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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連弋叫這一巴掌打蒙了, 落在從前,他決計想不到自己的父親會因為外人給他一巴掌。畢竟無論從前他多胡鬧,只要沒打官司, 父親總是由着他去的, 為何這回不一樣了?
“爹……”
龐連弋被打得有些呆愣,“你打我作甚?這回我又沒惹官司,我被那姓裴的弄去刑部打了三十大板, 回來跟你告個狀怎麽了?”
他的情緒姍姍來遲,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莫名其妙被老爹打了,就因為一個姓裴的外人!龐連弋大為光火,接着說出口的話也帶了怒氣:“分明是那姓裴的欺負我們家, 你打我幹什麽?!有本事去對付裴故啊!”
要不是龐連弋被打得翻不了身,瞧他那回嘴的架勢,簡直像是要從擔架上蹦起來了!
龐雲被龐連弋這态度氣得又想扇他。
他狠甩袖袍,背過身去不去看這窩囊兒子, 厲聲道:“你往日裏胡作非為我不管你, 想着好歹腦筋是聰明的,卻不想你竟蠢笨如此!來日龐家要是落到你手裏, 指不定哪天就給你賣了!”
龐連弋被他爹劈頭蓋臉一頓罵, 罵得懵了幾秒。
龐雲卻不給他反應的機會,轉過身來盯着他道:“你可知那裴故是什麽人?他是如今皇上面前的紅人!你又知此人在朝中擔的什麽職,做的是何等事?我且告訴你,如今這大晉朝上上下下的變法就是他主持的!你以為變法是什麽?他變的是祖宗之法,祖宗之法規定咱們這樣的勳貴世家享良田千頃、爵位世襲, 可你也不看看這人呈上去的奏折說的第一條內容是什麽, 他第一條便提議皇帝停止爵位世襲制, 讓世家弟子通過正常途徑進入仕途。”
“他要變法, 這第一把刀就對準我們這樣的世家。”
龐雲狠狠剜了他一眼,“那呈上去的奏折惹來衆多大臣的極力反對,結果如何還未下定論,可誰都瞧得出來聖上對此人的偏愛,你以為那鐵判令的權力是誰都能有的?如今朝中正是風風雨雨的時候,世家大族唯恐避此人不及,皆是低調行事的時候。”
“你倒好!上趕着給人家送把柄!”
一頓罵下來,龐雲的怒氣平息了不少,他坐回位子上喝了口茶靜心。只是喝完茶一擡眼,又瞧見自家兒子那呆愣蠢笨的模樣,心中郁氣就又上來不少。
龐夫人早在一旁被龐雲的一番話說愣了,那拉拉雜雜的許多話她沒聽懂,可她卻聽懂了一件事:那姓裴的要對付他們,太師對此人很是忌憚。
只聽懂這一點就夠她感到惶恐了,她隐隐約約明白這回自家兒子似乎是闖了大禍。眼下見龐雲面色不好,她連忙站出來,對着龐連弋着急道:“連兒,你父親跟你說話呢,怎麽不回話?”
只可惜龐連弋仿佛沒聽見他母親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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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龐連弋一副被他罵傻了的模樣,龐雲壓着性子不耐地問道:“你究竟做了何事讓裴故罰你,給我如實招來!”
一語落下,龐連弋似乎才如夢初醒。他仿佛現在才搞清楚龐雲說的局面,鼻尖冒出汗珠,神情終于變得慌亂。和黎安安的事也不敢隐瞞了,頂着龐雲陰沉的臉色,磕磕絆絆地将事情一一道來。
“爹,”
末了,龐連弋哭喪着臉問龐雲,“那姓裴的已經罰了我去刑部領三十大板,應該沒有什麽把柄落在他手上吧?這件事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龐雲聽了龐連弋的敘述,卻不如一開始那般怒火中燒了。
他慢慢摩挲着扶手,問道:“你說,你從黎記食鋪出來,就碰到了裴故?”
“是啊,”
說起這個龐連弋就來氣,“那天真是背到姥姥家了,出門忘了看黃歷!我人還沒走幾步,就被裴故逮了個正着!”
怎麽會這麽巧呢?
龐雲細細琢磨着,那日遇上裴故當真是意外麽?他有些懷疑。可這事已經過去,懷疑也終究只能是懷疑。
至于那名喚黎安安的女子……小心謹慎的個性讓龐雲暗暗留了個心眼。
龐家小兒子受傷一事在世家大族裏沒幾日便傳開了。
因為什麽受傷的衆人心知肚明,卻看破不說破,只是借着這個由頭紛紛讓府中小輩給太師府送來許多療傷的東西。這其中就包括素來跟龐家交好的賈家和鄧家。
“龐連弋!”
一道大大咧咧的響亮嗓音從院子裏傳進來,随着這道聲音落下,龐連弋的房門口進來一個穿着一身紫色衣袍的小公子。
搖着大大的山水紙扇,好不騷氣!
龐連弋一見這副尊榮,便下意識地撇了撇嘴,無甚興趣道:“賈寧灏,你過來做什麽?專程來看我笑話的?”
“這說的什麽話?”
賈寧灏搖着扇子一擡腿坐在了龐連弋床前的木椅上,視線落在龐連弋的屁股上,揶揄道:“怎麽,真被那姓裴的打了啊?”
龐連弋被他那嘲笑的态度惹惱,随手抓起旁邊的一本書就砸了過去,“來送藥就送藥,愛送送,不送滾!”
賈寧灏趕緊拿扇子擋了擋,這才避開了被書拍臉的慘劇,一面看着那書砸到地上一面心有餘悸地誇張道:“龐連弋啊龐連弋,至于嗎,好說歹說我們幾個也算是玩了十幾年的狐朋狗友了,你一言不合就謀殺親友啊你。”
龐連弋懶得理這幸災樂禍的小子,背過頭去冷冷地“哼”了一聲。
見似乎真把人惹惱了,賈寧灏适時收了手,也不嘲笑他了,改了神色說起正事來,“聽說你這次是調戲美人被姓裴的抓了個正着?哪家美人啊,爺幫你報仇去。”
龐連弋翻了個白眼,這厮嘴上說着幫他報仇,其實就是自己想要調戲人家姑娘吧?他沒好氣道:“我可勸你別動心思,你沒聽你爹說?這段時間夾緊尾巴做人吧!別到時候栽坑裏了你爹拉你都拉不出來!”
“你還真信那幫老頭子說的話?”賈寧灏掏掏耳朵,“我看他們就是老了變膽小了,随便冒出個毛頭小子頂撞頂撞他們,就讓他們忌憚起來了。”
“哎我說,別轉移話題啊,謠傳說你惹的是京裏那家新開黎記食鋪的黎掌櫃,真的假的?給個準話啊,哥幾個幫你報仇去!”賈寧灏見龐連弋不理他,拿扇子敲了敲他腿。
龐連弋被惹得煩悶。
被打了三十大板已經夠丢臉了,現在又來一個這麽讨人厭的玩意兒。
龐連弋皺着眉頭不想理他,見賈寧灏一個勁兒地催他,“啧”地一聲,正要罵走他,又轉念一想,不如就讓這小子去試試,說不定還能試出個什麽來。反正自己已經警告過他了,是他自己不聽。到時候被裴故逮着了,也怪不到他頭上!
打定主意,他偏頭看向賈寧灏,“行了行了,我告訴你,就是那家黎記食鋪的掌櫃,行了吧?邊兒去,趕緊走,別在這兒礙着我心煩!”
賈寧灏面上一喜,收了扇子利落起身,“得嘞,您老仔細休息,小的這就走了!”
話音剛落,人已閃出了房門。
龐府這邊的一幹事宜,黎記食鋪的三人半點不知。
夜幕降臨,鋪子打了烊,三人也各自回房休息。小七将今日的賬本算好,妥當收進了櫃子裏,關好落鎖,她起身,環視着這住了小半月的屋子,忽然不知接下來要做什麽。
小七抽了件外衫,披在肩上,走出門外。
夜風吹在臉上倒是很舒服,今晚的月色也顯得皎潔無塵——這情景很适合一些詩人乘興吟詠,只可惜小七沒認幾個大字,她看着這副情景,也只是覺得适合想事情罷了。
“怎麽這麽晚了,還在外頭?”
夜色裏憑空傳來一聲響,踏着月色,許慕清的身影從暗處走出來,她歪頭瞧了瞧小七的神色,三兩步走到她身邊,笑道:“小七有心事呀?”
小七擡眼看了看許慕清,低聲道:“……睡不着,想出來走走。”
許慕清挑了挑眉,“不介意的話,我陪你走走吧?”她轉眼看了看黎安安的屋子,“她今日忙得很,我方才過來時見她屋子已經熄燈了,估計不能出來陪你。”
這話說得小七有些尴尬,她忙擺了擺手,“沒,我不用人陪,我就是……就是自己出來走走。”
許慕清這會兒也反應過來自己那句話的多餘了,她平日裏跟小七相處的不多,再加上小七又慣常和黎安安在一處,導致她下意識便将兩人綁在了一處。她察覺到小七今晚的心情不佳,可是她不擅長安慰人,想了想,許慕清放柔了聲音道:“嗯,那就當陪我走走?”
小七一下啞口無言,有些哭笑不得地應了。
兩人在院子裏散步,走了半晌,許慕清聽見小七的聲音從身側傳來:“慕清姐姐,你有想過以後要做什麽嗎?”
“以後?”
許慕清理所當然地回答,“我們就和黎安安一起經營這家鋪子啊。”
小七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清甜的嗓音才又再次響起:“今日,安安同我們說了她跟裴丞相的事了,不出意外,至多一年半載,安安便要嫁進丞相府。到那時,她還能經營鋪子嗎?安安走了以後,我們的歸宿又在哪裏呢?”
“你知道我從前是乞丐,”
漆黑的夜裏,小七輕輕地嘆了口氣,“慕清姐姐,我有點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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