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性命垂危?
什麽意思?
小環的話宛如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了黎安安心頭, 砸得她腦袋發懵,她的指尖冰涼,面色一寸寸白下去。許慕清比她更快反應過來, 當即從美人榻上起身, 厲聲問道:“你說什麽?!”
小環哭喪着臉,“裴、裴護衛他……他不好了!”
“哭哭哭,這時候哭有什麽用!”
許慕清一雙柳眉倒豎, 穿起地上的雲履便朝外走去,“快帶我去看看!”
行了幾步,似是想起來身後還有個人,許慕清回頭, 語速稍快,“你還愣着做什麽?不管你與那人之間有什麽,如今人都出事了,你不去看看?給我起來!”
對……對……
要去看看……
黎安安踉踉跄跄地站起來, 不争氣得紅了眼眶, 他只是性命垂危,又沒死, 自己怕什麽?她還沒來得及替他改變上輩子的結局呢?裴故怎麽會死?!
許慕清瞧着她眼裏發狠一般的情緒, 抿了抿唇,最終什麽也沒說,轉身走了,黎安安快步跟上。
出事的人被安置在了離飛雲軒不遠的東廂房,黎安安和許慕清到時, 三兩個護衛垂頭坐在門邊, 看着那大夫進進出出, 面上俱是一片土色。
黎安安本就不安的心沉了大半。
那三兩個護衛見許慕清來了, 打起些精神行禮,“大小姐。”
許慕清擡手免了,越過那幾人,直截了當地進了屋內。黎安安跟在她後面,心跳如擂。
踏進內室那一刻,恰逢大夫撩開簾子從房內出來,見到黎、許二人愣了一下,片刻便拱手看向了許慕清,眉眼間隐有痛色,“許小姐,老夫……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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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腳步一停。
什麽意思?什麽是盡力了?
黎安安越過許慕清,沖上前攥住老大夫的袖子,“大夫,您這話是什麽意思?什麽……什麽叫盡力了啊大夫?他平日裏身體那麽好,怎麽會……不可能的!”她眼眶通紅,晶瑩的淚光盈滿眼睫,強撐着沒掉下來,三句話說到後面已帶了一絲吼。
老大夫擡眼看了這小姑娘一眼,慢慢往外扯着自己的袖子,“姑娘節哀。”
“我不要什麽節哀,”
黎安安哭了出來,手指緊緊地攥着老大夫衣袖,幾近泛白,“大夫你告訴我,他只是受傷了對麽?他、他會沒事的對不對?什麽節哀,我聽不懂!他到底有沒有事你給個準話啊!”
那老大夫被她鬧得臉上也起了怒色,一把将袖子扯了出來,“你這小丫頭怎麽這麽固執!再說一遍,老夫盡力了,許府,還是另請高明吧!”話落,一甩袖子,提上藥箱便越過兩人離去。
黎安安維持着攥袖子的姿勢站在那裏。
許慕清看了一眼,低頭吩咐小環:“拿些銀兩去給那老大夫,就說許府謝謝他今日救治之恩。”
小環一疊聲應了,轉身追着那老大夫出去。
“你沖着大夫發火做什麽?”
許慕清緩步從她身後走近,語氣不慌不忙,“如今人就在裏面,有事無事自己去看看不就得了。”
黎安安垂着頭立在原地,她的一雙手已放了下去,軟塌塌地垂在身旁。許慕清的聲音傳進她耳朵裏,引得黎安安慢慢擡眼看了過去。
……是要進去看看的。
她想擡腳朝前走一步,腳卻仿佛在原地裏生了根,一步也不能動。黎安安的眼裏蓄滿了淚,她分不清自己心裏如今是怎樣的感受,她只覺得好恨,好不甘心。
為什麽……為什麽裴故又一次死在她面前,不是重生了嗎?不是、不是有機會改變命運了嗎?為什麽,為什麽會是這樣的結局!
一顆一顆的淚珠從她的眼眶裏滾落下來。
巨大的恐慌攝住了她,她忽然不明白自己重生的意義是什麽,裴故不見了,那她以後要怎麽辦?
“黎安安,”
許慕清的聲音仿佛隔着一層紗傳進她耳朵裏,“你這麽失魂落魄做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死了丈夫。”
一股怒氣從黎安安心間蹿起。
她擡起眼,近乎兇狠地盯着她,“我不許你這麽說他!你什麽都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與裴故之間發生過什麽——”
“你心悅他?”
許慕清一句冷冷淡淡的反問教黎安安的滿腔怒火戛然而止。
她像是忽然卡了殼,滑稽地站在那裏張着嘴巴。
……心……悅?
“你究竟把裴故放在什麽位置?他死了,你何需如此失魂落魄?”許慕清冷靜得近乎殘酷的聲音在她耳邊萦繞。
“你們本就是萍水相逢陌生人,如今他死了,你哭一陣,便收拾收拾回去過自己的日子吧。”
“我和裴故不是陌生人!”
盡管黎安安被許慕清的前一個問題砸得發懵,聽見後面的話時卻下意識地反駁。
“哦?”
許慕清尾音上挑,明顯是不信的模樣,“他愛慕你麽?你心悅他麽?你們定親了麽?還是你們是失散多年的兄妹?若是都不是,你憑什麽說你們不是陌生人?”
“……”
黎安安被許慕清堵得說不出話來,可直覺裏卻告訴她不是這樣的,她、她前世日日和裴故生活在一個屋檐下,他身邊只有她一個女子,怎麽可能是陌生人?可是……可是不是陌生人又是什麽?
許慕清說的對,他們既沒定過親,也不是失散多年的兄妹,他們之間什麽關系都沒有,若實在要算,甚至只有一個“故人”的關系勉強算得上。
“黎安安,”
許慕清嘆了一口氣,“我再問你一遍,你心悅裴故麽?”
心悅……
黎安安的心裏很亂,她幾乎被許慕清逼得帶上了哭腔,“我、我不知道什麽是心悅,我只知道,裴故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人,我信任他、依賴他,看到他受傷我會很難受,看到他受盡冤屈我會替他恨,我……”
“那你能接受日後看着裴故娶妻生子,看着他對另一個女子細心呵護,關懷備至嗎?”
黎安安愣住了。
日後,裴故會攬着另一個女子的腰帶她飛檐走壁,會給她帶梅子糖,會對着她笑,會陪她傻傻地半夜爬牆,會在她吃完糖葫蘆時自然而然地遞上酥餅……等裴故做了丞相,也會讓另一個女子在他的書房研磨,會讓她坐在閣樓的藤椅裏翻檢游記,會在她念書睡着後偷偷披一件衣服……
前世今生的一幕幕場景在黎安安腦海浮現,她難以自抑地從心間泛起一股難過,“我……我會很難接受……”
“安安,”
許慕清聲音放柔了下來,“你說你對裴故沒有男女私情,可你有沒有想過,你對這個人的信任與依賴幾乎已超過了這世間大多數的夫妻。也許你的确不曾對他有男女私情,可若這只是你從來沒往那方面想過呢?”
“你是不心悅他,還是不敢心悅他呢?”
許慕清的一句話,徹底将黎安安釘在了原地,她腦子裏混亂一片,似是拒絕接受許慕清的說法,卻又像是終于撥雲見霧。
許慕清見這丫頭似乎想明白了什麽,當下也不再說什麽,只一掀簾子走了進去,“進來吧,裴故沒死。”
?
裴、裴故沒死?
黎安安慢慢睜圓了一雙眼睛,方才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如今這道消息來得震撼,她幾乎是跑着步跟上許慕清,“許慕清,你什麽意思!”
許慕清正坐在屋內的藤椅上,“方才大夫看的,不是裴故,是我養的一只鹦鹉。”
“那、那小環……”
“哦,我見你着實為裴故煩惱,便出了這個主意,故意讓小環那樣說的。”許慕清輕輕瞧着自己的指甲。
“……”
黎安安無語凝噎,“大夫總不會也是你買通的吧?”
“那倒不是,”
許慕清起身,伸出手指憐愛地摸了一把站在鳥籠裏蔫蔫的鹦鹉,“鹦哥兒便秘好幾天了,我讓大夫來給他看看,可是……”她嘆了口氣,“連這大夫似乎也不太敢确保能治好鹦哥的便秘。”
黎安安:“……”
“那門外的三個護衛呢?”
“我讓他們照顧鹦哥,照顧得不好,可是要扣一個月月俸的,如今鹦哥兒便秘了,他們能不沮喪嗎?”
黎安安這回是徹底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了,從大悲到大喜,再到麻木無語,她只需要一個許慕清。裏面治的不是人那大夫說什麽節哀啊!她竟然還在大夫面前哭得死去活來,簡直不知那大夫要怎麽看她了!
“你真是……”
黎安安頭疼地捂了捂額角,她想了想,片刻還是肅了臉色,同她道:“你下回別拿這種事跟我開玩笑。”
“嗯,”
許慕清停了逗弄鹦哥的手,也偏頭看向黎安安,“我絕不會再同你開這樣的玩笑,”頓了頓,又低聲道:“你方才的那模樣,着實吓到我了,我不知道……裴故在你心裏這麽重要。”
不提還好,一提,黎安安便想起了自己先前兒被逼問的場面,當下面上便有些發燒。
許慕清道:“你先前兒問我的問題,如今有答案了嗎?”
黎安安頓了頓,而後堅定地點了下頭,“嗯。”
她不知道心悅一個人是怎樣的感受,可她知道自己對裴故有很複雜的情感,若是這份情感的名字叫做心悅,那麽……黎安安彎着眼睛想了想,裴故大抵,是她的心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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