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次日?一早, 裴沅祯和奚白璋就出門了,去做了什麽也不清楚,客棧裏?變得?靜悄悄。
沈栀栀洗漱過後下?樓吃早飯, 正巧碰見尤冰倩。
經過昨晚, 尤冰倩算是?見識了沈栀栀的大膽,同時也覺得?這姑娘實在是?有趣。她單純善良,而且心思簡單, 裴沅祯胸有丘壑之人又豈會計較?
是?以,沈栀栀一宿相安無事在她預料之中。
沈栀栀見她面上含着點看?笑話的意思, 尴尬了下?。
走過去問:“冰倩姐姐才下?樓?”
“嗯。”尤冰倩拉她坐下?:“一起吃吧。”
她拿碗幫她盛粥, 沈栀栀趕緊接手:“我?自己來吧。”
兩口熱粥下?肚,沈栀栀不好意思道:“冰倩姐姐,我?昨天......誤會你了。”
尤冰倩好笑:“看?來你誤會了許久。”
沈栀栀點頭:“也怪不得?我?,我?以前聽旁人說你跟公子......反正就是?別人那麽一說, 再加上這次來岱梁還帶着你,我?就這麽以為了啊。”
“而且在船上這幾?日?,我?總是?見冰倩姐姐郁郁寡歡,還以為是?公子待你薄情?呢。”
“昨日?見你獨自抹淚, 想着定是?受了公子的欺負,便想勸勸你。”
“對了,”沈栀栀問:“既然不是?因為公子, 那冰倩姐姐為何?難過?”
尤冰倩默了默, 放下?筷子道:“想必我?父親被山匪捉去做客一事你聽說過。”
沈栀栀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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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 父親歸家?了。然而歸家?後發現?我?已?南下?, 他誤以為我?趁機與人私奔, 大發雷霆。書信催我?回去,揚言若是?不回便斷絕父女關系。”
“私奔?跟誰啊?”沈栀栀驚訝。
然而想到什麽, 她突然瞪大眼睛,小聲問:“難道是?奚神醫......”
尤冰倩羞了片刻,紅着臉點頭。
“!!!”
冰倩姐姐喜歡的人居然是?奚白璋!那個脾氣古怪行事也很古怪卻又灑脫不羁的奚神醫......
沈栀栀八卦之心頓起,對尤冰倩促狹地眨眨眼睛:“原來冰倩姐姐跟奚神醫是?一對呢。”
“我?們不是?你想的那樣。”尤冰倩臉上的緋紅漸漸退了些?,說:“師父他對我?只有師徒情?誼,是?我?自己一廂情?願而已?。”
“為何??冰倩姐姐這麽好,奚神醫也無家?室,為何?只有師徒情?誼?”
“栀栀妹妹別問了,今日?的事你心裏?知道便是?,往後別在師父跟前提起,免得?他不高興。”
“哦。”
沈栀栀心裏?真是?癢得?很,抓肝撓肺的。
她邊喝粥,邊在腦子裏?補充了無數細節——
乖巧千金小姐與離經叛道大神醫。一個因愛慕而不顧父親反對也要千裏?追随,而一個明知徒弟喜歡自己卻因世俗禮教只能克制隐忍裝作不知。
愛得?辛苦,愛得?深沉,更愛得?隐晦。
好像......也不比權臣貴女的虐戀情?深差嗷。
她邊吃早飯邊偷偷打量尤冰倩,惹得?尤冰倩臉頰紅了許久,最後實在是?坐不下?去,趕緊吃完回屋了。
裴沅祯和奚白璋是?傍晚回來的,兩人面上都有些?疲憊。
沈栀栀端茶進去的時候,見裴沅祯阖眼靠坐在椅子上,而奚白璋站在地圖前靜靜凝思。
“沒想到,荷縣的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奚白璋說。
“若只是?百姓缺糧,以糧食安撫便是?。但......”
他嘆了口氣:“眼下?洪水淹沒之地頗廣,田地被毀,道路不通,好幾?個村莊屋舍已?毀,牲畜也被溺死。尤其是?耕牛,明年開春缺少?耕牛,許多田地恐怕要荒廢。”
“最重要的是?現?在,這個節骨眼,百姓死的死傷的傷,岱梁其他地方也各樣的亂子,上頭顧不過來,而朝廷遠在京城。只能荷縣自救,可荷縣縣令卻根本?不想管,實則難辦。”
“如今已?是?深秋,百姓無米糧下?鍋,無衣物禦寒,更無家?可歸。瘟疫日?漸蔓延,若是?再不遏制,這荷縣乃至整個岱梁恐怕就要......”
他轉身看?向裴沅祯,緩慢而懼駭地吐出兩個字:“民反。”
沈栀栀聽完,也心下?大驚。
太平盛世最怕民反,若是?大規模反動,小則勞民傷財,大則改天換地。
她看?了看?裴沅祯又看?向奚神醫,吶吶問:“就沒法子了嗎?公子不是?帶糧過來了嗎?”
奚神醫搖頭:“帶糧也得?由官府出面救濟。”
沈栀栀沉默。
過了會,見天色已?黑,她開口問:“公子,可要擺膳?”
裴沅祯點頭。
沈栀栀出去吩咐侍衛把晚膳端進書房,随後又進門。
進去後,見裴沅祯自己在研墨,她趕緊走過去:“奴婢來。”
裴沅祯寫了兩封信,讓侍衛快馬送出去。
之後道:“事情?倒也沒這麽悲觀,事在人為。”
奚白璋問:“你有主意?”
裴沅祯道:“荷縣縣令不想管,那就在他脖頸上套副轭,攆着他走。”
次日?夜裏?,荷縣縣衙。
杜梁志在第四房小妾床上睡覺,睡得?正香時,管家?過來敲門。
“老爺!老爺!有貴客來了!”
杜梁志睜開一只眼,怒斥:“不長眼的狗東西,何?方貴客大晚上登門?攆出去!”
“杜縣令好大的口氣!”
院子裏?沖進來一人,揮手讓侍衛踹門。
下?一刻,門踹開,一人戴官帽披大氅沉着臉站在那。
小妾驚呼,頓時被杜梁志訓斥。他立即起身,點燈仔細一瞅才看?清來人是?州府同知孟欽德。
他讪讪道:“原來是?孟大人,下?官有眼不識泰山。”
杜梁志急急忙忙穿上衣裳,做了個請的手勢。路過管家?低聲吩咐:“愣着做什麽,快讓人沏茶。”
孟大人黑着臉跟他走,兩人來到縣衙前頭的議事堂,端坐。
“孟大人,”杜梁志問:“您這麽晚趕來有何?貴幹?”
“你荷縣亂成?這樣,你還睡得?着?”孟欽德道:“連京城都聽說了荷縣的事,你說我?趕來做什麽?”
杜梁志不以為意地斂了斂表情?:“既然朝廷得?知了,那想必也很清楚荷縣現?在的情?況,已?經不是?下?官區區一個縣令能控制的了。不是?下?官不想,而是?心有餘力不足。荷縣亂了這麽久,也沒見上頭派人來,你說我?能怎麽辦?”
孟欽德問:“到底誰給你的膽子,說這種話?”
“哎喲喲......”杜梁志面怯:“孟大人息怒,下?官一個小小縣令有誰能看?得?起?又有誰能給膽子?您冤枉我?了。”
“冤不冤枉的,現?在我?過來了,帶着上頭的口令過來,荷縣你不管也得?管!”
“孟大人,剛才我?也說得?清楚,我?心有餘力不足。旁的不說,早在兩月前我?就已?開倉放糧,糧倉如今連一粒米也找不出來。”
“找不出來,你不會去外頭買?”
“錢呢?”杜梁志問:“孟大人說得?輕巧,那麽多張嘴吃飯可不是?一鬥兩鬥米的事。沒錢拿什麽買?”
“朝堂不是?撥錢下?來了嗎?”
“朝廷撥的錢是?給岱梁的,不是?指定給荷縣的。整個岱梁這麽大,到處都要用錢,哪裏?還輪到我?荷縣?”
杜梁志無奈道:“要不說孟大人冤枉我?了嘛,我?若是?有人給膽子,豈會落得?連救災銀兩都分不到?”
“沒分到,你不會去讨?荷縣情?況比其他地方嚴峻,我?就不信有人敢霸着不給。”
杜梁志敷衍地攤手:“我?只是?個小小的縣令,可不敢跟上頭讨錢。”
“你——”
孟大人氣得?站起身,半天也不知該如何?說,最後氣得?甩袖離去。
杜梁志盯着他背影離開,吐了口唾沫:“想拿上頭壓我??可笑!”
管家?在一旁聽得?忐忑,小聲問:“老爺,若是?這孟大人上京告你可如何?是?好?”
“他怎麽告?朝廷的錢分下?來怎麽用,用在哪裏?,賬本?寫得?明明白白,他拿什麽告?”
再說了。
反正荷縣的事已?經脫離掌控。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他既然頂風站在前頭,後頭的人怎麽也得?保他,不然誰也跑不了。
接下?來的兩日?,裴沅祯安安靜靜地在客棧待着,偶爾看?書下?棋,大多時候跟奚白璋讨論事情?。
第三日?傍晚,客棧來了位風塵仆仆的新客。
正是?寧珲。
“公子,”他說:“屬下?不辱使命,糧食全部籌齊了,一半已?經運到了荷縣,另一半預計在十天內到達。”
裴沅祯點頭:“此?趟你勞苦功高。”
寧珲不好意思:“屬下?哪裏?敢論功高,這些?都是?公子的主意。”
裴沅祯也不跟他扯這些?,吩咐道:“你先去洗漱歇息,明日?還有其他事安排你去做。”
“公子請說,是?何?事?”
“荷縣急需藥材,你安排人盡快去附近州縣采買,具體要哪些?奚白璋會與你說清楚。另外,采買之事秘密進行,不可聲張。”
“是?,屬下?知曉。”
寧珲笑嘻嘻地應了,臉上還帶着灰塵渣滓,想來這一路累得?不輕。
沒過多久,又有侍衛領了一人進來。
那人急急忙忙,進來時還不慎絆到門檻差點摔倒,還是?奚白璋眼疾手快接住他。
“大人!”
此?人正是?孟欽德,他換了身不起眼的常服,打扮得?也跟個普通老頭似的,一進門就行禮。
“杜梁志實在不是?個東西。”他說。
奚白璋見他嘴巴冒泡,風涼道:“孟大人做事還是?這麽急,說話急,走路急,連嘴巴都急得?上火。”
孟大人嘆氣:“不急不行,下?官收到大人的信便馬不停蹄來了。只不過下?官去縣衙勸過杜梁志,那杜梁志真是?大膽得?很,死活不願出錢買糧。”
“為何?不願?荷縣事情?都鬧成?這樣了,他就不怕掉腦袋?”奚白璋問。
這時,裴沅祯緩緩開口:“正如你所說,事情?已?經這樣,橫豎如此?,不如一條道走到黑,興許後頭的人還會全力保他。”
奚白璋嗤笑:“如今你過來了,誰還保得?住?”
孟大人咕咚咕咚喝了兩盞茶,緩了緩,繼續道:“那杜梁志說手上沒錢,朝廷撥的錢還沒到荷縣就被其他地方用光了。那麽多錢都能用光誰信?我?讓他去讨,他拿官小不敢伸手搪塞我?,實在可恨!”
奚白璋道:“眼下?再讓朝廷撥款是?不可能,雖說公子手上有糧,但救濟百姓之事得?由官府出面,公子不好私下?進行。”
“事情?确實棘手。”孟大人重重嘆氣。
空氣沉靜了會,也不知是?誰嘀咕了句“有什麽法子能讓杜梁志願意買糧呢?”
裴沅祯聽了,凝眉忖了忖,突然開口問:“沈栀栀在何?處?”
門口的侍衛禀報:“大人,沈姑娘用過飯後牽阮将?軍去散步了。”
“立刻将?她找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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