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拒絕
旭日初升,天将泛白。
不過卯時,許慕清便已梳好妝來了母親院子等候。
“哎,你,”
她由侍女托着小臂,随手點了從院子裏出來的一個婢女,“去,告訴父親母親,我有事求見。”
那婢女懷裏抱着一瓶已有些衰敗之象的花枝,聞言停下了腳步,為難道:“小姐,奴婢正要去給夫人采些新鮮的花枝過來,您看,我讓芬蘭替您通傳,行嗎?”
這位許小姐,因是老爺夫人的獨女,自小便被捧在手心上寵着長大。性格驕縱蠻橫,稍不如意便哭鬧、打罵下人洩憤,她不過是出來換瓶花罷了,竟叫她碰上這閻王了,那婢女心中發苦,這花夫人催得急,現下只盼這許小姐能通融些。
“你!”
許慕清瞪眼:“你一個小小的丫鬟也敢跟我頂嘴——”
小環及時拉住了她,墊腳對她耳語:“小姐,您今日來可是同老爺夫人好好說話的,與一丫鬟計較作甚,回頭夫人知道了,少不得又說你幾句,得不償失啊小姐。”
幾句話叫許慕清停了後頭的叱罵,将小環的話在心裏過一遍,許慕清自覺有幾分道理。可她性子自小驕縱慣了,最煩有人忤逆,她憤憤地瞪了一眼那丫鬟,将那花瓶裏的花抽出來狠狠扔了,這才解氣道:“今日本小姐有事要忙,就不跟你計較了。”
“記住了,”
許慕清乜斜她一眼,“本小姐讓你做什麽便做什麽,下次再讓我看見你推三阻四,仔細你的皮!”
撲通一聲,那婢女吓得跪在她腳邊,磕頭求饒。
許慕清撫了撫簪子,“小環,這時辰父親母親也該起了,咱們直接去吧,省得這些狗奴才甩臉子。”話落,她看也不看地上那道身影,袅袅婷婷地扶着小環的手走了。
主仆倆行至主卧門口,許慕清摸了摸臉頰。
“小環,我憔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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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環聞言,細細瞧了瞧她的面容,“姑娘,放心吧,您今兒這妝瞧起來可蒼白脆弱了,待會兒夫人老爺見了,定會心軟!”
“那就好。”許慕清放心了。
她今日前來,可是想哄着母親父親将昨日那小子留下的,那小子穿得一副窮酸樣,大抵沒什麽背景。念在那張臉和身手的份兒上,勉強讓他做她的侍衛吧。這般想着,許慕清屈指,輕輕叩了叩門。
“什麽事。”
門裏傳出她爹的聲音。
許慕清咳了咳嗓子,輕聲道:“爹爹,是女兒。”
“女兒有事想同爹爹和娘親說。”
屋裏靜了半晌,片刻後,她爹把門打開了,乜斜了一眼許慕清,“進來吧。”
主仆倆跟了進去。
許氏夫婦倆正在用飯,許慕清既來了,徐氏便讓丫鬟加了雙碗筷,一家三口坐在一塊兒用膳。
徐氏道:“今兒怎起得這麽早?你個懶丫頭,往日裏娘去喊你都喊不醒。”她讓丫鬟給許慕清盛一晚蓮子銀耳粥,一擡頭卻瞥見女兒那稍顯蒼白的氣色。
“清兒這是怎麽了?”
徐氏放下了碗筷,“昨夜沒睡好麽?瞧着氣色不太好。”
許慕清低頭道:“……昨夜,女兒是叫夢魇着了。”
聽見這話,父親許掖也放下了筷子,“你屋裏丫鬟做什麽吃的?連你魇着了也不知來通報一聲?”話音落下,他責怪的目光已落在了侍立一旁的小環身上。
“爹爹,”
眼看小環要被責罵,許慕清連忙開口:“是我不讓她們去的,您別怪她們。告訴你們做什麽,平白擾了你和娘親的睡眠。”
許掖這才作罷。
昨夜既是夢魇了,徐氏便順着問道:“清兒好端端的,怎麽會忽然魇着了?”
許慕清緩聲道:“娘親可還記得前些日子去上香,半路險些遇上歹人的事……”
叫許慕清這麽一提,徐氏想起來了,上月正月十五,她領着女兒去永安城郊外的寺廟上香,不曾想半路回來時卻遭遇了劫匪,多虧許掖配了許多護衛給她們,這才有驚無險。既是這樁事,徐氏倒明白女兒為何會魇着了:“清兒是被上次吓着了?”
“當時受了驚吓,後來也就沒事了。”
許慕清蹙眉,面露苦惱:“我原以為沒什麽,不曾想昨夜又做起夢了,夢見自己被那歹人抓住,受盡折磨……我,這才一時被吓住了。”
許掖和徐氏聽了,皆是目露關切。
許掖道:“那你今日來尋爹娘,可是想爹爹派人去寺廟求道平安符?”
許慕清搖了搖頭。
“爹爹,”
她捏着手中的帕子,“平安符不過得些心理慰藉,女兒此番來,是想向爹爹讨一名護衛。”
許掖稍稍愣了愣,他倒是沒想到許慕清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然而仔細想想,卻又覺得不無道理,平安符左不過安慰安慰自己,真要保護女兒的安全,還是護衛靠譜。
思及此,許掖便道:“你的想法不無道理,既如此,我便——”
“爹爹,”
許掖話還未說完,就叫許慕清打斷了:“這護衛,女兒心中已有人選,還望爹爹答應女兒。”
許掖一愣。
他慣來知曉自己的這個女兒被他和夫人寵壞了,提出的要求在旁人看來常常有些出格,偏生這孩子的性子又是說一不二的,得不到的東西便是搶也要搶來。保險起見,許掖沒有第一時間問許慕清人選是誰,而是猶豫了幾瞬。
徐氏見此,開口嗔怪道:“清兒,哪有女兒家指定護衛的,你爹爹安排什麽,你便接受什麽,這才像個女兒家的樣子。”
許慕清恢複了往日的驕縱,上去搖着徐氏的袖子:“娘,這護衛既是保護女兒的,那不是應該選個女兒喜歡的嗎?若是女兒讨厭他,他定也保護不好女兒。娘你說是不是?”
“你這丫頭,”
徐氏被她鬧得無奈:“那你說說,你爹爹手下的護衛,你想要哪個?”
“不是爹爹手下的,”
許慕清擡起頭望着徐氏,目光灼灼,“昨日來府上的那個年輕人,他在門外同護衛打鬥時我瞧見了!爹爹,娘親,那人身手比府上的護衛都好,女兒要讓他做我的護衛!”
此話一出,原本神色猶豫的許掖頓時黑臉了,“住口!”他胸膛被氣得起伏,“你一個女兒家,竟跑去偷看外男……你、你簡直不知羞恥!”
許慕清被他這麽突如其來的一吼,懵了半晌,等反應過來自己親爹說了什麽,當即站起來高聲回道:“我怎麽不知羞恥了!瞧一眼怎麽了?我一沒私自露面,二沒上前搭話,我怎麽就不知羞恥了?!”
她的雙頰因怒氣沖沖泛起劇烈的紅,一雙眼睛毫不回避地直視着自己的父親。
“清兒!”
徐氏站起來去拉她:“你怎麽跟父親說話呢!他是你的父親!”
這說的都是什麽話?他的這個女兒,是被他養得越來越無法無天了!這話要是傳出去讓旁人聽見……
許掖拍桌,“我告訴你,你其他的要求我都能答應,唯獨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憑什麽?”
許慕清:“我就要他,為什麽他不能做我的護衛?我們許府家大業大,把他招進來不就好了?他穿得這麽窮酸,比得上我們許家的富貴嗎?我就要——”
啪。
空氣中響起一道響亮的巴掌聲。
許慕清捂着自己的面頰,眼眶裏含着淚。
爹爹竟然打她?
許掖怔愣着,下意識伸手去拉許慕清,“清兒,爹……”可還沒等他碰到許慕清的臉,就被她躲開了去。許慕清一句話也沒說,只用含着淚的眼睛惡狠狠地瞪了許掖一眼,随即轉身跑走了。
“小姐!”
小環焦急地喊她。
她回頭看一眼神色落寞的老爺夫人,又瞧一眼跑走的許慕清,一咬牙行了個禮:“老爺夫人,我先去追小姐!”說完就追着許慕清去了。
許掖和徐氏此時哪兒還管得上這丫鬟做什麽。
徐氏看一眼兩鬓微白的丈夫,嘆了口氣,“老爺,你別放在心上,你這是為慕清好。”
“她現在該恨死我了……”
許掖看着方才打了許慕清的手掌,慢慢背到身後,神色間俱是無奈,“唉,剛才是太氣了……可你聽聽這孩子說的話,這要是傳出去讓旁人聽見了,唉!”
徐氏安慰他:“老爺別擔心,回頭我去勸勸慕清,這孩子會想明白的。”
夫婦倆個正說着話,門外此時跑進來個小厮。
“大人,裴公子求見。”
一聽這名字,許掖心頭就蹿上一團火,若不是裴故上門來尋他們,清兒怎麽會和他吵架?來了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麻煩,不如不來的好!許掖怒氣沖沖地冷哼一聲:“見什麽見!不見!”
小厮莫名其妙被撒了一頭的火。
瞥見許掖黑如鍋底的臉色,他不敢再問,只邊退邊道:“……是,小的這就讓裴公子回去!”
“慢着!”
許掖踱步走了幾回,随即眉頭一壓,披上椅背處挂着的外衣就大踏步往外走:“夫人,我今日就幹脆利落地拒了這小子,我們許府地方太小,容不下他這尊大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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