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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寒冬,一場初雪掩住了整個洛陽城。

曾月娘就是在這個初冬嫁了人。

姑娘哭得跟什麽似的,從家裏穿着紅嫁衣出來時,她大膽的撩起頭紗看了一眼檀喆的家門,不其然看到檀喆在家門口給她送行。月娘看到他,這眼淚更是收不住閘了。

檀母看着月娘兔子一樣紅腫的眼睛,也在心裏嘆息了一聲。

月娘喜歡檀喆的事兒整條巷子都知道。本來曾家這些年也有意給兩家結這門親,雖然這算是檀家高攀,但他們也無所謂,畢竟檀喆一表人才,找這樣的女婿不虧。

沒想到檀喆考上進士後被派去了安西都護府,縱然月娘要等檀喆回來,可檀喆歸期未定,曾家也不可能把這婚事就耽擱在檀喆身上,就給月娘找了戶人家。

這戶人家很不錯,乃是從四品京兆府少尹家的兒子,不僅年歲相當,這年輕人還考中了進士,頗有前途,能考中進士,這年輕人長得自然也差不到哪去。月娘父親只是一個京兆府功曹,能攀上這樣的親家屬實是家裏有福氣的。

然而月娘卻不喜歡,每天低頭抹淚,素來潑辣的女郎因為這婚事瘦了兩圈。

檀喆雙手抱臂,微笑着送月娘上了花轎。

他自然不會和任何人說,月娘曾在昨天找過他。

女郎在月夜中一雙眼睛也能看出泛着紅,她帶着哭腔和他說,她喜歡他,只要他願意,她就不嫁。

他震驚于月娘的大膽,卻還是了斷了她的心思。

不僅是因為他如今依然風雨飄搖,更多的是,對于月娘,他确實沒有那樣的情意。所以看月娘不住的啜泣,甚至打他,檀喆還是說了拒絕。

于是今天,新娘出嫁,遠遠看他的那一眼,滿是憤恨。

卻依然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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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喆別開眼去,進了自家小院。

檀母看檀喆進院子,剛才月娘的那一眼她也看到了,只在心裏嘆息兩人的有緣無分。月娘也是她從小看到大的,跟她也親,原來也想過要是成了自己的兒媳,雖然這姑娘性情有點潑辣,但聰慧會掌家,又這麽一心一意喜歡她兒子,喆兒要是與她成親,未必不能收獲一段平凡的幸福。

可惜了,還是欠了些緣分。

不過,抛開這個插曲,檀喆在少府監倒是混得很滋潤。

這個少府諸冶監監丞的活就是看管兵器農具的,雖然忙卻沒什麽技術含量,檀喆上手極快,懂了裏面的門道,就不需要花多少精力了。

這種九品芝麻官平時都是達官貴戚安排自己窮親戚的,大家雖然說有那麽點門道,但實際還是和尋常百姓無異,就算算起來和京都某個大官有八竿子的關系,但實際見也沒見到過。大家都差不多,是以相處也和諧。

正是因為彼此都是識幾個字卻又沒有太多才學不上不下的人,因此同僚對檀喆這個進士格外好奇,當然,也不僅僅因為他是進士,這麽英俊倜傥的年輕人,本來就招人好感,更何況檀喆左右逢源,和誰都處得很好。

不僅是同僚,連他們的頂頭上司也對檀喆甚是喜歡。和上司既然打好了交道,檀喆日子自然過得舒心。雖然這官小了些,但官小風波少,沒什麽事操心,也是這小官的好處。

于是他沒事兒就和張魯一起出去喝個小酒,日子過得逍遙。他不是沒想過自己怎麽突然調回洛陽城,過了這段時間他有了和孫淩當初一樣的困惑,本來他覺得自己調回來是因為張太後,但現在看,未必。

那究竟是誰還能在他去了安西都護府後還想着把他調回來?

檀喆很快就想到了玉瀾,但随即他否定了這個想法。

嫁了那麽個郎君,這楚玉瀾想必已經自身難保了,還能顧到他?

如果玉瀾知道檀喆是這個想法,一定氣得不行。但現在誠如檀喆所料,玉瀾确實沒精力顧上他。

張太後如願了,玉瀾确實對這個丈夫因為厭惡而整日煩躁不已。

其實玉瀾覺得,自己的包容度已經夠高了。

嫁人之前,玉瀾就知道這丈夫人才不夠,不僅她自己看不上,應該也會被皇室貴女們嗤笑。但玉瀾還是忍了。

她對自己有清楚的認知,玉瀾很清楚自己對另一半的要求,要麽真的是一表人才,讓她佩服喜歡,這樣的伴侶如果與其成婚,想必她也願意凡事都讓其一步。

而如果這夫婿不合她心意,那這夫君最好有些分寸,要是聽話懂事兒不在她眼前亂晃惹她心煩,這婚事應該也是能維持下去的。

但偏偏這崔炳就沒有這認知。

一場初雪,玉瀾怕冷,在自己房間榻上歇着,聽到外面有吵鬧聲,她皺起眉:“怎麽回事?”

珞明挑窗看了看,一臉為難的回身禀報玉瀾:“殿下,驸馬在外面和幾個侍衛在玩投壺。”

她話音剛落,外面又是一聲嚎叫,一聽就是崔炳的聲音。

本來就厭惡這個驸馬,聽到這大呼小叫,更加劇了玉瀾的厭煩。她當即把手裏的書一拍朝外面走去,珞明連忙把大氅披在她身上。

玉瀾猛地一把推開門,看自己那驸馬正背對着她,彎腰撅着屁股,試圖瞄準遠處的小小的吸嘴壺。他旁邊站着幾個侍衛,正一臉為難不知所措,尤其看到玉瀾出來,更是吓了一跳直接跪下了——這可是少有的大禮。

那崔炳渾然未覺,瞄了半天,箭扔出去卻還是未投中,又是一陣大呼小叫,伸手就拽旁邊的侍衛陪他一起玩,看那侍衛跪在那不動,才回過神來。

玉瀾玉容緊繃,冷冷的看着他。

崔炳也是給吓了一跳,手裏的箭都給吓掉了,看了看周圍,幾乎要跟着一起跪下,但也算反應快,腿屈了一下竟然站住了。

玉瀾看他那動作,勾起唇角冷笑了一下。

“我倒也不指望你能在科考上有什麽功業,但在這裏喧嘩,成何體統?”

玉瀾這話說得聲色俱厲,崔炳尚且慌了一下,幾乎馬上就要轉身離開。但随即一想,不知道怎麽就沒動,不光沒走,還直起腰來大聲說道:“這麽冷的天,出來活動活動還能強身健體,誰像你一樣一直在屋裏呆着!”

他到底還是有些怕,尤其是看到玉瀾聽到這話冷笑越發明顯。但不知為什麽,他就是在這怕裏生出了一股橫勁兒。

崔炳姑且是有些底氣的。

他是世家大族,出身于雲陽崔氏,這個家族的繁盛時間比大殷朝建朝可長多了。這雲陽崔氏家大業大,尤其現在上官氏被張太後剪除黨羽,像崔氏這樣的世家大族更是冒出了頭。崔炳雖然沒有任何官職也沒什麽出息,但父親是京兆府尹,如今的吏部尚書也出身這個世家。

玉瀾冷笑收斂:“你到底回不回你的房間?”

“我不回!”崔炳聽了這話更橫了,怒氣漸深,讓他不管不顧的嚷嚷起來,“我是你的夫君!你不和我回崔府,還讓我在這公主府住在偏殿裏,成親這幾個月了也不和我圓房!縱然你是公主,你現在也是崔家的人,你枉為妻子,不修女德!”

到底是驸馬,旁邊的侍衛就算有心拉着也不敢貿然動手,就聽他這麽嚷嚷完,聲音之大,整個公主府各處的仆人都聽得到。

在場的侍衛侍女大氣都不敢出,不知道玉瀾有什麽反應。

玉瀾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表情,但那雙眼睛裏清冽的不屑,崔炳還是看得到的。

“驸馬這麽想,我也沒辦法。但既然你來了這公主府,就得聽我的安排。我覺得回偏殿以後,這些氣話驸馬倒是可以自己想想為什麽。”

玉瀾看向旁邊:“來人!送驸馬回房!”

說罷,也不想再看崔炳,任憑崔炳在身後喊叫,她走得頭也不回。

“告訴廚房,驸馬既然覺得今天精力充沛,晚飯也不用吃了,好好冷靜一下,省得吃多了亂說話。”

雲舒一面緊跟着她,一面低聲說是。

回到自己房裏,玉瀾才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心裏依然氣憤,順手抄起一個花瓶,但頓了一下,還是放了回去。她本來就畏寒,加上生了這頓氣,更覺得疲憊了。

珞明連忙奉茶,又把暖手爐放到她手裏。玉瀾靠在榻上緩了一會,許久沒說話。

這樣雞飛狗跳的日子,漸漸成了公主府的日常。

婚後玉瀾不肯和驸馬同住一處,讓驸馬住在偏殿,離着玉瀾住處還頗有段距離,就是為了少和驸馬見面。起先崔炳還算老實,但随着他同族人升到吏部尚書,崔氏世家越發壯大,這崔炳也就不安分了。

雲舒處理完了事,帶了一身冷氣回來,和珞明對了一下眼神,知道玉瀾此刻心情不好,她躊躇了一下還是禀報玉瀾:“殿下,過兩天是靈犀公主開府日,王管家讓我問您送什麽禮物過去?”

玉瀾依舊維持着那種姿态沒有動,回道:“你和王管家挑點順眼的禮物送去就行。”

雲舒點頭,擡頭看了玉瀾一眼,又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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