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算計
露水蒙蒙時, 劉郎和王姑娘醒了過來。察覺到腹部有痛感,劉郎立即掀開衣裳檢查,看見那條長疤他可不好了,眼睛一翻就要再昏。
王姑娘推住他的後背, 驚慌喊道:“劉郎, 你身上有血!啊, 頭發上也有血!”
喊完想起來了,劉郎被人用磚頭敲了。
她把經過講給劉郎, 劉郎總算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結合信封裏的東西做出結論——腎被人盜了!
劉郎懵了半晌, 終于在王姑娘第二十次勸他別怕的時候爆發了, 薅住她的頭發一把搡在地上,嘶吼道:“你說!是不是你, 你和那個全人雜貨鋪的老板合起夥來坑我, 是不是!”
王姑娘這是第一次被他動粗,吓得聲音都顫抖了, 哭着說:“劉郎你怎麽了, 怎麽會這麽想啊, 我怎麽可能和外人合夥坑你呢?”
劉郎慘笑:“不會?那麽巧你自己的腎賣了二百兩, 轉頭我的腎就被盜了,還正好要我拿二百兩去贖?”
“看看, 看看你自己!”他瘋了似地去撕王姑娘的衣裳,“咱倆是一起被擄走的, 我的腎沒了, 你怎麽好好的,身上連一條疤都沒有?你其實根本沒昏迷,你是裝的, 真他娘的能裝!”
“還有,還有這個藥水,這個藥水不是他全人雜貨鋪的嗎?整個昆侖大街也就一家藥鋪一家醫館,加上他全人雜貨鋪做這種生意,我就是挨家挨戶去問也能問出結果來,你還不承認!”
王姑娘只顧着搖頭,哽咽得話都說不全。劉郎當然也不想再聽她說什麽了,把那封信摔在她頭上,亮出了底牌:“現在我先不跟你追究,不是要二百兩銀子麽,想證明你沒有跟他們合謀就替我準備這筆錢,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全款,要不然,要不然……”
要不然怎麽樣他沒說,捂着肚子扭頭走了。王姑娘癱坐在地上,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只覺得心都被人掏去了似的。
這天晚上的哨聲格外的吵,一會兒這裏響,一會兒那裏響,此起彼伏還都不重調子。二寶睡意朦胧,被吵得翻了好幾個身,潛意識裏抓着被子蒙住了腦袋。
藏弓回房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圓圓一鼓包,忍不住發笑,幫小傻子掀開被角給鼻孔出氣。
消息太密集,真是難為他了。
剛才豹五那邊傳訊,說王姑娘回去之後極度消沉,飯也沒吃好,被王家奶奶逼問是不是有心事。豹五覺得要是王姑娘這麽早說出真相來,可能就戳不到主君的爽點了,于是請示要不要從中幹預。
藏弓示意幹預,但王姑娘話到嘴邊又咬住了,沒勞煩他做點什麽。之後王家奶奶提起劉郎,說劉郎游手好閑沒個正經營生,不是值得托付的人,叫她趁早斷了。王姑娘羞惱憤恨,撂下碗筷就跑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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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沒多久她又跑了出來,站在一口水井邊靜默良久。豹五怕她輕生,就又請示要不要營救。
藏弓示意營救,誰知這姑娘腳都懸空了又縮了回去,跑回屋裏拿了條繩子要上吊。可能是覺得做個濕淋淋的水鬼太凄慘吧。
但做個長舌頭的吊死鬼也凄慘啊,于是這姑娘又放棄了,悶頭嚎啕洩憤,把那姓劉的負心漢罵了上百遍。
豹五傳完這一輪訊息,回來再看王姑娘竟然消停了,興許是罵夠了也解了氣。她在屋子裏轉悠了幾圈,像是在做抉擇,最後跑到祖宗祠堂偷了樽玉觀音出來,估摸是打算等天亮之後變賣湊錢。
藏弓便最後給豹五發送消息,叫他天亮之前把信拿到手,然後換豹七繼續跟蹤。豹五又發了一段訊息,對他家主君的體恤關懷表示感激,他家主君忍無可忍,吹出去幾個字:可以閉嘴了。
為什麽換豹七,真的沒點數?
瞧把咱家小二寶吵的。
天亮以後,二寶家的獨苗小公雞飛上了窗臺,也不管誰在睡覺誰在眼饞雪白的脖頸,啼鳴聲裏拉開了新一天的序幕。
奇怪的是松鼠不見了,誰也沒知會,吃早飯時也沒回來。二寶心想它或許跑去找胖杜鵑玩了,便留了字條,交代它回來以後自己去店鋪。
“二寶,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路上,黃牛叼着煙杆兒,眼神憂郁而深沉。
“我知道你又要說灰老大的壞話,”二寶手裏搓着倆鐵皮核桃,老神在在的,“老三啊,認了吧,連我都已經放棄了當老大的念頭,你還能比我強?”
藏弓适時嗤笑一聲,按着二寶的後腦勺使勁揉了兩把,心道這是個明智的決定。
黃牛卻說:“你智商不行,你不懂。最近灰老大總神神秘秘的,經常趁你沒留神的時候從後院竄出去。我猜測……”
二寶不滿它拖延,“什麽,繼續說啊!”
黃牛便捋了把并不存在的胡須,“憑我多年經驗,我猜測它可能搞大了胖杜鵑的肚子,想跟咱散夥了。”
“啪叽”,一只布袋子砸在了牛頭上。袋口松散,熱乎乎的松子稀裏嘩啦蹦跶了一地。
松鼠從屋檐下滑下來,罵道:“狗牛,休要誣賴你大爺!”
一見松鼠回來,被黃牛挑起的擔憂瞬時消散了,二寶高興地說:“灰老大,你回來就好,沒把胖杜鵑的肚子……”
“停!”松鼠跳上他肩膀,爪子捂住了嘴,說道,“別扯沒用的,我一早就去劉郎家裏了,你們猜猜我看見了啥?”
見他一臉高深莫測,二寶驚訝道:“不會吧,你不會是看見王姑娘去劉郎家了吧?他們倆……”
松鼠說:“正是!”
二寶連忙捂住臉,“哎呀,你這樣不合适,多害臊啊!他們搞對象呢,你怎麽可以偷看!”
松鼠的毛臉皺成一小團,十分嫌惡地從二寶肩頭跳開了,說道:“我只是看見了王姑娘給他送錢,有什麽好害臊的?心術越來越不正了,你可學點好吧。”
松鼠意有所指,藏弓則默不吭聲,慢條斯理給自己拖了椅子坐下,又拿出哨子仔細擦了起來。
松鼠瞥他一眼,對二寶說:“王姑娘從家裏偷了一樽玉觀音,送到錢莊抵押了一筆錢,然後一把全給劉郎了。我看那觀音玉質通透,雕工也很複雜,保不齊是家裏的鎮宅之寶。”
二寶說:“看來王姑娘還沒對他死心。那劉郎要是能按約定把錢放好的話,我今天就可以把腎還給王姑娘了。”
誰知松鼠又說:“你想多了,劉郎沒打算給咱送錢,而是悄悄把錢換成了石塊……”
它說得繪聲繪色,二寶聽得心驚肉跳。沒想到劉郎是個吃打不吃記的,竟然還想着在賭桌上翻盤,連贖腎的錢都敢動。他問藏弓:“這下可怎麽辦?劉郎打算報官,暗中埋伏咱們呢。”
藏弓說:“咱們有什麽好埋伏的,既沒真割他腎,敲來的錢也是假的,觸犯哪條國法律例了?”
二寶說:“那也不行,事情的性質仍然是敲詐勒索。依我看,直接放他鴿子吧,咱們不去不就沒事了麽。”
藏弓卻說:“去,幹嗎不去?”不去可就不好玩了。
火頭軍作死從來不介意搭上別人,二寶可跟他不一樣。思來想去,二寶決定放棄那二百兩銀子,再去找王老板,把王姑娘的事說清楚,也好叫他這個長兄管一管自家的傻姑娘。
二寶出門去了,黃牛也馱着垂耳晃悠到了後院,帶着垂耳滾草坪。松鼠卻趁這工夫把前後門都關了起來,跳上桌子,對上了正在溫習《列王外傳》的火頭軍。
“有事?”火頭軍俨然已經知道了它的意圖。
松鼠說:“我在樹頂都看見了,有個精壯漢子一路跟蹤劉郎,就連王姑娘也被人盯着。那兩個人是誰,跟你什麽關系?”
藏弓說:“不認識,不清楚。”
瞧着他臉上的惬意微笑,松鼠竄起一股火氣。這人從裏到外連毛孔都散發着陰謀詭計的氣息,二寶愣是看不出來。
它跳過去一腳踩住書頁,低頭一看,登時七竅生煙,“你在看什麽東西?!”
“呵,少見多怪,”藏弓合上書頁,故意夾住了松鼠的腳,“你要是有證據能證明跟蹤他們的人是我派去的,大可向二寶告發我,否則,我也可對二寶說你偷了鋪子裏的銀錢,跑去給胖杜鵑一家做慈善。”
松鼠惱火,嗖的一下抽出腳,罵道:“你還要不要臉了,我什麽時候偷過鋪子裏的錢?”
藏弓說:“你沒偷啊,我的意思是誣賴你。是非黑白全憑一張嘴,反正二寶對我好,說不準信我不信你。喔,我這肚子裏還懷着二寶視若生命的珍寶呢,信與不信好像也不重要啊。”
火頭軍樂呵,松鼠卻氣得直跺腳。它要是有能耐,真恨不得當場掐死這個黑心肝的,大不了每天多吃一點,撐大肚子,騙二寶說恩人的活氣被自己揣着了。
當然,它掐不死黑心肝的,也騙不了二寶。它只能老生常談再次警告火頭軍,不要企圖打二寶的主意,在這個先決條件下,他在背地裏做任何不相幹的事自己都可當做不知道。
火頭軍倒像是寬容大量似的,非但沒有擡杠,還點頭答應了,接着話頭一轉就變成了商量的語氣,問道:“你說劉郎私藏這二百兩會幹什麽去?”
松鼠磨着兩顆門牙,“還能幹什麽,異想天開,拿去翻盤。或者吃了教訓不敢了,老老實實等債主上門要債。”
還債可不算好,萬一債主心地善良放他一馬,也不打也不罵的拿錢就走,豈不是白叫姓劉的讨了一樽玉觀音的便宜。
藏弓于是笑吟吟道:“要是還債的時候他這一袋銀子變成了石塊,你說他會有什麽後果?”
松鼠說:“被打一頓呗,賭場放貸的都是一個路數。不過哪有那麽巧的事,剛拿到錢債主就上門,債主又聞不着銀子的味兒。”
說到這裏,它靈光閃過,不自覺瞄向了火頭軍。沒想到火頭軍也在盯着它,眼神裏寫滿了“對沒錯我就是沒懷好意想利用你去幹點我本人不方便幹的事”。
“看什麽?”松鼠警惕。
火頭軍說:“巧不巧的還不都是事在人為。灰老大,看來今天該你主場,想不想再幹一票?”
太陽落山之時,天氣陡然陰沉下來。晚風刮過,松柏園裏到處都是嘩嘩聲,還有劉郎腳步踩在松針上的細微動靜。
他仔細聽着周圍,仿佛一只羊落進了群狼的包圍圈,怕得發抖。但包圍他的并不是群狼,而是暗中保護他的官兵。他其實大可不必這樣恐慌。
這個人,膽子不大,貪婪之心卻是浩瀚如海。
他在拿到王姑娘送來的二百兩銀子時就打定主意了,腎,要名正言順地奪回來;搶他腎的人,要大張旗鼓地抓起來;至于錢,是他自己應得的精神損失補償。
因此他報了官,又跟王姑娘要了松柏園的鑰匙,配合官兵演一場甕中捉鼈的好戲。
按照信上約定,他把一袋“銀子”吊上松柏園裏最大的一棵松樹,然後拿出信封裏的鎮定劑,拔開瓶塞仰頭灌下。沒數到三個數他就搖頭晃腦了,然後腿軟腳軟倒在了地上。
他當然不會真的倒下。他把藥水拿去醫館查過了,得知是鎮定劑以後就把藥水換成了清水,昏厥只是做個樣子,誓要把全人雜貨鋪的勒索犯給釣出來。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周圍沒動靜。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還是沒動靜。
超過約定的時間半個時辰之後,他有些躺不住了。雨雲飄過,豆大的雨點噼裏啪啦砸在他臉上,砸得他一個激靈一個激靈。
那幫勒索犯,果然是老手,真沉得住氣。劉郎這麽想着,微微睜開眼睛瞄了瞄樹頂。
“啊!!!啊!!!”
一衆官兵早就等得不耐煩,待這見了鬼似的叫喊聲傳出時便立即沖了出來,嗚嗚嚷嚷朝着劉郎所在的中心位置圍剿。
然而等他們深一腳淺一腳踩着爛泥沖到近處時才發現,哪有別人,只一個劉郎抱着大樹號喪。
“怎麽回事,人呢?”官兵問道。
劉郎指着樹頂,驚恐地說:“錢,錢沒了,已經被拿走了!”
仰頭看去,果然,繩子另一端被拴在了樹杈上,原本吊着的錢袋消失不見了。
“匪徒可能有輕功,弟兄們多留心上頭,給我搜!”為首的官兵下令道。
“別,別,官爺先聽我說!”劉郎拉住了發號施令者,說道,“官爺們其實不用這麽麻煩,我都已經說過了,是全人雜貨鋪的老板和夥計幹的,直接去搗他們鋪子,一定沒錯!”
官兵遲疑一瞬,不大下得了決心。
誰讓全人雜貨鋪這段時間出了太多事,連衙門老爺都震怒了,對他們這幫手下人的判斷力和執行力産生了懷疑。
而且中央五軍有便衣隐匿在昆侖大街上,時刻監督着他們呢。
“你可得說準了,這麽一去勢必對全人雜貨鋪的聲譽有影響,要是沒查出問題來,你要負責任的。”
“責任……”雨勢漸漸變大,淋得人頭皮發麻,劉郎焦灼思索了須臾,終于重重一跺腳,“行,負就負!”
作者有話要說:親吻我的小兔兔們!感謝收藏和評論,感謝訂閱,感謝雷和液,也歡迎收藏專欄哦,坑品極好極好噠!mua!
感謝在2020-07-09 17:03:16~2020-07-10 17:19: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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