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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一道聖旨, 不僅将黎安安打懵了，更是令許慕清和小七措手不及。兩人都不明白當今聖上為何會注意到黎安安這樣一個平民女子，更為她此趟入宮之行擔憂。

許慕清道：“我現在就傳信給我爹娘！興許能幫上一二。”話一說完, 她便當真去尋紙筆了。

小七過來握住黎安安的手, “安安，你入宮時帶上我吧，就說我是你的侍女。”她雖然不能做些什麽, 可如果安安害怕，亦或是當真是觸怒了聖上遭遇不測，還有她陪着她。

黎安安眼珠子盯着桌上放着的那一卷明黃的聖旨，耳邊猶在嗡嗡作響。聖上怎麽會忽然召見她？她無權無勢, 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老百姓。這定是有人在皇帝面前提了她，不然聖上如何會知道她姓甚名誰。可……誰會提到她？

又怎麽會提到她呢？

一瞬間，黎安安腦海浮現了最糟糕的猜測——是因為有人知道了她和裴故的關系，所以才有了今天這一出, 試圖用她來牽制裴故？亦或是……裴故出事了, 衆人落井下石，要清算他身邊所有的人？

她的腦子亂糟糟的, 全然聽不見周圍人在說些什麽。

不管鋪子裏的一行人如何兵荒馬亂, 一刻鐘後，黎安安還是随着宮人的腳步踏進了皇宮。

她畢竟沒有來過皇宮，雖然方才跟着宮人進來時，看氛圍不像是興師問罪，稍稍松了口氣, 但此刻一人跪在空蕩蕩的大殿中央時, 心裏終究有些惴惴的。

令人心慌的靜寂持續了半柱香, 不多時, 一陣腳步聲傳進了黎安安耳朵裏，眼角餘光晃過明黃衣角。

“你便是黎安安？”清冽的聲音自黎安安前方傳來，“擡起頭來。”

黎安安鎮定下來，擡頭，垂眼看着地面，行禮道：“民女黎安安，叩見聖上。”

年輕的帝王聞人越自上而下地俯視着跪在大殿中央的女子。她看起來有一張清秀的面龐，氣質可算得上小家碧玉，可這點兒美麗跟京中貴女的儀容姿态比起來，卻顯得有些不夠看了。若論地位權勢，更是比之而不及。

這讓聞人越感到好奇，不過就是一平民女子，究竟有什麽魔力，能與太傅之子、當朝丞相都有所牽扯，甚至其中之一不惜求到他面前。

“平身吧。”

聞人越擡手免了她的禮，黎安安改跪為立，站在大殿中央等着皇帝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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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皇帝免了她的禮後卻再沒聲音，黎安安低着頭不免納悶，今日召她進來到底是因為什麽呢？她自然不可能開口去問，只得任由腦中思緒奔騰。

待了半刻鐘，皇帝擺駕離開了。小太監行至黎安安跟前，要領着她出宮去。

黎安安慢慢活動着站得酸麻的腿，忍了又忍，終于在将将出宮門之際，遞了塊碎銀給身側的小太監，低聲懇求道：“公公，可否稍稍透露些聖意，聖上召見民女是為何？方才在大殿之中聖上不曾明說，民女愚鈍，實在不明白聖上要民女做些什麽。”

小太監為難地将碎銀子還給了黎安安，抿唇道：“姑娘，不是奴婢不告訴你，只是奴婢只是個小太監，不是禦前侍候的，給不了你想要的消息。”

黎安安有些失望，但還是朝小太監揚起了一個笑臉，銀子沒收回來。

她不知為何，總覺得也許這次進皇宮只是個開始，那銀子索性買小太監幾分人情，萬一下次再進宮，希望對方能記得住她透幾分口風。

宮門在她眼前緩緩關上，黎安安轉身，埋頭往黎記食鋪走去。

今日聖上召她進宮一事處處透着古怪，還是想辦法和裴故見一面吧。

這念頭剛剛升起，就聽得一陣馬車轱辘聲。一個黑衣侍衛跳下來，攔在她面前抱拳行禮，“姑娘，我家主子有請。”

今日怎麽這麽多人找她？

黎安安退後半步，“你家主子是哪位？”

馬車上，窗邊的轎簾掀起來，露出裴故的臉，“安安，是我。上來吧。”

黎安安不由得詫異。

這會兒才剛剛出了宮門口，若是此時上了裴故的馬車，不就等于明明白白地告訴旁人她與裴故關系匪淺嗎？

裴故似是瞧出了她臉上的顧慮，抿了抿淡色的唇，再出口，語氣倒頗有些委屈：“無礙，放心上來便是。”

他既已這樣說，黎安安便再沒不上車的道理。

踏着腳凳，黎安安上了裴故的馬車。

在轎子裏坐下，馬車緩緩啓動，載着二人向丞相府而去。黎安安擔憂地看了看放下的轎簾，“雖說方才宮門處來往的人少，可難保不會有人看見。你讓我進馬車，是不是有些冒險？”

裴故不答，徑直坐到黎安安身側。

他今日與往日格外不同，就連行為舉止也大膽許多，在黎安安身側坐下還不夠，伸手又一把抱住了她，暖融融的呼吸灑在黎安安頸側。

黎安安被裴故這一抱，驚得杏眼圓睜，霎時忘了要說些什麽，面頰泛起淡淡的紅，“怎……怎麽了？”

半晌，埋在她肩膀處的人才悶悶出聲，“今日聖上忽然召你，在我意料之外。”

黎安安以為他是在自責沒有保護好她，出聲寬慰道：“這事來得突然，向來沒有人能預蔔先知，況且今日進去聖上并沒有為難我，想來應該不是什麽大事，就是不知他為何要召我進宮。”

何止是沒有為難她，黎安安這一遭進宮，簡直是一頭霧水。

聖上什麽話也沒對她說，只和她在那大殿裏呆了半晌就走了。

這話落進裴故耳朵裏，卻并沒有讓他好受些。

他擡起頭來，緊緊地望着黎安安，“安安，若我去向聖上請旨賜婚，你會答應嗎？”

黎安安被這話裏的內容吓了一跳，如何就說到這裏了，方才不還在讨論聖上召見的事嗎？就算……她要嫁給他，那也用不着請旨賜婚啊，她如今只是一介平民，哪裏擔得起聖上賜婚？

黎安安有些臉熱，不自覺地避了下裴故的視線，伸出手蓋住了他的眼睛，輕聲道：“你別胡說，哪裏就要請旨賜婚了……”

裴故眨了眨眼，任由睫毛掃過黎安安掌心。

黑暗遮蓋了他的視線，眼前是心上人的手掌，可這絲毫不能減緩他的焦躁。該怎麽跟她說呢？明明身在舒适的馬車裏，他卻有被扼緊喉嚨的窒息感。

“安安，”

裴故嗓音艱澀，“今日聖上召你進宮，是意圖為你賜婚，賜給……賈家太傅三子，賈寧灏。”

裴故第一次對自己的下屬生出了幾分怨恨，若是他能早些知道賈寧灏的事，早些派人處理這件事，是不是事情就不會發展到這一步？可此時說什麽都有些晚了。

賈太傅親自進宮，與聖上于禦書房密談了将近一刻鐘，出來後，聖上下旨召安安進宮。他竭力去查，卻只查出聖上欲與賈家賜婚的消息。

若是只是賈寧灏便好了，可偏偏驚動了賈太傅賈璋……

黎安安已被裴故的話震得一時無語，連手從裴故臉上滑下來了都不曾察覺。

她的手指冰涼，抓住裴故衣袖，只讷讷問道：“那……那聖上可答應了？”

“還不曾。”

裴故搖了搖頭。

這個消息令黎安安短暫地松了一口氣，她現在可算是明白皇帝為何要召見她了，也總算知道為何在那大殿之中皇帝除了讓她擡起頭來，沒有別的言語。

怕是當時只是在考察她這個平民何德何能能讓賈家太傅求旨賜婚吧。

黎安安道：“我不願嫁給賈家的人。”

裴故握緊她的手，神情冰冷，“我不會讓你嫁給他。”

黎安安回握住他的手安撫他，他神色逐漸緩和下來，而後化作一汪溫和的春水，“安安，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你不要擔心，最壞不過是我也去同聖上說要把你賜婚給我。若真到了那一日……”

他語氣停頓了一下，“安安，你願意嫁給我嗎？”

黎安安笑了笑，“自然是願意，你可是我追到京城才追來的俊俏郎君，怎麽可能拱手讓人。”

“只是你千萬記住一件事，”

她的神色嚴肅起來，“萬事皆以保全你自己為先，我什麽也不求，只求你好好活着。這世上有情人難成眷屬的大有人在，可是只要你我還活着，即使不能修成正果，那也是好的。我說的話你記住了嗎？”

裴故的一雙眼睛凝望着她，輕輕點了點頭，“嗯。”

馬車駛回了丞相府。

黎安安這日沒回黎記食鋪，只叫人傳了話給許慕清和小七，說自己在丞相府，已平安出宮了，勿念。晚間是另宿在廂房的，雖說兩人今日幾乎算得上是私定終身了，可黎安安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裴故也做不出留她在屋裏的大膽之舉。

再等等吧。

黎安安想，那一天總會慢慢來的。

次日一早，黎安安尚未離開，還在與裴故用着早膳，便聽得小厮快步走進來禀報：“大人，皇後娘娘派人送來了請帖，說是三日後賞荷宴要開了，請您賞光參加。”

語罷，一箋清雅的素色請帖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