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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檀喆這個冬日來得比以往更勤了些,幾乎到了天天都來的程度。只是來了就管束玉瀾不要出門,尤其下雪後連殿門都不讓她出來。玉瀾不忿,也時常為自己争取,檀喆有的是法子繞她,但也有被她氣急的時候,就沉默着不說話。

有次兩人都被對方氣得不輕,又都不肯先服軟,以至于讓雲舒珞明看到兩人同坐書房背對着對方的奇景,兩位侍女都不敢說話,全假裝看不見。

檀喆還真戴了玉瀾的做的那個荷包來集仙殿。

如意祥雲和飛鳥蘭草,圖案不錯,但針腳确實粗糙。檀喆還沒說什麽,玉瀾先不好意思了,跟燙了眼睛一樣別開眼讓檀喆以後別戴了。

大雪這日下了場大雪後,一直到除夕天氣倒是一直晴朗,只是冷,得過風寒的玉瀾也就鮮少走出集仙殿,倒也清淨。直到除夕這天又開始下雪,從早下到晚,到了晚上才停,洛陽城有雪映着,加上萬家燭火,仿佛成了一座不夜城,到處都是光亮。

玉瀾這次沒有任性,參加了除夕宴。這次除夕宴依然是雲舒操辦的,比之前都熱鬧,因為這次聚的人很齊。七皇子楚景宏這個逍遙散人今年回來了,還有嫁到邊塞三年的玉嫤和陸寒尋,當然,也有玉媱。

玉瀾的開心是真的。她和楚景宏敘舊,聽他這兩年的所見所聞,調侃他到現在還是孤零零一人也該娶個正妻了。也和玉嫤聊到深夜,終于了解了她失蹤的始末,後怕之餘也安撫她受了苦。又欣喜地接過她做的新衣服,說明天她就穿上。

而守歲的時候,她還是難免想起檀喆,他應該在和檀母守歲,煙花勝景一如從前,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

第二天的元日大朝會和去年似乎沒什麽差別,萬國來朝的盛景是玉瀾監國五年國力漸長的證明,檀喆以百官之首的身份跪拜聖上,這個宰相的位子他已經坐得越發穩當了。

如今民間不僅長公主楚玉瀾威望頗高,就連檀喆也美譽頗多,都說左相檀喆不僅相貌英俊,且有治世之大才,白衣卿相俊才風流,不光是為政為民的名相,還是京城萬千女子的夢中情郎。

要說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也有。

皇帝楚景澈即将十六歲,比玉瀾都高了。

民間一直有傳言,說皇帝楚景澈與長公主不和,這話說得實在有些虛假,畢竟玉瀾和楚景澈從未鬧出什麽争鬥的皇室醜聞。但要說兄友弟恭姐弟和睦,那也确實摻了太多水分。

玉瀾和小皇帝楚景澈的關系一直維持得很微妙。

宮變之前,玉瀾對這個年紀最小的弟弟印象不深,畢竟年紀差得有點大,再者又是張太後的孩子。但這個弟弟倒對她還算友好,不然不至于被她哄一下就寫了那道聖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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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變後,玉瀾也有嘗試和楚景澈聯絡聯絡感情,隔三差五過來看看他,會和他聊聊政事,也會和他讀書寫字。

可她畢竟是宮變奪權的,還是哄了楚景澈寫了那個任她監國的聖旨,楚景澈年少單純,可這麽多年過去了,早就回過味兒來了。

其實最初,楚景澈并不反感玉瀾的監國,這也是玉瀾能聖旨必達的原因。她是不可能假傳聖旨的,那些聖旨全都是出自楚景澈。對楚景澈來說,張太後也好玉瀾也罷,誰監國都一樣。

那時候對玉瀾來說最大的困難就是如何哄住楚景澈不見張太後,畢竟張太後軟禁,玉瀾不可能讓楚景澈見她,就一直半哄半強迫地告訴他張太後生病需要靜養。

本來,楚景澈雖然不願意,但總體算是配合,但孩子到底是長大了,不是哄騙強迫就能壓住的了,随着楚景澈長大,關系越發緊張,百官也看得出來,但至少沒有把這些矛盾擺在臺面上。

如今楚景澈顯然有了自己的想法,玉瀾雖然沒有問過檀喆,但光沖着楚景澈單獨召見檀喆,玉瀾也多少能猜得出來,表面上雖沒什麽大矛盾,但楚景澈跟自己可沒那麽一條心。

好在楚景澈雖然不太安分,卻沒什麽大動作。這不外乎是因為玉瀾如今軍權政權都握在手中,楚景澈平時不親政,并沒有多少自己人,和玉瀾公然對抗,他沒勝算。

目前看來,玉瀾強,楚景澈弱,玉瀾不需要對楚景澈有太多顧慮。但随着楚景澈年歲漸長,許多事也漸漸有了轉機和改變。成安九年,有兩件事成了導火索,把楚景澈和玉瀾表面上的情分給銷毀得差不多了。

第一件事就是楚景澈的婚事。

從去年到現在,請求皇帝楚景澈成婚的奏折不斷增多,這些奏折被玉瀾以皇帝年輕為由通通壓下了。這些楚景澈應該知道,但他又不好親口給自己求娶婚事,只能每天用冷臉來面對玉瀾,好讓玉瀾知道他不高興。

對此玉瀾只覺得好笑,也有些放心,她自然不可能因為楚景澈不高興就給他謀劃婚事,那就只能讓楚景澈繼續郁悶着。

另一件事卻來得突然。

成安九年二月中旬,張太後去世。

死得很突然,明明一月前玉瀾還去看過她,曾經的烏發如雲已經摻雜了星星白發,眼角也有了些皺紋,但精神很不錯,看到玉瀾有點愛答不理,卻也能好好跟她說話。

張太後的死和玉瀾沒關系,至少這些年玉瀾對她有好好照顧,也從沒想過謀害她。

張太後在她的清和殿除了不能出門,其他的全部是太後的待遇,尤其自雲舒接管尚宮局後,更是把之前會錯玉瀾心意暗地給張太後使絆子的幾個宦官侍女狠狠杖責,之後大家更是不敢對張太後怠慢。

這個女人能忍又能活,當初被玉瀾逼下位,就在清和殿悠悠然地住着,也不指望她的皇帝兒子救他,也沒有因為權力被奪就抑郁自殺。玉瀾和她最後一次談天,還一度覺得她能多活幾年,但人說沒就沒了。

走得很急,前一天晚上還在好好就寝,第二天侍女服侍她起床時,發現臉色灰白,人已經沒了氣息。

她有專門看顧她的禦醫,這些禦醫會定期為她診斷,也沒聽說身體抱恙。玉瀾只覺得這死有些蹊跷,她不顧雲舒的阻撓走上前去細看,發現張太後的指甲泛着青色。

玉瀾心裏正疑惑着,外面一陣吵鬧,侍衛似乎對闖進來的人束手無策,玉瀾扭頭望去,楚景澈竟然哭嚎着闖進他五年沒進來過的清和殿。

進來後也不看玉瀾,先是驚呆般在門口站着,望着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張太後,随即哭嚎一聲,沖過去抱着張太後的屍首嚎啕大哭。

玉瀾站在不遠處,雲舒和珞明緊張的将她護在身後,玉瀾面無表情,但這時候她意識到,張太後的死似乎不簡單。

張太後駕崩,玉瀾以貴妃之禮将其陪葬元陵,下令大赦天下,全國為張太後服喪一年,這已經是玉瀾對張月初最大的讓步和厚待。雖未貴妃之禮下葬,但規格是比貴妃高半階的,也是照顧了張月初後來的太後身份。

但依然意料之中地激化了玉瀾和皇帝之間的矛盾。

到底是親娘,五年沒有見面反倒讓楚景澈的補償之心更盛。五年來,楚景澈第一次對玉瀾提出要求,要讓張太後以皇後之禮下葬。

玉瀾斷然拒絕。

楚景澈雖然沒有和玉瀾争執,但緊咬牙關的憤憤模樣玉瀾還是看在眼裏。然而玉瀾也不肯讓步。

檀喆雖然能料到玉瀾和皇帝早晚會有這一天,但也沒想到來得這樣快。晚上去集仙殿看玉瀾冷着臉坐在軟榻上看書,他也知道玉瀾為什麽生氣。

她的心情檀喆十分理解。

上官皇後乃先帝發妻,上官皇後賢名遠揚,去世後先帝悲痛再未立後,玉瀾作為嫡長公主,骨子裏就帶着身為上官皇後之女的驕傲。

相比之下,玉瀾與張太後之間的恩怨反倒在其次了。

這個時候讓張太後以皇後之禮下葬,和上官皇後平起平坐,玉瀾要是痛快答應,那才是真的怪了。

檀喆來了,玉瀾只是看他一眼,又垂眉看書。檀喆想了想,坐在軟榻邊,玉瀾還往裏靠了靠給他騰了個地方。檀喆剝了個橘子,摘了一瓣給她。

玉瀾倒是拿來吃了,臉色卻不好,帶點兒敵意:“你要是當說客勸我給張月初皇後之禮的,那就不必了。”

檀喆笑了:“那你會不會把我從這踹下去?”

玉瀾停下咀嚼的動作,眯眼看着他。

檀喆和她對視一會,看她跟小獸一樣嚴陣以待的眼神,他心裏突然有些難過。

明明知道她的想法,情理之中的決意,何必強迫她呢。

再說了,跟他能強迫得了似的,就算說了,也只是給兩人徒增煩惱。

遂收回目光,嘆息一聲:“罷了。”

似乎是放棄勸說了。

玉瀾有點意外。

檀喆不理,又給她剝橘子,細細地把橘瓣的脈絡給去了遞給她。

“你不是着令史檢查遺體了嗎?我倒覺得現在張太後的死因需要好好查一下”

他這樣一說,玉瀾沉默一瞬:“你也這樣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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