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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喆的手早就頓住。
檀母看自己兒子許久都沒有動作,也不敢再說。
其實這麽多年來,檀母和檀喆相依為命,檀母本是名門之後,嫁人後也一直養尊處優,家道中落後很長時間都對之後的生活手忙腳亂,反倒是年幼的檀喆極懂事,不僅不哭不鬧,還反過來安慰母親。如今檀喆已經長大,雖未娶妻但俨然是頂家立戶獨當一面,很多時候檀母更願意聽從兒子。
眼看檀喆的反應,檀母感覺得到,檀喆似乎不願意。
檀喆始終沒有擡頭,聽檀母講完,繼續剛才殺魚宰魚的動作,聲音也清清淡淡:“雖然今年科考放開參考資格,除賤籍之子之外其他人都可參報,但咱家的事才過去十年,朝裏當年父親的同僚大多都還在,就算報考,也能識出我的身份。”
“雖然當年先帝說我們不受影響,但畢竟罪臣之子,就算能考,能不能用,恐怕也是問題。只怕到時候不僅不錄取,還暴露我們如今尚在洛陽城的身份,那時就不知會發生什麽了。”
檀母聽了他的話,面上露出憂心的神色,可到底是難得的一次機遇,如果就這麽輕易放棄,檀母想想也是不甘心。
檀喆了解母親的心思,不等母親說,他站起身去井邊打水,要洗去魚上的血跡和鱗片,沖檀母笑了笑:“娘,這件事容我再想想。”
母子兩人彼此裝着心事,即便做了魚,即便張魯熱情的送了鴨子過來,這飯吃得也不再輕松。
那晚,檀喆夢見了很久以前的事。
全府的家眷在院裏、廳堂、偏房、門口來回走,檀母神情恍惚的坐在卧室,作為當家主母對外面的紛亂卻不予理會。年幼的檀喆從卧室跑到外面,拽住管家的手,管家告訴他,這個府已經散了。
一轉眼就是靈堂,檀喆覺得自己也成了一塊僵木,滿目悲戚中他靜靜坐在蒲團上。來的人看看他,低語,這小兒子怎麽不哭啊,爹都死了。他聽到了,卻還是流不出眼淚。
到了晚上,檀母陪他守靈,7歲的檀喆說,娘,我自己在這裏,沒事。
他執拗的不讓母親陪他,小小的身軀到晚上熬得直打晃,突然睡着了,身體一歪,重重的摔在地上,他手貼着冰涼的地面,恍然意識到,自己的父親真的不在了。
他貼着冰涼的地面,終于流下眼淚,不敢出聲,就咬着胳膊,咬出深深的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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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殷開國功臣,虞國公檀铖,先帝殷明宗懷疑其涉連謀反,長樂九年,檀铖削爵革職,收回府邸。殷□□念其當年征戰有功,禍不牽連妻兒。檀铖妻兒貶為庶人,□□放,不承祖輩之禍。
這一夜,檀喆夢中醒來,外面夜正黑,音樂有雞鳴。他在一片黑暗中感覺到眼角的淚。
檀铖究竟有沒有涉嫌謀反,檀喆不知,但他還記得幼時從哥哥嘴裏聽到,父親檀铖随先帝征戰數十載,精通兵法,勇猛無比,逢戰必做先鋒,曾護先帝與危難之時,護先帝于圍攻中脫困。
檀喆不明白,這樣的父親,怎麽會冠上謀反的帽子。
檀喆也記得,印象裏的父親經常給他和姐姐帶來各種各樣好玩的小玩意兒,經常進門就抱起他們,慈愛的摸他們的臉。
如今,父親已故,大哥自刎,姐姐于七年前病死,只留下他和母親相依為命。誠然,檀喆知道,如今生活貧苦,想要改變,入仕途是最好的方法。檀喆都清楚,可總有一股無法消散的情緒,讓他心緒複雜而矛盾。
更何況,雖然今年科考放開報考限制,哪怕檀喆有為臣之才,以他的情況,未必會有好機遇。
他不是沒有一腔抱負,但也不再是天真小兒。母親希望他參加科考謀個一官半職,也好餘生安穩些。他能體諒母親苦心,但個中曲折,他也能猜到。
檀喆翻了個身,徹底沒了睡意。
仿佛進退無路,這一生終究是這樣了。
為這次科考費神費力的,肯定不止檀喆一人。而發布這份诏令的巍峨皇城,顯然對百姓的心思并不在意。
紫微城。
清和殿。
殿內檀香悠悠,侍女跪在地上,舉起受衆的托盤,美婦人朝杯裏吐出漱口水,侍女輕手輕腳的推了出去。
張貴妃——如今的太後,微阖美目,由貼身侍女為她梳頭。侍女伺候她數年,侍奉得穩妥利落。太後心情也好,不由微擡眸看向窗外,今天的天也好得襯心。
這太後論年紀并不大。她本名張玉初,16歲入宮,19歲生女,20歲就晉升為賢妃,23歲誕下如今皇子楚景澈,晉升貴妃。到如今新皇登基,這太後臨朝稱制時也不過三十出頭,這麽年輕就已經成為萬人之上的存在,自是福澤深厚。
許是在宮中住的時間漸久,即便已經晉升為太後,更是因為皇帝年幼而獨攬大權,這太後也沒有全然放松。想想這後宮是非争鬥,想想那暗處不知多少人在眼紅她的境遇,哪怕還不成氣候,太後也不會因此掉以輕心。
這麽個晴朗的日子,太後在憶往昔中就想起先帝皇後的獨女,元襄公主,楚玉瀾。
“那楚玉瀾,給先帝守陵,最近怎麽樣了?”太後随口問道。
正在為她換衣服的兩位侍女彼此交換一眼,其中為她整理衣帶的貼身侍女洛雪低聲說:“聽福公公說,長公主自進元陵後一直安分守己,每日除了為先帝和聖上娘娘誦經禮佛外,就在自己居住的院裏足不出戶。還聽聞最近天氣突冷,這長公主的寒病又犯了,平時幾乎是宿在床上,哪也去不了。”
語氣到了最後,依然有了一些幸災樂禍的意味。洛雪雖然是新來幾年的年輕侍女,但心思精明,哪怕是平淡的一句話,她也懂得說出來讓自己主子知道自己的忠心。
太後聽後雖然不動聲色,但還是看得出眉眼舒展。她輕輕的嘆了口氣。
“唉,這元襄公主是先帝嫡出公主,又是先帝與皇後唯一女兒,再加上先帝僅有五位女兒,這元襄又排在第一,自是先帝與皇後的掌上明珠。”
說罷,太後想到了什麽傷心事,面容微緊。
“若不是我那玉瑩早夭,這長公主的身份也輪不到她頭上。”
“公主自是在天上為太後祈福的。”洛雪恭謹回答道。
太後聽到這話,心下微寬,說到底也是給自己的安慰,但心情确實轉好。她笑了笑,她是養在深宮錦衣玉食的美婦,雖然年逾三十,但膚如凝脂,皮膚緊致,絲毫不見滄桑。
“既然元襄寒病複發,吩咐下去,備一些炭火送去,再囑咐一下,公主雖是去守陵,但缺什麽要什麽一定給齊給足,可不能短了什麽。”
“是。”
太後摸着手裏的蜜蠟珠子,沉吟一下。
長公主為父守陵一年的消息一出,這長公主的孝道一直為世人稱贊。現在新皇剛登基,局勢動蕩,即便太後素來不喜元襄,也不至于在這些小地方薄待她。
“不過為了公主安危,還是不要輕易讓公主還其下屬出來。”
洛雪一點就通,點頭低聲應着:“是,娘娘。”
太後不再說話,只默默摸着蜜蠟珠子。
她想起當初玉瀾自請為父皇守陵一年。其實她知道,玉瀾這是退一步給自己留時間。她知道玉瀾自然是不想嫁給她侄子的,那樣一來就意味着她全然被張家監控,再也沒有自我和自由。
不能怪她這次指婚如此直接。
這個玉瀾自小就備受先帝寵愛,更何況身世也好。先皇後上官氏是名門之後,雖然早逝,但大哥上官宣如今擔任尚書省左仆射,是先帝指定的輔國大臣,二哥任禮部尚書,四弟任國子監司業。上官氏雖然沒了中宮皇後,但家大業大,門生甚多。沖着上官家族,太後一時也不能對這元襄公主怎麽樣。
其實自家這侄子也是一表人才,三年前就考中進士,如今任大理寺兩京諸事署,也是年少有為。太後這次指婚,其實也是對上官家族的一次示好。奈何這玉瀾看不上,為此甚至自請去為父皇守陵,想想也是讓人生氣。
太後放下蜜蠟珠子,只覺有些心煩意亂。
她不是不知道這玉瀾打的是以退為進的主意。
四個女兒裏,先帝最寵愛她,一來是因為皇後嫡出,二來是因為先帝覺得玉瀾像他。就連去神都苑都要帶着這女兒一起,親自教她騎馬射箭,陪她玩沙盤推演,連先帝出巡,帶的唯一一個女兒就是她。殊榮至此,縱得這公主嬌蠻任性肆意妄為,除了上官皇後,其他嫔妃,這公主一概瞧不上。
可即便如此又怎樣呢?她親哥哥雖然被立為太子,卻不思進取,只知道尋歡作樂,到底是被廢了。她的母親上官皇後賢良淑德聲望甚高,終究紅顏薄命香消玉殒。如今登上大統的,是她的兒子景澈,成了太後的,是她張玉初。
思及此,太後唇微微翹起,她看向窗外,明媚的陽光中滿是說不盡的故事。
這些心思,連這滿園春光都照不到。
既然想要以退為進,那退了這一步,就不要想再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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