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何零露默默觀察着舅舅一家的忍耐程度, 剛過初四,就不得不跟顧炎出發回去了。

她對這裏沒什麽依戀,唯獨放心不下外婆。外婆當然知道她心思, 不止一次寬慰她道自己習慣在鄉下生活,讓她有空多回來看看她就行。

後來還是顧炎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這次回去我們把家裏收拾一下吧, 等春天天氣暖和點了, 就接婆婆過去住一陣子。”

何零露當時連連點頭,直到車子從小道上往村外開,她這才後知後覺似的突然挺直了腰:“誰要跟你一起收拾家了,哪裏的家?”

顧炎淡淡睨了她一眼,有點不屑回應:“我也不知道, 不過剛剛有人笑得後槽牙都能看見了, 估計就是她吧。”

“……”何零露差點忘了這個人其實是有點嘴欠的。

車子剛剛到小道盡頭,要彙入柏油寬路, 何零露看見舅媽從一岔道上走過來, 後面跟着幾個村裏人,一路走一路聊剛剛牌桌上的事。

他那個姘頭也在裏面。

何零露忍不住咬了咬牙, 降下車窗故意高聲喊“舅媽”。舅媽聽見她聲音, 下意識先往後面看了下, 這才望向車裏的何零露。

舅媽跟她姘頭的事, 半個村子基本上都知道, 無聊的人們把這當成農閑時的調味品,年複一年的拿出來反複咂摸。

表哥常年在外打工,舅舅又是個聾啞人, 好幾次他們猖狂到在舅舅的院子外嚼舌, 而舅舅則背着他們在院子裏打水。

當然更加猖狂的是她舅媽, 有好幾次, 她直接把人帶到家裏,兩個人在房間裏窸窸窣窣的也不知道在幹嘛。

何零露之所以要離家出走,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個。

外婆為了能在這個家裏待下去,始終選擇了沉默以對,年輕氣盛的她卻覺得沉默就是意味着對舅舅的背叛。

于是在很久以前的一個下午,何零露端着一盆水走進了舅媽的卧室,然後在數九寒天的季節把這盆水盡數澆到了床上。

何零露至今還能想到耳光落在臉上的力度。

女人幹慣了農活的手,粗糙而有力,沒有修剪好的指甲鋒利得像是小刀。曾經媽媽如何用柔軟的手輕拂過她的臉,後來便有多尖銳的利刃捅在她的心上。

記憶忽的如同潮水般湧來,即便事情已經過去多年,何零露還是覺得被巨大的羞恥感和憤怒感重重環繞了。

她還不知道要怎麽做,做點什麽,顧炎突然捏了捏她的手,随即開了車門走下去。

他跟舅媽在幾米外的地方聊着什麽,何零露聽不清楚,只有偶爾舅媽大着嗓門連聲說的:“好好好……不會不會……”

等顧炎坐到車上,舅媽還特地趕到副駕駛外面跟他們道別,順帶向着何零露擠出笑臉:“露露,你放心吧,我肯定會照顧好媽的,你在城裏好好上班,沒事兒別老想着家裏。”

何零露實在有點意外,張着嘴看了看顧炎。

可惜這家夥就會賣關子,不管何零露怎麽軟磨硬泡,他就是閉嘴搖頭不肯說。

直到到了市裏,兩人把車還了,換了共享單車邊騎邊看城市變化,他這才在何零露的威逼利誘下被撬開鐵嘴。

“我來的時候查過,你那個舅媽因為打牌輸了,在外面欠了點錢。”

何零露被吓了一跳:“是高利貸?”她腦子再轉了一轉:“你是不是答應她還了,要不然她态度怎麽會變那麽多?”

顧炎又開始竹筒倒豆子:“算是,也不全是。”

何零露擰足了油門,将車子開到他前面把他逼停了,跳下車子蹦到他面前,跟個女流氓似的拿手指一下一下戳他胸口:“你再不說清楚,我就……我就……”

“就不跟我回去了?”

“不是。”

“就跟我拜拜了?”

“不是。”

“?”

“我就躺地上哭。”

“……”

旁邊正好有沒買上玩具躺倒在地上做托馬斯回旋的小男孩,哭鬧聲打得每個從旁走過去的大人都皺眉頭。

顧炎立馬愁容滿面的,不想做帶熊孩子出門的倒黴家長,只能屈服在何零露的淫威下:“我當然不可能幫她把窟窿全填上,只是答應每個月接濟她一些,換取她對婆婆好一點。如果她做不到,我随時喊停,随她被高利貸的人怎麽折磨。”

何零露聽得心砰砰跳:“很多錢嗎?”

顧炎:“其實本金不多,但利滾利的也快有十萬了。之前她陸陸續續還過幾次,估計已經快把家裏存款都花完了。”

何零露更加生氣:“我舅舅在外面打工不容易的,種地也賺不到多少錢,這下估計都被掏空了。”

何零露頓時有股沖動,想把這事立刻跟表哥說了,讓他回去好好教訓教訓親媽。她要是不長記性,以後還這樣,索性就把她那點不光彩的事都抖出來。

可她随即就想到這樣一來,必定是家無寧日,她遠遠地待在北方還好,跟他們住在一起的外婆要怎麽辦呢?

即便是把外婆暫時接過來,總不見得從此一別兩寬,往後就跟那家人決裂了吧。

顧炎像是看穿她想法似的,拍拍她肩道:“她玩得不算大,但也總歸是賭,下次我找朋友查他們一次,抓進局子裏關幾天,估計以後就老實了。”

何零露眼睛一亮:“這個辦法好,我還能給你朋友提供線索。”

顧炎笑:“那行啊,以後你就是他線人。”

何零露還是有點不高興:“可是你還是得破費,十萬塊可不是小數字,要不然以後我每個月也贊助一千吧。”

顧炎笑得更厲害,刮着她鼻子道:“你欠我的還少嗎,就等着還一輩子債吧。”

何零露立馬翻了個白眼,跟他杠道:“你比高利貸還黑啊,我才欠你多少錢呢,你要我還一輩子呀?”

“錢都是小問題。”顧炎也開始滿嘴跑火車:“關鍵是人情債。你欠我那麽多年聯系不到你,欠我那麽多年為你殚精竭慮,你自己算算這都能折算成多少錢了。”

何零露哼聲:“那也是相互的,你欠我一樣一樣的,這就兩兩相抵了。”

顧炎一挑眉:“誰跟你兩兩相抵,我欠你的我都還,你欠我的你也得一點不落地都還給我。這才叫銀貨兩訖,互不相欠。”

他微瞪着眼睛,說得認認真真,何零露往下縮了縮腦袋,不吭聲了。

顧炎:“怎麽不跟我杠了?”

何零露吐一吐舌頭:“被你說服了呗,你剛剛說的話真是好深情好有道理啊,我都被你感動到了。”

顧炎:“……”

時間除了悄然改變我們的臉,也能讓一座城市煥然一新。

原本就繁榮發達的南方小城更加精致,何零露跟顧炎一邊騎車,一邊感慨這裏日新月異的變化。

何零露念過的幼兒園早就搬了,她跟顧炎一起念過的小學也改了名。

曾經氣派豪華的別墅區已經被後來一個接一個的新地王趕超,記憶裏永遠不會剝落褪色的外牆也在歲月裏悄然添上了修補的痕跡。

得益于顧家始終沒有把那棟房子出售,顧炎跟何零露才能騎着車子重新進入這裏。

何零露家的別墅早在爸爸被抓後就被沒收拍賣了,據顧炎說,這房子後來賣給了一個外地的富商做投資,大多數時間都空着。

何零露看見這棟房子的外牆有明顯重整過的痕跡,媽媽曾經很引以為豪的一面玫瑰花牆如今砍得幹幹淨淨,不過現如今的瓷白顏色倒也并不難看。

她原本以為再次出現在這兒,心裏一定會被負面情緒完全包裹,可當真的漸漸走近卻發現時光荏苒,很多東西都已經在時間裏被慢慢淡忘。

也可能。

何零露側頭看了看顧炎,也可能,是因為有他在身邊,所以才在恍惚間覺得,其實一切都可以輕描淡寫就過去。

正發着呆,房子大門突然打開,有位穿着很是考究的太太牽着條小狗走出來,後面還有阿姨幫忙牽着另外兩條大點的。

看見何零露跟顧炎正堵在門外,她有點疑惑地問:“你們找誰?”

何零露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顧炎,他已經開口解釋了:“沒有,不好意思,我們只是過來轉一轉,這棟房子以前是我們的家。”

女人小小訝異,指着敞開的門:“那……你們要不要進來看看?”

顧炎看向何零露,何零露連忙搖頭,他心領神會地說道:“不麻煩了,非常感謝,我們在外面轉一圈就好。扆崋”

女人沒多勸:“那你們随意。”說完牽着狗往前走。

剛走了兩步,她想起來什麽,回頭說:“你們倆等會兒,這邊有個東西,估計是你們倆的。”她指揮阿姨:“你去雜物室把個箱子拿出來,裏面有很多信的那個。”

阿姨:“好的。”

沒過多會兒,顧炎抱着個箱子,何零露從裏面抽出一封外殼已經發黃的信。

顧炎原本還好奇地在看,等瞥見信上的郵戳後一下了然。

女人娓娓道:“這棟房子買下來沒多久,就有信一直寄過來,起初我看寫了別人名字扔了好些,中途也退過幾次,但信還是不停寫過來。後來我想通信的兩個人一定是斷了聯系,收信的這一位是被非常珍視的人,寫信的一直在等着回複,我就讓阿姨把信都收起來,等着它們真正的主人的到來。”

“所以,”她問:“這些信是不是你們的?”

何零露也已經看見信上熟悉的字體,那麽清隽,又是那麽有力,耳邊仿佛想起沙沙聲,是顧炎窩在被子裏,嘴咬着電筒,一筆一劃地寫:何零露收。

“是我的。”不知怎麽的,何零露眼睛已經紅了。

告別故土,剛一坐上回程的飛機,何零露就忍不住拆開了信。

現在能看見的最早一封,已經是失聯當年的年底。顧炎經歷過最初的迷茫和惶惶,到達了一種類似于無能狂怒的境地。

最初的幾封都是他情緒的宣洩,不停質問她的行蹤。

而在這種憤怒到達頂點,激昂文字快把信給點燃的時候,他又立刻軟了下去,開始了贖罪似的不停道歉,好像這樣就能把躲起來的她找出來一樣。

再往後,顧炎又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傷痛,他文字裏漂浮着大朵大朵的烏雲,黑壓壓的讓人仿佛置身一場狂風暴雨之前。

但再過一段時間,他好像習慣了這種生活,一封封信就是一個個對話窗,他又回到最開始的時候,把每天的見聞,好玩的事情,遇到的挫折,一點點說給一個不會回信的人聽。

直到時間停止在幾年之前。

何零露看信期間,顧炎幾次試圖打斷她。

時間太久,他早就忘了自己給她具體寫過什麽,但一路走來自己情緒的起伏波動,他還是記得清清楚楚。

有些事情,有些情緒,即便在當時完全可以傾吐,但時過境遷再被拿出來咀嚼,就會覺得有點尴尬了。

顧炎很不滿意:“有什麽好看的,都是些廢話。”

何零露卻早就啪嗒啪嗒流了不少眼淚,此刻看向他的表情也是楚楚動人:“沒有……都是些好話。”

顧炎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何零露鼻子狠狠吸溜兩下,往他懷裏猛地一紮:“我以後再也不亂跑了,我一定會好好聽你的話。”

“……”顧炎心一動,幾封信就能有這種效果?

好像也還不錯。

顧炎:“信都看完了?”

何零露點點頭:“但是你後來怎麽不寫了,我看最後一封信的日期,好像是我念大一的時候。”

顧炎立刻不屑地“切”了聲:“寫了幹嘛,根本沒人回信。”

何零露:“……”

顧炎:“我工作又忙。”

何零露:“……”

顧炎:“何必白費力氣。”

何零露:“……”

他眼神卻深邃幾分,腦中有模糊畫面。

……

那不是他第一次處警經過A大,卻是第一次被一長隊學生堵住去處。陳星兩手撐着方向盤,長長嘆了口氣,說:“大學生也去春游嗎?”

他才在副駕駛上擡了擡頭,懶洋洋看着一群青春朝氣的男孩女孩并肩跑過馬路,追趕另外一邊的公交車。

青春真好,花花綠綠的衣服,稚氣的面孔。

直到他在人群裏看見個穿着白色衛衣,藍色牛仔褲,樸素到塵埃裏的女孩。他立刻坐直了身子,目光随之而動。

當天任務結束的時候,他讓陳星又把車子開去了A大。陳星不停抱怨着這裏太堵,而且并不順路,顧炎卻執意如此。

他喃喃如夢呓般解釋:“以前我把一個孩子弄丢了,她走了很多年很多年,卻怎麽都走不到家……”

……

機艙裏突然傳來空姐柔美的聲音,提醒所有人飛機即将抵達目的地。

顧炎通過舷窗往外看了看,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在不斷推進。他輕輕拍了拍何零露的肩膀,用輕松又親近的語氣道:“好了,我們回家了。”

歡迎回家。

作者有話說:

謝天謝地寫完了。番外要随緣。

姐妹們收下我新坑吧。

【黑白灰】

秦西這輩子只做錯了兩件事,

周雁回沒嫁人的時候,

他沒追她,

周雁回嫁人之後,

他還想她。

三十歲之前,秦西是出了名的清心寡欲。

三十歲一過,倒是任憑私欲野蠻生長,

世人皆知他滿腦子都是搞錢,搞錢,還是搞錢。

周雁回對此倒是極為不屑:

你要搞錢就好好搞,

能不能別總想着來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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