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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入集仙殿一個月後,玉瀾去見了已廢的張太後。

張太後還是住在清和殿,所有規格還是按照太後标準一切照舊,除了不能出清和殿。當初張太後怎麽對玉瀾的,玉瀾确實也怎麽照顧張太後的。

但權力是一個鮮亮的毒蘋果,嘗了這個毒蘋果的人,很難忘卻當年一呼百應的感覺。

玉瀾去見張太後,清和殿依然花團錦簇,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還是有一些冷清的意味。

張太後正坐在院裏曬太陽,沒有盤發,也沒有捯饬妝容,衣着也素淨,聽到玉瀾過來,拿着扇子躺在搖椅上一動不動,眼皮都沒擡一下。

玉瀾也不在意,順帶坐在侍女搬來的椅子上,就這麽坐在旁邊。

張太後真的一句話不說,某種程度也是給她一個下馬威。

張太後确實覺得自己問心無愧,玉瀾守陵的時候雖然軟禁過她,但吃穿用度她自認沒缺過玉瀾。後來玉瀾守陵一年已滿,縱然她不願還是準她出來還給她找了個好人家嫁了,對,崔炳确實肥胖有病也是個纨绔子弟,但畢竟是高門世家,家世顯貴啊。

張太後覺得沒虧着玉瀾,于是十分有底氣。

玉瀾坐了一會,看張太後一直不作聲,也不介意,自己開口說:“皇帝和玉婵過的極好,太後也不必擔心。”

張太後聞言冷笑了一聲,不軟不硬的回:“我這太後身份不是已經被長公主廢掉了嗎?”

玉瀾淡淡一笑,也不生氣:“我來這也只是告訴太後一聲,讓太後放心,沒有別的想法。”

頓了一下,她繼續說道:“無論如何,父皇駕崩後,太後對我也算仁慈,感念太後那時對玉瀾的照顧。但我想,父皇要的是一個海清河晏的大殷朝,日後我也會攜八弟實現這一點的,不辜負父皇心願。”

張太後那緩慢搖着的扇子停下來了,她終于睜開眼,眼神微冷。

良久,她露出一個古怪的笑意:“你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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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瀾一頓,也跟着笑了:“為何?”

張太後哼笑一聲,有一種過來人的不屑:“雖然我臨朝稱制不過三年,可我也能看出來,這朝堂盤枝錯節,就算是皇帝老兒也不能随心所欲。那些世家大族在自己的底盤都有自己的勢力,在朝堂更是門生旁支若幹,這不過是其中一個部分而已,就這些,你就做不到。”

玉瀾看她搖着扇子淡淡嘲諷自己,她也不反駁,只低頭一笑,頗有些拭目以待的意味。

玉瀾起身:“那太後娘娘就好生歇養着,你的話我記下了。”

張太後看她起身真的要離開,心裏有點意外,但到底沒說什麽。她就這樣搖着扇子,看玉瀾緩緩步出清和殿大門,她的身影婷婷袅袅,卻再也沒回頭。

她真的以為玉瀾來是勸她自盡的,如今見她款款而至又施施然離開,這反倒比勸她自盡更讓她氣郁。

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

玉瀾出了清和殿,繼續處理政務。

她終究是撒了謊,如今這如山的奏折全部直接交給她來批閱,小皇帝身邊為了一群宦臣,鮮少能接觸到這些國政大事。

而就在玉瀾從清和殿出來後的第二天,集仙殿迎來了一個人。

确切的說,也是一個宦官。

但這個宦官,顯然玉瀾十分重視,聽到他來宮裏的消息,竟然起身到殿門迎接,這讓懷恩受寵若驚。

沒錯,懷恩是她下旨從元陵接出來的。

還沒靠近殿門,懷恩就在殿門外對玉瀾深深叩拜:“參見長公主殿下。”

玉瀾連忙快走幾步扶起他:“公公請起。”

懷恩有點踉跄,他在元陵守陵三年,本來就已經年近不惑,身體愈發見差。

懷恩接着玉瀾的力量站起來,依然恭敬的俯首,低聲說:“懷恩祝殿下得償所願。”

玉瀾眼波微動,颔首低笑:“也謝當初公公相助。”

玉瀾和懷恩緣分不淺。

懷恩以前是先帝的貼身宦官,當初先帝遺旨,張太後扶持幼主臨朝稱制,懷恩不想侍奉張太後,自請去元陵為先帝終生守陵。沒想到玉瀾也去了元陵。

玉瀾自請守陵,張太後在她的侍女中安排了卧底,玉瀾獨自去請懷恩幫忙,果然不過幾日懷恩就幫她查出了幾個侍女裏誰是張太後的眼線。

玉瀾知道,懷恩在宮中數十年,一個能夠服侍父皇十幾年的人,對宮裏的關系和人事再熟悉不過。

她現在雖然有監國長公主的名號,然而舉步維艱,有懷恩的相助很重要,至少在這深宮裏,懷恩比她更熟悉。

想想張太後的冷笑,玉瀾只在心裏說,縱使艱難,且要一試才甘心。

另一邊,檀喆的人生也發生了變化。

他在少府監已經幹了近一年,天天和各色人等打交道,尤其是當兵的和農民,因為他管的就是兵器和農具,又不是只負責文書的文官,免不了要和這些人打交道的。再加上性格原因,他還能和一些世家公子喝酒吃飯。

總之雖然是個九品芝麻官,但檀喆呆得如魚得水,很是自在。他也不愁這個小官讓他娶不到媳婦兒,以前打獵種田都有女子心儀他,現在好歹也是個官兒,多得是女子想嫁他。

檀母也給他介紹過很多女孩子,都是檀母心儀的溫婉賢良的良家姑娘,但檀喆也只是笑笑,到底是沒答應。

對未來,檀喆也真的沒想太多。他沒打算在這個地方幹一輩子,但現在也沒有積極鑽營的急迫,畢竟和以前相比穩定了很多,他還是想多玩兒一會。

結果沒想到,一紙調令,檀喆調到了鴻胪寺,做鴻胪寺司儀署令。

這個職位算是升職,但升的不多,正八品下。只不過這個職位接觸的就不是三教九流了,這個活兒主要負責高級官員的喪葬事務。

檀喆接到這個調令也沒多想,讓去就去了。他這樣的人,不管在哪裏幹什麽都混得開吃得開,到了這裏不過兩個月,他就又和周圍的人打好了關系。

這個職務其實很清閑,也不過是負責高官們的喪葬事務,卻和以往的工作完全不同。因為和許多當朝大臣有關系,大家難免私底下讨論朝中官員的八卦,上到官員之間的關系和在朝政見,下到官員私底下的妻妾兒女無所不談,檀喆雖然不參與,但也聽到了不少。

他确實再也不和玉媱見面了,對檀母給他提的女孩也沒有之前那麽抗拒了,但這進步也不過是以前聽都不聽到現在願意聽一下看看畫像,也見過一兩次面。但一次都沒成過,人家小姑娘倒都對他一見鐘情,但檀喆不喜歡的時候向來冷酷,就算傷了少女的心也不肯妥協。

檀母即為兒子的婚事發愁又有些了解兒子不肯輕易娶親的心思。

雖然她不怎麽插手兒子的事,但這麽多年相依為命她也看得出來。即便檀家沒落讓她們來了這糠坊,但檀喆也憑着好皮囊和頭腦靈活一直深受附近小姑娘的喜歡。就算現在境遇不如以往,還有官家小姐心儀于他甚至高官想招他做女婿。

他小時候見過皇室貴女世家小姐,又從小到大都被女孩子喜歡着愛慕着。也因此他打小就養出了這樣驕傲的性子,眼光挑剔,要求高,不肯乖乖就範。

這還是檀母不知道靈犀公主玉媱這幾個月一直和檀喆飲酒品書,要是她知道的話,估計對檀喆的婚事徹底死心。

檀喆并沒有深思他究竟怎麽升了官,而且跨度還這麽大。不是他推測不到,還是因為懶得想。他就這麽混着當着這個差,從同事們的八卦裏也不乏能聽到監國長公主楚玉瀾的事,檀喆也不甚關心。不過從這談話裏也能聽出來,如今朝堂表面的平靜下不乏暗潮湧現。

檀喆能升遷,自然是因為玉瀾的密令。只不過這密令拐了道彎,不是直接發到少府監的,也不是發到吏部的,而是給她七哥楚景宏的。當初楚景宏把檀喆從安西都護府調回洛陽,從九品調到八品也不是個難事。

至于玉瀾自己,剛剛成為監國長公主後,除了搬進集仙殿和衆臣引起明面上的矛盾,其他時候其實還算安分守己。

不是她不想強勢,反而是審時度勢。

玉瀾雖然有野心,也曾經一度對朝政十分感興趣,但以前她游離在外,再怎麽感興趣終究是隔了那麽一層。導致她如今站在權力中心,才發現自己以前的了解遠遠不夠。

更何況張太後掌權這兩年已經對三省甚至地方官員都進行了大換血,盡是不同以往。尤其搬入集仙殿這件事,讓玉瀾意識到,不過掌權兩年,但張太後的勢力比她想的要大,不能妄動。

于是玉瀾當上監國公主初期,确實安分守己。一來自保,二來學習,三來暗自觀察。

她因此很忙,忙得廢寝忘食,就連休息都是在默默出神。

偶爾也會想起檀喆,想他在做什麽。

想他步步高升時,她是不是還在這個監國長公主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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