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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休養後,玉瀾倒是在陵宮安分守己的呆了很長時間。

在轉暖又轉涼的這些時日裏,盡管是在這清冷的陵宮,也是看得到一些事情的。

入夏時分,玉瀾由雲舒兩人陪着,離開自己的小院在陵園看了看。

她公主身份,本就是守陵一年,因此空閑許多。雖然陵宮門口不好出,但在陵園裏卻意外不怎麽受到拘束。玉瀾因此有了時間,在這偌大的陵園中來去。

她看過平日侍奉打掃的奴婢,看過在陵園起舞的嫔妃宮女,也看過在下宮住的守陵嫔妃的對鏡貼花黃。看的時間久了,玉瀾只剩低低一聲輕嘆,只是這嘆息,此刻的玉瀾卻不知為何。

也是這段時間,玉瀾照舊聽雲舒給她講外面的事情,酸甜苦辣人生百态,倒也各有滋味。珞明也會和她講,和雲舒相比,更年輕些的珞明講起故事來聲情并茂,玉瀾經常被逗笑。但更多時候這些故事,細細想來,總能咂摸出些許滋味。

這兩人雖然都是良家子,但雲舒來自商賈之家,珞明家裏也只是農籍,能來這深宮成為公主的貼身侍女已經是憑了莫大機緣,也足夠聰明懂自保。這兩個人,雖出身不比那些士家出身的侍女,但知感恩懂分寸,又有足夠的機敏和忠誠,頗有些英雄不問出身的意思。

思及此,玉瀾垂眉笑笑,這麽久以來對兩人暗地裏的考察也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雲舒和珞明之所以能知曉這麽些事,也是因為已經和守衛已經處好了關系,雖然這個關系多少是因為拿銀子辦事,但兩人都擅長威逼利誘,是以平時雲舒和珞明出去為玉瀾采買些東西,雖然守衛知道不應該,但畢竟公主也沒踏出陵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

畢竟公主不是關在這裏軟禁,真要硬來,等公主回府再找他們問罪,他們到時候也是吃不了兜着走。太後固然如今臨朝稱制,可這公主也是不能得罪啊。

到了六月份,雲舒倒是跟玉瀾說了個新鮮事兒。

“殿下,今天我回城時,倒是聽說了一件新鮮事。”

雲舒知道玉瀾特意登門拜訪了檀喆,顯然聽到後也留意了。于是小聲說:“聽聞最近禮部司的高大人十分欣賞一個郎君,叫檀喆,奴婢想應該就是之前殿下見過的那位。”

“哦?”玉瀾依然手不離書,聽到感興趣的東西就移開目光看向她。

“奴婢聽聞,這位檀郎寫了一首《歡宜賦》,高大人看了十分喜歡檀郎文采,好像還把他推薦給上官大人。只是不知道是真是假。但這位檀郎确實聲名鵲起,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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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雲舒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有點懊惱自己說得太多,好像後面的話就不适合傳達給玉瀾了。

玉瀾挑了下眉,似是怪雲舒的見外:“說。”

雲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聲音不由得壓得更低了些:“聽說蘭馨院席沅樓等幾處教坊的女子們最近喜歡傳‘檀郎三回顧,疏蘭自風流’。只是不知道這高大人是請了教坊司女子去府上聽曲讓她們見了這檀郎,還是帶着檀郎去的。”

雲舒說到這,看玉瀾眼睛細微的眯了一下,以雲舒侍奉玉瀾的經驗,這個小習慣是玉瀾心中不快,雲舒立刻住了口。

但玉瀾也沒說什麽,甚至連臉上也恢複如常:“往年科舉,大家也都關注有那些俊才能考上。雖說考試時相貌周正也是一個不提的要求,但俊朗的青年才俊終究少。要真有這樣的風流俊才,教坊司能有這樣的反應也是情理之中。”

當然,也不排斥檀喆出了豐神俊朗,也風流倜傥,本來就不是芝蘭玉樹不容他人侵犯的谪仙人物,到了這十裏紅塵的秦樓楚館,好皮囊和好文采,再加上他那性子,惹出些風流韻事來一點都不奇怪。

玉瀾扯一下嘴角,随即略略思索:“我記得這高大人家裏還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兒,向來要是檀喆被這高大人相中,這也是想讓他做乘龍快婿的意思。”

雲舒再不敢說話。

玉瀾又想了想,印象裏這個高大人沒什麽大的背景,他自己能擔任禮部司,靠的主要是資歷和為人謹慎認真,才依賴二舅提拔升到這個位置,印象裏倒是和張太後那邊沒什麽交集。

但想想這高大人打的主意,玉瀾不免皺了皺眉。

而另一邊,檀喆回到家中,他聞了聞身上的酒氣,盡管知道沒用,但還是小心把袖子撣了撣。

屋子裏,檀母還掌着一盞油燈,等着他。

檀喆推開門,果然見檀母還沒吃飯,照例每盤菜上扣着碗,似是怕涼,其實已經入夏,倒也沒必要。

檀喆喚了一聲阿娘,先走到桌前,拿開盤子上的碗,聲音雀躍:“今天做了好吃的?”

檀母看到他回來,本來也很開心,但随着檀喆走近,她聞到檀喆身上的酒氣,立刻皺了眉:“你喝酒了?”

檀喆也知道躲不過:“一點點。”

這哪裏是一點點。

檀母登時生了氣:“和誰喝的?”

“禮部司高大人,今天他邀我去他府中賞花,只吃了兩杯酒。”

其實只要知道了他喝酒,無論他怎麽撒謊說喝得不多,檀母也已經不在乎了,她只在乎檀喆出去喝酒了。

檀母想說什麽,但太生氣,一時氣到不知道說什麽好。檀喆低着頭想挨訓,等了許久卻沒聽到檀母說話,一擡頭,發現檀母眼角含淚。

檀母訓他,他可能還不往心裏去,但她哭,檀喆就慌了。

“阿娘……”

檀母唇角顫抖,檀喆往前一步,檀母後退一步,檀喆不敢往前走了。

“喆兒。”檀母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平複下情緒,盡管眼角還殘存一點淚痕,但她以神情肅穆,甚至雙手交握在身前,挺直了脊背。

“阿娘。”檀喆真的緊張了。

“不管你做什麽,但喆兒,我只希望以後無論你做什麽事,都要恪行其道,不觸詭計,不圖捷徑,明理明義,你記住了。”

檀喆屏息聽完,低下頭:“我記住了,阿娘。”

檀母轉身去了自己卧房,檀喆看着她的背影,覺得她的背似乎都彎了下去。

檀喆喉嚨一哽,一時間覺得無法成言。

嫁檀铖之前,檀母也是前朝名門之女,出身望族。當初檀铖還沒闖出什麽名堂,檀母就相中了他,下嫁給檀铖這樣的武将。後來檀铖随着先帝征戰四方,檀母就為他守住家業,教養兒子。

後來先帝登基,檀铖得封虞國公,是開國公裏出了名的怕老婆,幾乎事事都要聽一聽檀母怎麽說。可即便如此,當初檀铖征戰十年有餘不在家,那些年檀母的含辛茹苦不言自明。

誰也沒想到,剛過了沒幾年好日子,檀铖竟然又犯了這樣的事,如此十年來是比以往更艱辛的日子。

檀母是一個性格溫和的人,檀喆印象裏,母親性格賢淑溫柔,連說話十分柔和,鮮少有生氣的時候。但她依然治家有方,興許是自名門出來,天生帶了不怒自威的勁兒。

就如剛才訓斥檀喆的檀母,就是嚴肅起來的母親,這在檀喆和她的相處中從不曾有過,可見這次她有多生氣。

檀喆深吸了口氣,他把菜又熱了一遍,随後敲門叫了叫房間裏的母親,沒想到檀母異常堅持,叫他把菜放在門口她一會去拿,輕輕柔柔的語氣,卻告訴檀喆,她怒氣未消。

檀喆把飯菜放在門口,他再一次敲了敲母親的門,這次不等檀母說什麽,檀喆鄭重的對母親說道:

“不觸詭計,明理明義,恪行其道,母親,兒記住了。”

無論檀喆究竟是不是想憑借高大人上位,但州學考試之前,洛陽城裏最優名氣的學子确實是檀喆。

一來檀喆本人确實有一定文采,所做《歡宜賦》在洛陽城傳開,此篇和以往文人墨客的作品不同,文筆方面沒有什麽華美辭藻,但勝在凝練簡潔,觀點獨到。

當然,還有就是檀喆本人的俊美風流,讓他除了在衆多學子中脫穎而出之外,尤其在教坊司裏得到諸多女郎贊美。這一點雖然衆人都不說,但也是心照不宣。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檀喆的身份。

檀喆為虞國公幼子,昔日虞國公因謀逆罪被先帝斬首,但也強調先父之罪不涉厚待。即便如此,檀喆的身份還是讓朝野憂慮,且不說檀喆罪臣之子的身份,算起來這檀喆和如今皇家可是有殺父之仇的,如果他真的參加科考,那要不要準許,能不能中第,這都是問題。畢竟朝中還有不少老臣,這都是當年先帝舊部。

最為這件事兒挂心的就是禮部尚書上官庭。某個夜晚,他把那篇《歡宜賦》看了一遍又一遍,看久了不由得眉頭緊皺。不由得把文章放在桌上,站起來看向窗外一輪明月。

上官庭和虞國公檀铖交集不多,倒是與檀喆母親趙氏的母家交情頗深。想想這趙氏拉扯檀喆長這麽大,上官庭重重的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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