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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試之後第三天,放榜日。

張魯拉着檀喆去看榜單,簡直比檀喆自己還要熱情。而且他還真是沒壞心思,單純就是好奇。

檀喆卻沒什麽心思,甚至都不理解為什麽檀母也想去看。檀母這天特意梳了一個簡單端莊的發髻,薄施粉黛——終究是美人,即便歲月蹉跎幾年,底子和氣質看得出來。

于是三個人去看榜,那裏早已經聚了許多人,衆多學子自然是希望自己這次能考中。今年新皇登基,不僅放開了科舉考試的資格,甚至名額都比往年多,确實是個難得的機會。

檀母和張魯都是正着往後數,檀喆連看都不想看,就在那等着。今年雖說進士名額比往年多,也不過多了十幾個名額,和今年增長的考生數相比,非但不是機會變大,反而是變小了。不到五十個進士名額,不管正着還是倒着都很快能看完。

“這呢這呢!”張魯指着榜上檀喆的名字,很興奮,“檀喆你考上了!”

旁邊幾個學子聞言朝這邊看了一眼,急切的臉上露出羨慕的神色,再看這人,站姿如松玉樹臨風的樣子,羨慕之餘都有點嫉妒了。

檀喆順着張魯的手看向榜單,還真的是他。

檀喆,進士榜二甲,第十三名,是進士二甲裏最後一個。

一時間,檀喆不知道是該松一口氣還是為這個二甲最後一名沮喪。

但顯然,檀母和張魯是開心的。在檀母看來,檀喆能考中進士,說明以前的罪臣之子身份牽涉不到他,她的兒子就此能有一個相對安穩不用心驚膽戰的生活,這确實是個好消息。對張魯來說,進士诶考中進士诶,對他不管一甲還是二甲,都很厲害。

張魯大呼小叫,讓檀喆請客,檀喆和他鬧着,還是答應了。轉眼看到檀母淚盈盈的眼,心裏又一陣酸楚。十年奔波,雖然如今仍然前途未蔔,但似乎有了一些希望和盼頭。

與此同時,依然住在陵園的玉瀾現在并不好受。

雖然炭火也不短缺,飲食衣服也都供給充足,但不知道為什麽,夜裏總是覺得冷,她素來睡眠就淺,現在更是極難入睡,卻又覺得這不需要看禦醫,就這麽一直拖拉着。

雲舒和珞明不放心,夜裏輪流陪她睡,以方便照顧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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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如此,畢竟和平時不一樣玉瀾多少還是覺得有些精力不濟。在聽到檀喆中進士榜二甲時,她反應也不大,多少還是在意料之內的。

只是這時候玉瀾聽說一個叫趙德的宦官去做監軍了。

這個趙德,玉瀾不認識,聽說是張太後向禮部舉薦的,其實這也不是玉瀾心裏不痛快的點,玉瀾的不痛快只是憂心這個趙德是不是可靠,現在邊疆并不安定,當初父皇雖然登基為帝,還尚且有七八年的戰亂。現在即便新皇登基,大殷朝迎來第二任皇帝,可不代表那些西北蠻夷就能因此消停下來。

要是現在掌權的是她……

玉瀾心下氣憤,但這個念頭在腦海裏冒出來時,玉瀾還是把自己吓了一跳。

“殿下,來,這是珞明剛做好的索餅……”

雲舒抱着托盤一進來,就看到玉瀾揉着太陽穴,心裏一驚,急急跑過來,放下托盤:“是不是頭疼了殿下?”

玉瀾擺擺手,自然不能告訴雲舒剛才腦海中浮起的可怕念頭:“無事,把索餅拿來吧。”

雲舒聽吩咐,把索餅端過來,玉瀾小口嘗了一下,微微一笑,誇贊道:“珞明這手藝越發好了。”

雲舒也笑:“珞明為了做這個索餅,今天一早就在忙了。”

“有心了。”

雖然玉瀾來的時候帶了八個侍女,但真正親身侍奉的始終是雲舒和珞明,就連錦心和蘭瑩兩位二等侍女平時也很少見到玉瀾,另外四名侍女完全聽雲舒和珞明安排。

雲舒看玉瀾吃了一會,才躬身說道:“殿下,三天後,聖上和張太後要來谒陵。”

玉瀾嗯了一聲。

“該怎麽辦就怎麽辦。”

雲舒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先帝駕崩一年,按照規矩,新皇要谒陵。其實不用雲舒說,玉瀾也知道,畢竟早在一個月以前,下宮裏所有的宮人已經着手準備皇帝駕臨了。

玉瀾倒是沒參與,但還是派了自己院裏的四個小侍女過去幫忙。光下宮皇帝暫且休息的地方就灑掃了不止五遍,張太後預備要住的那處也是如此,宮人戰戰兢兢,玉瀾只在下宮各院走一趟,就能看到他們灑掃的身影。

她倒是沒什麽緊張的,雖然沒有公主守陵的先例,但她跟着嫔妃一處,也不會有什麽差錯。只是看到張太後帶新皇帝來時,她還是免不了有些恍惚。

小皇帝還不滿十歲,還沒有自己的皇後和嫔妃,但儀仗依然十分隆重。玉瀾第一個不适是他們來陵園時,所有宮人和先帝嫔妃需要在陵宮門口接駕,玉瀾不得已和其他嫔妃一起跪迎——其實自張貴妃成為張太後,玉瀾就需要對她行禮,但每次還是在心裏有一種別扭。

張太後攜着小皇帝,并未朝這邊看一眼,反倒是她身邊的宦官錢善與,在陪同張太後走來時一眼看到玉瀾,而且恰好就在玉瀾擡頭的時候,錢善與捕捉到了她。

玉瀾知道,張太後不是沒看到她,不過是視若無睹罷了。

而此刻,她的貼身宦官錢善與在看到她時,絲毫不怕,玉瀾甚至看他露出一絲笑意,這笑你說陰險,不至于,和善,也差點兒意思。他就帶着這種意味不明的笑容一直和她目光對視,直至走遠。

玉瀾此時別說心裏不快了,而是警鈴大作,她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小皇帝倒是挺懂事,被張太後帶着,完成了整個谒陵流程。之後,皇帝和張太後在下宮院中暫住一宿,第二天回宮。

因為新皇年幼,所有事都是張太後抉擇。張太後到了下宮落腳處,還去慰問了在這裏為先帝守陵的嫔妃。

這些嫔妃都是當年和她一起侍奉先帝的,可惜,不是誰都能生下皇嗣,太後更是只有一個。張太後到頗能體諒衆嫔妃的心思,作為最後的勝者也不屑于和守陵的嫔妃争論。只帶了豐厚的東西送給這裏的嫔妃,本人是一點都沒露面。

倒是對同住在下宮的玉瀾,張太後獨自見了她一面。

玉瀾依然是一身素服,到張太後住的院子裏。一進門就發現屋子裏十分暖,她那走路來時微寒的肌膚得到了撫慰。

侍女洛雪通傳,玉瀾進到內堂,看到張太後坐在榻上,手裏抱着一個暖手爐,正阖着雙目養神。

看到玉瀾進來,張太後微微坐直了身子,睜開眼睛,先露了一臉笑:“元襄來了啊。”

玉瀾坐在洛雪給她搬來的凳子上,聞着屋子裏燒的檀香,聽張太後說她在這裏住了大半年受苦了,玉瀾回道:“在這裏給父皇母後誦經禮佛,自然是不覺辛苦。”

張太後神情微滞,但随即一笑,不以為然,只溫和的說:“當初你自請為先帝守陵一年,想來先帝也感念你的心意。冬日寒冷,你素來有怕寒,還有快過年了,不如你先回公主府休養兩個月。”

玉瀾微笑:“謝太後挂懷,屆時我會向禀報太後。”

張太後看她許久,微笑,也不強求:“好。”

玉瀾和張太後本就沒什麽話可說,寒暄幾句後房間裏竟然有些安靜。玉瀾謝過張太後自請離開,張太後也沒阻攔。

只是出門時又看到錢善與站在正房門口,玉瀾看了一眼錢善與,剛才那點不好的感覺又被勾了起來,只是究竟是因為什麽,玉瀾還沒有分清。

雲舒和珞明在院外等着,看玉瀾從院裏出來,都跟上去。雲舒把懷裏抱着的暖手爐遞到玉瀾手裏,玉瀾抱着暖手爐,走得很慢,但總說不出是哪裏不對勁來,也就只好暫時抛下這個念頭。

自此,張太後再也沒有召見玉瀾,玉瀾也樂得清閑,就連送別時,玉瀾也沒有出這個院門,她只覺得心裏難過。生母上官皇後的陵墓就在父皇旁邊,在這個地方,她跪拜于另一個女子,已經行了一次禮,不想再來第二次。

母後看着她呢。

不可否認,玉瀾和張太後之間,逐漸在把曾經深埋的隔閡和嫌隙攤開在明面上。

當然,這對玉瀾來說完全沒好處——張太後臨朝稱制,大權在握,就算有輔國大臣,也無法掩蓋張太後如今行掌帝權的事實。而對玉瀾來說,她不過是一個長公主,縱然有上官家族做支撐,但上官家族終究是臣子,只要在君臣這個綱常裏,護又能護得了多少?

對玉瀾來說,求得一個好人家嫁了,似乎是她最好的歸宿。可不知道是她心高氣傲,還是不想聽從于張太後。一想到要聽從張太後的安排嫁給她選定的夫婿,玉瀾就起了逆鱗,不想屈服。

幾天後,皇帝回鸾,不久洛陽城發生了兩件和百姓沒什麽關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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