一排博古架,用嘴給博古架吹灰。

吹完博古架還不算,連上頭擺放的物件也沒放過。

突然,“啪”地一聲,有什麽掉在地上。

裴沅祯轉頭......

沈栀栀傻眼......

上好的珊瑚夔龍青硯在地上碎裂成好幾片。

空氣靜默了許久,久到沈栀栀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久。

她緩緩轉身,笑得比哭還難看:“大人,奴婢不是故意的,應該......不用賠吧?”

裴沅祯長睫淺淺掀起,緩慢而認真地點頭:“得賠。”

“可奴婢沒錢啊,奴婢只是個小小的婢女。”

裴沅祯忖了忖,開口道:“聽說你月錢有一兩?”

“......”

“哦,你上次賣荔枝還得了包銀錢。”

“......”

“賣帕子應該也賺了不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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