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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喆就瞟了少昂一眼,真的就一眼,再多一眼他都懶得看。

他身體紋絲不動,看着在懷裏掙紮不休的玉瀾,明明心裏氣得不行,還是松了手。這可不是因為少昂剛才的那聲阻止,純粹是因為外人在場他覺得得給玉瀾面子。

玉瀾得了自由,後退幾步揉着手臂,瞪着檀喆神情憤憤。

檀喆也不太高興,又往前一步,抓住要後退的玉瀾,抿着唇給她整理好衣服。

他出其不意的動作讓玉瀾有點意外,擡頭看了他一眼,心裏更意外了一瞬。

檀喆此刻的神情倒不像是生氣,更像是委屈。

“是臣多慮了,看長公主這幾天如此舒心逍遙,臣也就放心了。”

檀喆唇角的笑似有若無,玉瀾冷笑一聲還是瞪着他,倒是旁邊的少昂聽他陰陽怪氣有點替玉瀾不平,忍不住出言:“檀大人怎能如此出言中傷長公主?”

檀喆依舊不看他,只是盯着玉瀾看,玉瀾平複了情緒,笑着反問:“檀大人這話我可是聽不明白,這幾日我哪有讓我煩心的事?”

這話說完玉瀾就後悔了,如此負氣的回答傷人傷己。

果然檀喆身體不易察覺的僵了一下,他眯起眼睛朝着玉瀾走過來。

因為擔心玉瀾,少昂看檀喆靠近玉瀾,連忙上前攔住他,他伸出一只手抵住檀喆胸膛:“哎!”

檀喆身形頓住,低頭看了一眼少昂攔着他的手,心裏終于煩了。

他不耐煩地一手揮開少昂的手臂,這一揮毫無疑問是帶情緒的,讓少昂多少也有點着了惱,又看他還是靠近玉瀾,帶着點不甘心和惱怒,少昂再度伸手攔住了他。

檀喆又揮開他的手臂,他微微皺眉,已經隐隐有了怒意。少昂其實是個聰明人,他看出來了,但他沒有退縮。這時候的他對檀喆敬畏之心不多,那些敵對的情感反倒更多的是出于同性之間的對抗。

于是少昂再度出手,這次他沒客氣,檀喆也沒有。

玉瀾面無表情地抱臂看兩人在她的大殿裏打起來。

動靜太大,外面的珞明和雲舒過來,看到大殿裏兩個男人打得這麽心無旁骛,再看看不遠處淡定得完全不想說話的玉瀾,一時不知道怎麽辦。還是玉瀾對她倆做了個走的手勢,讓她們去外面呆着。

比起玉瀾的淡定,此刻的少昂才是驚訝的那個。

他沒料到檀喆能和他打得這麽有來有回。少昂沒有沒入奴籍前就是習武的,功夫很到家,天賦也好。他自問自己也沒有對檀喆有多手下留情,但檀喆一點都沒落于下風,而且越打越狠。

一看就是練家子,而且是功底頗深的練家子。

少昂有點心驚肉跳。

這個男人不是進士科出身的文官嗎?不是官拜左相穿着長袖寬袍的儒士嗎?怎麽回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玉瀾看兩人沒有停手的架勢,她忍住嘆氣的沖動,看了看旁邊的彩花瓷瓶,尋思了一下放棄砸瓶子的念頭。她拍了拍手:“你倆停下。”

她聲音不大,但習武之人耳聰目明是聽得見的。

檀喆拳風漸收,不料少昂來勢不減,玉瀾這話說完,檀喆收手,接着肩頭就挨了少昂一拳,後退了幾步。

咳咳。檀喆劇烈地咳了幾聲。

這一下把少昂給打愣了。

玉瀾身體晃了一下,還是克制着沒有沖到檀喆面前。當即怒喝少昂一聲,臉色也沉了,少昂不知所措,玉瀾也不看他,只讓雲舒帶他下去。少昂離開時看向挨了一拳不說話的檀喆,氣得咬牙切齒。

他知道檀喆是故意的,利用他拳頭打出來無法收手的時刻,故意挨那一拳的,以他的身手,他躲開完全沒問題。可他偏偏挨了,在長公主面前,讓長公主以為他出手沒個輕重,重要的是在長公主面前賣了個可憐。

心機太重,實在是心機太重!

檀喆可不管這些,他舒了口氣,覺得終于清靜些了。

玉瀾唇動了動,想問他怎麽樣,沒想到少昂一走,檀喆也不咳嗽了,他站直身體:“長公主現在能解釋一下了?”

兜兜轉轉又回了原地。

玉瀾歪頭笑了一下:“解釋?解釋什麽?難道不應該是檀大人解釋一下為什麽今天在我仙居殿裏大打出手嗎?”

檀喆靜靜望着她沒說話。

玉瀾這種時候檀喆是最沒招兒的。

其實玉瀾再生氣也還是講些道理的,至少她能聽你解釋,氣性一過她多少還是能聽得進去一些話的。檀喆最怕的是玉瀾明明有事卻不會立刻表現出來的時候,這時她心裏怎麽想的有什麽決意他完全不知道,且玉瀾随後總能做出一些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

看她自損八百,放到檀喆這就不是傷一千這麽簡單了。

見他不說話,玉瀾想想這幾天自己也過得渾渾噩噩額,又想起集仙殿外他和玉媱那一幕,那畫面和多年前桃花巷一幕混在一處,壓得玉瀾喘不過氣來。

玉瀾不是生氣,而是委屈,說不清的委屈。

檀喆望着她,許久後他說:“我真的沒有主動去見過靈犀公主。”

檀喆其實不喜歡解釋這些。

兩人也都知道,檀喆的解釋玉瀾不是不信,相反,不用檀喆解釋什麽玉瀾也清楚,但她就是不會因此就放過自己和檀喆。

這就是檀喆十分不解的地方,也是他面對玉瀾時唯一的炸點。

玉瀾信他,信他不會去找玉媱,信他有在避嫌,但她又不肯放下這段往事,尤其她不肯放過她自己。

這讓檀喆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地方出了錯,也讓他十分挫敗,他情願讓玉瀾咬他幾口,也好過讓他在死胡同裏迷路。

玉瀾輕輕笑了笑,果然不為所動,反倒思索了一下:“哦,那檀大人讓我解釋,我要解釋什麽呢?解釋為什麽我殿裏有男寵?我倒覺得這是最不需要解釋的,檀大人你說是不是?”

不等檀喆說什麽,玉瀾步步靠近他:“倒是檀大人,說着和靈犀毫無關系,可據我所知,靈犀公主倒是常去檀府拜訪檀大人吶?”

檀喆垂眸看着離自己很近的玉瀾,他很鎮定,也隐隐藏着怒氣:“那是她自己來的,我每次都推脫不見,你暗衛那麽多一定知道?”

“我暗衛再多,也比不上檀大人的手段,檀大人要是想和靈犀幽會,有的是法子掩人耳目。昔日檀大人未及青雲就能與靈犀公主私會,如今豈不更加容易?”

玉瀾一邊說,一邊看檀喆的眼睛漸漸變得幽深,她一顆心高高地提起來,渾身都在緊繃防備,她知道自己觸碰到了檀喆的底線。

“你說這些話,都是認真的?”

檀喆氣過了,反倒冷靜下來,所有的話都忘記了,只留下這一句,問她,你說這些話,都是認真的嗎?

玉瀾的表情似乎告訴他,他問的這話十分可笑。

“難道不是檀大人的所作所為讓人有這樣的感覺嗎?”她壓低了聲音,“否則檀大人為什麽這麽多年從未娶妻,甚至連個侍妾都沒有,難道不是對靈犀舊情未了,為其守身如玉?”

最後的話,給他們今天倉促的見面下了一記猛料。

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吹進仙居殿,紅色的紗幔袅袅揚起來,檀喆無端覺得有些冷。

他整理了一下剛才因打鬥而褶皺的衣服,看着淡青色的長衫他有瞬間的怔忪,想起許久前玉瀾曾和他調笑,說希望他穿上淡青色的衣服讓他看看。

那時他非要拿捏一個姿态不肯随她心願,如今他穿了淡青的衣服踏馬而來,卻只能見她一身胭脂紅繡花裏衣,從溫泉池而來,旖旎慵懶,與他無關。

他看着玉瀾乖戾的眼神,神情漸漸安靜,甚至微微笑了起來。這一笑如春風般和煦,當真是滴水不漏。

一如舊時經年初見。

“是,長公主位高權重,無論有多少面首,男寵,都是理所應當的,臣無權過問。”

說罷,檀喆拱手行禮:“臣告辭。”

不等玉瀾說什麽,他轉身就走。

玉瀾心裏重重一沉,下意識快走幾步,卻只看到檀喆的背影,一如既往從來不肯回頭,月光落在他淡青色長袍上,曳出狹長的影。

玉瀾咬着唇讓自己,她攥緊拳頭讓自己不要出聲,不要喊他。

一旦叫他的名字,你就輸了。她這麽告訴自己。

所以她安靜地,看着檀喆遠去。殿內的人等不來一次回首,殿外的人等不來一句挽留。

這晚過後,檀喆稱病請假半年,本來檀喆稱病就很突然,更讓人意外的是,玉瀾真的準了。

一時間大家議論紛紛,不明白出了什麽事,但更多的還是猜測玉瀾和檀喆鬧了矛盾。

可能有什麽矛盾能鬧到檀喆直接稱病撂挑子的程度?要知道檀喆是玉瀾一手提拔起來的,也是玉瀾如今執政掌權的最重要的依仗,再加上兩人風花雪月的傳聞,無論前朝還是私情,似乎都沒道理讓兩人起這麽大的矛盾。

與此同時,身在檀府的檀喆一下子把玉瀾批複的奏折扔到書桌上,八尺男兒氣到差點站立不住,不得不手撐着桌案。

那請假的奏折上哪裏是半年長假,明明只是三天而已。

“檀卿夙興夜寐,兢兢業業,特許檀卿半年之期,休養身體,床前盡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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