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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瀾斂起笑容,靜靜地望着他。

相比之下,檀喆反倒是輕松不少。

過去他覺得自己極難和玉瀾開口說出這些,但如今看來,沒他想象得那麽難。

玉瀾垂眸:“這麽多年,檀大人受苦了。”

檀喆坦蕩地笑了一聲:“公主言重了。”

“我父親的事,多謝公主體恤。其實我在大理寺當差時之所以沒去找公主,就是因為我發現翻遍了當年相關的所有卷宗,結果是我父親的案子板上釘釘,根本翻不了案。”

他自嘲一笑:“若不是公主以感念先父戰功而恢複其虞國公身份先父的懲罰也不冤。”

“虞國公當初謀反,亦有被人教唆之嫌。”

說到這玉瀾就不再繼續了,這個話題不讓人愉快,既然檀喆滿意,那就不需要再說什麽了。

“不過檀大人甚是狡猾,回答得隐晦不清,倒是說了許多其他的。”

檀喆大委屈,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旁邊傳來一聲蛙鳴,一只青蛙跳到船沿上,對玉瀾有“呱”了一聲。

玉瀾驚叫一聲從船上站起來,慌亂之中踩到了裙擺,身體不由自己地朝前撲過去。

檀喆要站起來接住她,還沒來得及直起身體,玉瀾就已經不由自主的跌進他懷裏,檀喆身形一晃,和玉瀾一起摔回船艙裏。

檀喆悶哼一聲,手護在船沿,玉瀾有檀喆做墊背,反倒是沒有磕疼的地方。

玉瀾回過身去瞪着剛才她坐過的地方,那只青蛙也受了驚,但跳到船尾出,還在那鼓着嘴對玉瀾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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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瀾剛緩過神來,就聽到頭頂有道聲音。

“你看,連青蛙都覺得你過分了。”

檀喆壓低聲音,卻語帶戲谑。

玉瀾這時候才察覺自己就在檀喆懷裏,本來她還為此有些心悸,但聽了檀喆這話又有點不開心,她順勢擡頭瞪了他一眼。

不料檀喆也正低頭看着她,兩人四目相對,玉瀾愣了一下。

船身晃蕩,水波粼粼,玉瀾呼吸一頓,先沒撐住低下頭來。

檀喆沒忍住,低低地笑了一聲。

他這一笑,讓玉瀾有點不服氣,忍着臉上滾燙的緋紅,拖長音調回:“是嗎。”

“那再過分一點也無妨。”

她仿佛自言自語,卻讓檀喆聽得清楚,檀喆停了笑聲,多少猜到了一點玉瀾的小伎倆,果然玉瀾往他懷裏一蜷,鑽進他的懷裏。

我就知道。檀喆在心裏說道,竟然還有點猜中的開心。

但他還是悠悠的嘆了口氣,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稍微調整了一下身體,讓自己靠得舒服一些。

他的手始終搭在背後的船沿上,沒有一絲貼靠玉瀾的地方。

玉瀾起初身體緊繃,後來想到除夕那一幕,加上檀喆又沒推他,她漸漸也放松下來,反正厚臉皮不是一次了,還差這一回麽。

“檀大人,要不給你許門婚事吧。”玉瀾心情一好,又開始調侃他。

檀喆從善如流:“長公主終于為臣挑到了心儀女子了?”

“心儀女子不還是看檀大人意願,”玉瀾調笑,“檀大人是喜歡溫柔可人的,還是喜歡妩媚風流的?是喜歡知書達理書卷氣的,還是喜歡英姿飒爽的?”

檀喆發現她越說越離譜,終于不再和她鬧:“長公主,差不多行了啊。”

玉瀾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扁了扁嘴:“還不讓人說了。”

她不安分,在那動來動去,檀喆不得不拿手貼着她的後背以免讓她磕到船沿,見她來勁了,他也就奉陪:“那臣要是真的和某個女子心意相通,公主該作何反應?”

聽了這話,玉瀾不動了。

她靜默太久,檀喆有點擔心,但随即玉瀾答道:“那得分情況了。”

“若那女子來路不正居心撥測,我自然不會答應。要是那女子家世清白,人又是頂好的姑娘,給檀大人指個婚,倒也不是難事。”

起初,她說的嚴肅,檀喆聽着還有點緊張,到後面玉瀾壓不住聲音裏的笑意,檀喆也反應過來了:“那這個頂好的标準,公主怎麽定?”

“那得看我意願。”玉瀾十分坦蕩。

檀喆沉默許久,對她拱手抱拳:“公主聰慧,臣佩服。”

玉瀾暢快地笑出聲來。

檀喆無奈地搖頭低笑,看她心情轉好,也稍微放了心,能讓她情緒有片刻舒展也是好的。

“要回去嗎?”檀喆問道。

玉瀾閉着眼在他懷裏調整了一下姿勢:“不要。”

檀喆低頭看了一眼她的發頂,沒再說話。

良久,玉瀾突然問:“玉媱找過你。”

這句話不是問句,是肯定的語氣。

檀喆只覺得後背微微一僵,但還是嗯了一聲。

他主動交代:“中秋節後,靈犀公主找我,希望能給楊祈大人官複原職,至少讓他回洛陽城。”

玉瀾輕輕一笑:“倒是挺會找人。”

檀喆又偷瞄她一眼發頂,不知道她這話是褒是貶,一時間沒敢接話。

“那你為什麽不來找我。”

“找你做什麽?”檀喆撇過頭去,不高興了,“我是那麽拎不清的人嗎?”

“嗯嗯,拎得清拎得清,”玉瀾又在他懷裏動了動,她似乎覺得冷,一直抱着手臂,“檀大人就是脾氣不好,大是大非上從來都英明卓絕。”

檀喆覺得這話不像是誇他,于是抿着唇不說話。

“難為你了。”她輕輕說道。

此後,兩人久久無言。

檀喆搭在船邊的手臂已經有些發麻,但遠不及他此刻心裏的別扭。

話在心裏翻來覆去了很久,他看着天邊涼月:“就那一次,還是集仙殿門口,你眼皮子底下,你不要想那麽多好不好?”

他話音剛落,玉瀾抱臂的手突然軟塌塌地從手臂上滑下來,落在他的腿上。

檀喆吓了一跳,看玉瀾在他懷裏沒有反應,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呼吸平穩,是睡着了。

檀喆松了口氣,又覺得自己剛才的行為很傻,心裏越發氣惱。

原來他鼓了很大的勁兒才解釋的話,她沒聽見。

平時安神茶安神香常備着,也不見她能睡好,偏偏這時候,她睡着了。

他一邊在心裏埋怨,一邊伸出手臂,用寬袖蓋在她的肩上。

這一日過後,檀府舉辦了一次宴會,邀請幾位同僚參加,其中特意邀請了太史居令崔揚,崔揚稱病推辭。

三天後,檀喆親自到崔揚家。

沒人知道檀喆和崔揚說了什麽,只知道第二天,崔揚親自攜厚禮到檀府拜見檀喆,盡管崔揚比檀喆,大了近二十歲。

玉瀾擔憂的事終究沒有發生。

反而因為組織得力,南部水災和北部蝗災均已控制,太史居令崔揚稱贊玉瀾胸有韬略。這個轉變讓玉瀾有些疑惑,但也只是一瞬,她連檀喆都沒有問,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

可也是因為這次的天災,讓玉瀾意識到了兩件事,第一件,地方官員中飽私囊的情況比她想得要嚴重,第二件,北方和南方的交通運輸,比她想得要難。

這兩件事,一個把她氣得差點扔了筆架,一個把她愁的唉聲嘆氣。

這次她倒是沒有立刻和檀喆商量,但檀喆隐約也能猜得到,他倒是不着急,玉瀾想說自然就說了,不想說也有她自己的理由。

無論如何,當前依然是以安撫災民恢複生産為主,玉瀾作為女性的細膩也在這時展露無疑,每一項事宜她都查問得很清楚,她又有雷霆手段,無論是巡查還是當地官員都不敢輕易糊弄。

等聽到受災地區穩定得差不多了,玉瀾甚至想親自去看看。她這個念頭僅僅和檀喆說過,結果遭到了檀喆的反對。

檀喆一點都沒和她繞,他直截了當地問了她幾個問題:“公主你一個人出過洛陽城?你要是大張旗鼓的去,人家肯定拿最好的一面給你看,你說你到時候看到的是真的嗎?你要是悄悄去看,你确定你不需要人照顧?”

檀喆這顧慮情理之中,玉瀾卻不高興了。

“你這不是小看人嘛!”

檀喆雙手抄在身前嘆氣:“公主你考慮考慮情況。”

他倆這兩句對話可千萬不能讓外人聽到。

跟過家家似的。

玉瀾想了想:“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我确實不能大張旗鼓的去,所以得悄悄的。”

得,看來是必須要去了。

檀喆又問:“那你怎麽想瞞過那些官員呢?三天一次朝會,你能當日回來?”

“這個容易。”

“稱病?”檀喆又說出了答案。

“對,但三天一次的朝會,按時開。”

檀喆皺了皺眉:“你是說?”

玉瀾點點頭。

“我說過,這皇宮不是我的,是皇帝的。”

玉瀾真就悄悄出去暗訪了。

她這一走,着急上火的成了檀喆。

檀喆不明白這公主怎麽就這麽倔,非得暗訪,就帶了個珞明和香染,三個女郎出門,你說真要碰到什麽事兒可怎麽辦?

當然,檀喆知道,肯定有暗衛一路護送,可暗衛萬一遲了呢,萬一真的有疏忽呢?這可沒有下次改正的機會。

是以檀喆很氣,當真在玉瀾走的當晚覺得嘴角銳痛,一看,還真起了燎泡。

真是禍不單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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