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徐生
箬弦姑娘從來沒和徐生說過喜歡之類的詞。
可是她問他,願不願意娶她。
她說話時神色平靜,不像是玩笑,也不像是調侃,他永遠猜不到她的心意。但是,徐生還是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這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瘋狂的事。
他在弦月節的漫天燈海裏擁住她,緊緊的,鄭重而審慎的在她額心落下一吻。
像是海誓山盟,也像是孤注一擲。
——“徐生想箬弦姑娘為妻。”
不是願意,而是想。
很想娶她為妻。
徐生并不知道箬弦對他是否動過心,也許有,也許沒有。
箬弦的感情太淡了,像是被稀釋到極致的糖水,品嘗的人知曉其中有糖,但一口抿過,尋不到半絲甜意。
也許她只是一個人生活太過無趣,便想尋個人共度一生,而他恰好是這個人。
徐生對這樁婚事有無數個猜測,但真當箬弦笑着牽起他的手時,他卻又好像什麽都忘了。
只記得兩個人牽着手回去時,箬弦笑他紅了臉,手心沁滿了汗,卻依然不願意放開她。
徐生任由她笑着,依舊紅着臉。
長街燈火明滅,箬弦姑娘看他一臉木讷又說了些什麽,淺淺笑出聲,銀鈴般清脆的聲音,清脆悅耳。
他深深吸了口氣,呼了出來,緊緊握着她的手。
他想,該如何給她一個風風光光的婚事。
箬弦姑娘嫁給他,不能受委屈。
箬弦笑夠了,歪着腦袋看他,眉眼彎彎,然後捧住他的臉,踮起腳尖。
輕描淡寫的一吻,帶着她身上淡淡的梨花香。
“你真像個呆子。”箬弦捧着他的臉,擡頭看他,眸光盈盈倒映着夜晚的燈火依稀:“你這樣笨,以後怎麽娶我呀。”
她說話時言笑晏晏,像是聲調笑,徐生紅着臉将她攬在懷裏,嘴笨的說,不管怎樣以後一定娶她。
于是那天傍晚,箬弦抱着被褥賴到了他屋子裏,她未施粉黛,青絲如黛披在身後,燭火明滅,杏眸清淺。
“我不管,你說了要娶我的。”
她堵着門,樹袋熊似的挂在他的身上,任他臉紅的要滴血,她依舊不依不饒。
“在我們西域,許了婚事便是夫妻,夫妻是要同床共枕的。”
自那以後,箬弦便搬來了他的小屋,他紅着臉攔不住,只能順着她的心意,但卻認認真真的謀劃着将來。
中原婚事講究三禮六聘,西域婚事也有媒妁的說法,她雖是不在意,但他卻不願委屈了她。
他視若珍寶的姑娘,不該受半點委屈。
于是在一年後,他收拾好行囊,與箬弦坦白了自己的身世。
他原是中原北晉朝的骠騎将軍,鎮守西地,後因君王猜忌,遭遇暗算逃離,被追殺半月,這才來到這裏。
他兢兢業業鎮守西地多年,經此一事對北晉朝堂實在寒了心,于是被箬弦救下後便不再打算回去。
可後來,京都來了信,聽說新皇登基特赦天下,他亦在被赦免的名單中。
京都的族人催他回去,說是家中祖母年事已高,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彌留之際常念叨他,盼着再見他一面。
他亦有心回去備好聘禮,給箬弦一場風風光光的婚事,于是便訂下了歸期。
他與箬弦說到此事時,箬弦沒有說什麽,只是望着他,眉眼彎彎。
“好啊,我等你。”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與她說:“我定會回來娶你的。”
他打定了主意要娶她為妻,縱使是前方有萬難,他亦無所畏懼。
可他沒想到,他這一去,便是死別。
當他風塵仆仆趕到京都,等待他的,是戒備森嚴的禦林軍,直到被押入死牢,他才知曉,一切不過是北晉皇帝的一場騙局。
哪有什麽族人,自他失蹤後,北晉皇帝滅了他滿門,族中老幼婦孺悉數抄斬,據說那一日,鮮血染紅了将軍府外的長街,百來號人哭聲震天。
他回來時,府中早已是一片廢墟。
北晉新帝為了斬草除根,假借族人名義騙他歸來。
當他踏入皇城,便也一腳踏入了死地。
徐生被斬首于街頭,行刑那日正是秋高氣爽,京都碧藍的長空飛過一行雁字,它們在往西,那是扶城的方向。
他恍恍惚惚的站在行刑臺上,突然想到了箬弦臨走前替他收拾行囊,悉心叮囑的模樣。
“要平安回來呀。”
她是這樣對他說的。
她小心的将當歸塞入他的行囊裏,固執的對他說,有這藥材保佑,他一定平平安安。
如今,他的行囊早已被士兵拿走,他只有孤身一人,看着他自幼長大的故都。
當歸不知被遺棄在了哪裏,他再也無法回去。
他死在了這裏。
許是執念太過,死後他并未入往生,他變成了一個孤魂,恍恍惚惚回到西域。
他再次看到了箬弦。
午後的陽光下,箬弦在藥櫃邊發呆,看着藥鋪的門口,手邊放着一味當歸。
她每天都會放一點當歸在這裏,伴着淡淡的藥草香,望着他離去的方向。
她不知在想什麽,垂着眼睛,小橘貓在她懷裏喵喵叫,大黃狗已經年紀很大了,正在院子裏曬太陽。
他們好像都在等他。
徐生走到她面前,可箬弦卻看不見他。
他想要伸手碰碰她,但殘魂一縷,伸手時掌心穿過她的身體,隔着漫長的生與死的距離。
他再也觸不到她。
徐生離開後的第一年,小城裏傳出了風言風語,人們都說箬弦姑娘的小郎君膩了她,借口回中原辦事,再也不會回來了。
謠言傳到箬弦耳朵裏時,箬弦姑娘正在晾曬藥材,阿婆擔憂她想不開,坐在院子裏陪她。
但箬弦似乎并不在意流言蜚語,她只是安安靜靜的做着自己的事,對外面的世界置若罔聞。
可徐生還是看到了,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箬弦總會抱着被褥低低嗚咽,她會絮絮叨叨念他的名字,問他為什麽還不回來。
徐生在她身邊守着,心如刀絞。
只能伸手虛虛的撫過她的面容,假裝能像普通人一樣,觸及她的溫度,替她擦去淚花。
仿佛他們之間不曾隔着生死。
徐生離開的第二年,小城裏那些曾被他打出去的登徒子再次找上門來,他們打着買藥的借口,幾次試圖占她的便宜。
箬弦拿着掃帚将他們趕了出去,可用不了多久,他們還是會找上門來,變本加厲的嘲笑她故作清高,其實不過是被人玩膩了的娼妓。
他們将她的感情貶的一文不值。
徐生看到箬弦紅了眼睛,卻沒說話。
當謊言被一再重複,真相也就不那麽重要了。
她好像也沒了底氣,去解釋徐生到底去了哪裏,去反駁他們,證明徐生為什麽還沒有回來。
徐生沖過去想将那些人趕出去,可他不過是殘魂一縷,他傷害不了任何人。
箬弦就在那些人的污言穢語裏站着,瘦瘦小小的身子,像是要漸漸被吞沒在黑暗裏。
好在大黃狗還有力氣,從後院裏沖出來,将那些人撲倒在地,嘶啞咧嘴的将他們吓了回去。
可大黃狗如今已有十歲了,它老了,護不了箬弦多久了。
徐生離開後的第三年,縣令遣了媒人來藥鋪尋箬弦,媒人說縣令見她小小年紀遇上負心漢可憐至極,于是大發慈悲,要納她做妾室。
借口說的天花亂墜,可說到底不過是觊觎箬弦日漸出衆的容顏。
這一年,箬弦已是二十二,褪去年少的懵懂無知,她出落的愈發标致,眉如遠山,眼如橫波,身姿娉婷,遙遙望去,像是春日裏的一朵梨花。
箬弦回絕了媒人,她說,她是徐生的妻。
媒人只覺得荒誕,城中人人皆知那中原人早已抛棄了她,似乎只有箬弦相信,徐生還會回來。
徐生輕輕撫了撫她的指尖,這一次他感受到了淡淡的溫涼,他附身在小橘貓的身上,終于能觸及她的溫度。
雖然還是不能說話,但他可以陪着箬弦了。
可以在她夜不能寐時跳到她身邊,替她舔去眼角的淚花,也可以在她被人欺負時,亮出尖銳的利爪。
他以為自己終于能夠守護他,哪怕是以一只貓的模樣。
直到某一日,被拒婚的縣令醉酒,在夜深時派手下闖入藥鋪,将睡夢中的她綁去了縣令府。
箬弦哭叫着救命,大黃狗撲過來,卻被那些人一腳踢開。
徐生也沖過去,同樣被甩到了一旁。
小貓的爪子太弱了,根本保護不了他想保護的人。
那群人将她塞入麻袋裏,他就跟着麻袋一路奔去了縣令府,他看到箬弦被丢在榻上,哭到聲嘶力竭。
他只遠遠看到一眼,房門随即被緊緊關上。
他聽到屋中嘶啞的呼救,是她在叫他,一聲一聲,啼血杜鵑,染紅了他眼中能看到的所有一切。
——徐生、徐生、救命啊,救命啊……
他在門外拼命怒號,稚嫩的貓爪瘋狂撓門,直到指甲斷裂,鮮血汩汩留下一道又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他用小小的貓身,一下一下的撞着門。
這一夜,就這麽過去了。
直到房門被吱呀一聲打開,縣令自屋中走出來,他招呼着周遭的侍從将人送回去。
“沒想到,竟然還是個雛兒。”年過半百的縣令拍拍昨晚領頭的侍從,笑得滿面春風:“弄回去之前,賞給你了。”
那侍從微愣,随後心照不宣的笑了下,進入了屋子。
沒有人注意到,門邊倒了一只滿爪血跡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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