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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聲脆響,幾個宰相冷不丁打了個突,終于停止了激烈的進言。

玉瀾瞪着他們,她胸口劇烈起伏,氣到幾乎目眦盡裂。

然而理智卻在,玉瀾看這幾個人終于安分了,她平複了一下情緒,理了理衣服,從案前走下去,對那些低頭不做聲的尚書仆射一個一個打量過去。

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兵部尚書龐南棟身邊。

“昔日龐大人的兄長響應□□起兵于淮陽,為幫助父皇牽制南部王義軍主力,龐将軍在金陵城城門上與将士歃血為盟,誓死守衛金陵城!與将士同甘共苦,以兩萬軍隊死守金陵城半年有餘!牽制反賊王義軍十萬大軍!”

龐南棟身體不安的動了動,微微低下頭不語。

玉瀾又往前走了一步,盯住了工部尚書趙瑾丞。

“如今與回纥對峙的趙将軍,和趙大人同為溫川趙氏宗親,那趙大人是否還記得令尊十幾歲就跟随□□起兵,每每随父皇出征必做先行官,曾經僅率兩千騎兵千裏奔襲突擊百濟國都,生擒百濟國王。父皇曾稱贊令尊英勇無匹乃當代第一先鋒!”

趙瑾丞額頭滲出冷汗。

玉瀾看着他發白的臉,冷笑嘲弄:“若令尊看趙大人面對回纥入侵丢失兩州,依然主張求和,看趙将軍退守百裏不敢迎擊,不知道令尊,作何感想!”

趙瑾丞被說得無地自容,扭過頭去,承受不住玉瀾的逼視。

玉瀾又慢慢踱步到盧瞿若面前,還沒走近,盧瞿若就已經深深低下頭躬下腰,眼神閃爍。

“長樂十一年,令兄盧将軍率十萬大軍征戰沙漠進攻鞑靼餘部,整整一年飲沙渴雪,揮師千裏攻入大漠深處,重傷鞑靼上萬人,直接将鞑靼餘部打入大漠深處不敢接近我大殷朝一步,換來大殷西北十年安寧!令兄尚有如此魄力,為何盧大人卻在朝堂都不肯說一句迎戰回纥的話!”

玉瀾冷冷看着幾個大臣臉一陣青一陣白。她站在案桌前,昂起頭,睥睨着這幾個就此沉默的宰相。

“我朝開國二十餘載,以兵馬起家,自君至臣皆征戰南北,所征之地皆為王土!邊塞失守,是民之所苦,亦是國之所恥!衆位大臣此時主和,視國威何在?棄我大殷子民于蠻夷之地,此用意何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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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瀾言辭犀利,目光咄咄。她年輕,卻在此刻聲色俱厲,高昂着頭氣勢迫人。

終于,這些臣子無言可對,只好跪下,高呼一聲長公主英明,以此罕見之禮,贊同玉瀾的主張。

與回纥。

戰!!

玉瀾在政事堂的雷霆之怒一夜之間傳遍整個洛陽城,長公主應戰回纥的主張也被百官全然知曉。但這次不同的是,玉瀾沒有任何顧慮和掣肘,她心意已決,義無反顧。

很快,玉瀾調兵遣将,準備應戰事宜。

拿虎符領兵的,一個是如今北衙禁軍統領江照。江照出征并不意外,自長公主監國,江照就是玉瀾身邊的第一武将,也是将門之後,先帝在時就有意培養他,現在正是江照一展宏圖的好機會。

不過,說不意外,也有點意外,江照生在天下安定之時,縱然沒有什麽戰功,如今也身居高位,重要的是能保護玉瀾安全。玉瀾能讓江照西伐回纥,等于将自己暴露在朝堂危機之中,能這樣調遣,也是玉瀾的魄力。

另一位将軍的調遣就有些出人意料了,此人就是如今鎮守北方的定遠将軍,陸寒尋。

江照率十萬大軍自洛陽城出發,陸寒尋領兵自北部要塞與之在半路彙合。江照出發時,玉瀾帶着皇帝楚景澈于城門送行,她飲下一碗黃酒,望着江照:“兩州百姓就拜托二位将軍了,望将軍一路珍重。”

江照抱拳,鄭重道:“定不負公主所托!”

江照領兵而去,玉瀾站在城門口,目光悠悠,心如滾沙,她在心裏祈禱一切平安。

當天晚上,玉瀾疲憊的靠在軟榻上,她默默出身,珞明他們也不敢說什麽,直到檀喆再度候見,玉瀾讓他進來。

她頗不拘泥于禮,依然靠在軟榻上,穿一件軟銀輕羅百合裙,濃密烏發簡單簪了一支珍珠步搖,烏發如瀑布流淌在胸前,越發襯得肌膚雪白。

檀喆進門,眼觀鼻鼻觀心的,彎腰施禮。

他禮儀十分周到,眼不多瞟半分,腳不多邁一步。

玉瀾一點都不懷疑,只要他想認真,每次出宮門邁的腳走的磚都能分毫不差。

可檀喆不知道,她并不喜歡他這樣安全周到的距離。

太過客氣,就沒有多少情意。

只是現在玉瀾疲憊,沒有心情糾結這些細枝末節,只微阖着雙眸:“一切都如那晚所說的做到了。”

檀喆拱手:“公主聰慧,心有大……”

“行了,別說這些了,”玉瀾把短刀放到身側,她稍微調整了一下身體,側躺着看向檀喆,“檀喆,多謝。”

檀喆一怔,擡眸看了她一眼,又垂眉:“臣不敢。”

玉瀾一笑,沒再多言。

那晚她見檀喆,在集仙殿內,在那張地圖前,他們說了很多。

……

“臣認為,張大人等人所言有理,現今于民而言卻是修生養息十分重要,但因此就縱容回纥侵入我大殷疆域也萬萬不可行,一旦這次沒有給出回纥反應,那就給了周邊部族一個信號,後患無窮。”

“說得有理,但你說的這些別人也都清楚,問題就在于就算出兵需要耗費大量錢財人力,要是贏了還好說,要是輸了也是有後患的。”

“所以臣認為,出兵但不應打持久戰,盡量以快戰結束戰局,最好一年內結束,不要超過兩年。”

“說得輕巧,可問題還沒有解決,”玉瀾來回踱步,“最重要的一個,就是誰來領兵打仗。現在來看,趙英顯然不适合統戰。那□□中還說趙英久經沙場經驗豐富,其實趙英不過是跟随其父親參戰過,現在看來,只能做兵,不能做将。”

說到這玉瀾不由得有些焦躁,她站直身體看向地圖,喃喃的感嘆道:“武将後繼無人啊。”

檀喆望了她一眼。

玉瀾這話并非誇大,如今的大殷朝內論武将,确實有些青黃不接後繼乏力。

“大殷開朝二十七載,父皇名為守成之君,實為開國之皇,祖父以殷□□身份坐江山不過三載,父皇就登基為帝。而且當初主要是父皇征戰沙場,武将也大多跟随在他身邊,那時候确實武德充沛将星雲集。可如今長樂十九年,曾經的将軍年紀漸長,将星逐漸凋零,卻沒有人能夠在安定之年頂替他們的位置,以至于如今需要調兵遣将,幾乎無人可用。”

說這些話時,玉瀾語氣無奈,也有一些懷念,她是從小和父皇一起騎馬玩沙盤推演長大的,對征戰殺伐的武将其實并不排斥也沒有那麽忌憚。

“若是他在的話……”玉瀾輕聲說道,望着地圖,目光悠遠。但很快她就意識到檀喆在身邊,說這話有些不合适,她臉上有些尴尬。

檀喆詳裝聽不見,卻猜出她說的是誰。

大抵是長樂末年年少成名的少年将軍,慕延。

也是玉瀾的未婚夫。

檀喆對慕延并不陌生,當初他和慕延同為先帝為太子有意培養的幕僚。慕延和太子年紀相仿,自小一起長大,武藝卓絕,精通兵法,更是年紀輕輕就擔任了金吾衛中郎将。

要不是天妒英才,慕延就是如今大殷朝的第一将星,當仁不讓。

只可惜……

慕延在随盧将軍進攻鞑靼時,在沙漠遇敵埋伏,命喪黃沙之中。不光大殷少了一位将軍,玉瀾也沒了她即将出嫁的丈夫。

否則,哪會有如今這些事。

玉瀾默不作聲,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檀喆躊躇了一下,打斷這片寂靜:“江照江将軍自幼得先帝照拂培養,雖然作戰經驗不足,但熟讀兵法且武藝精通,此次出兵可以一用。”

“你都說了他沒有打過仗,到底是有隐患的。這次出征回纥不同以往,不能這麽輕易的就把統兵大權交給他。”

玉瀾的回答檀喆并不意外,靜了一會,他再度回應:“如今大殷境外群狼環伺,如果想要培養新的武将,江照将軍是不錯的人選。不過,江照将軍确實經驗不足,倒可以讓其他将軍與他一起,以兩帥的身份共同出征回纥。”

說完他就看到玉瀾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繼而玉瀾就笑了。

“好啊,也可以。那檀大人對于和江将軍一起出征的人,可有人選?”

檀喆腦子轉得飛快,也早有準備,不僅轉到了合适的人,也頃刻推斷出,玉瀾這樣問,應該一開始就是這樣想的。

“臣有一個人選。”

“哦,”玉瀾點點頭,“巧了,我也有個人選,不知道和檀大人想的是不是一個人。”

玉瀾順手把茶杯遞到他面前:“這樣吧,我們一起來寫這個人的姓氏,看看咱們想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檀喆一怔,也不推辭,當即和玉瀾一起沾了茶水在案桌前寫下那個姓氏。

手指一頓,看了看對方,都是一個陸字,兩人對視一眼,心下了然。

定遠将軍兼雲州司馬參軍。

陸寒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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