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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喆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望着玉瀾。

他怎麽可能聽不出來,玉瀾這句話時故意氣他的。

可他還是生氣了,真實地生了氣。

又不願意承認,也不想相信她能說出這樣陰陽怪氣傷人的話,以至于他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你這句話時真心的?”

玉瀾回得更快:“不然呢?”

她凜冽地望着他,似乎渾身都緊繃着,防範着。

檀喆心裏狠狠一墜,又覺得荒唐。他不由得想,自己在邊塞聽到這個消息,生怕她有什麽閃失而快馬加鞭趕過來,到底是圖什麽?必然不是圖她此刻将他排斥在外言語相傷。

“好。”他點點頭,不知道再說什麽,又說了個好字。随即一行禮,轉身就走。

走到大殿門口,他的身形霍然停下,掙紮許久,他又回過身:“江照既已被貶為庶民,最好再另行尋找軍中得力的倚仗。蕭涼川和你那個男寵最好都要多斟酌一下。不要冒然行事。”

說完,他似乎唯恐玉瀾再說什麽傷人的話,也不敢在她身上再多停留片刻的目光,再一行禮,轉身離去。

玉瀾在軟榻上靜靜地聽,靜靜地看着。

終究是練過武的人,身姿筆直,就算此刻被變相收回權力,行走時脊背依然不肯彎下半分,也不會回首再看一眼。

這麽多年,一直都是如此。

雲舒進來時,就看到玉瀾看着前方默默出神。她輕手輕腳地給玉瀾倒茶,神色擔憂。

良久,玉瀾淡淡開口:“檀喆如今空有左相之職卻無左相之權,是如何未經我允許就進入這集仙殿的?”

雲舒心裏一驚,連忙跪下:“殿下息怒,奴婢看長公主最近頗有煩思,正好今日檀大人要求見殿下,奴婢自作主張讓檀大人進來,奴婢該死,請殿下降罰!”

玉瀾一只手臂撐在軟枕上,垂眸望着她,她凝望了雲舒好一會兒,輕輕笑了一聲:“哪裏,你自作主張的事,想必不止這一件,雲舒。”

雲舒身體一抖,擡頭看了她一眼,又很快把眸光收回去,不敢說話。

“張太後名為死于疾病,實際死于中毒,這件事我從來沒和外人說過。但想必,雲舒你也是知道的吧。”

玉瀾似笑非笑,一雙眼睛笑得微彎,眼神卻狠厲。

“我把整個紫微城交給你來打理,張太後的清和殿是我強調過最需要嚴密看管的地方。能讓人進去下了毒,那到底是你雲舒沒有能力,還是你私自放人進去的?”

頓了一下,玉瀾輕輕問道:“什麽時候,和皇帝勾搭上的?”

雲舒的身體因為這句話而狠狠僵住,她自顧低着頭,她的額頭已經完全抵在了地面上,一雙藏在玉瀾視線外的眼睛骨碌碌直轉,身體直發抖,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玉瀾本就心情不好,見雲舒低頭裝傻充愣,心裏更氣,一杯茶水砸下來,怒聲道:“說!”

茶杯碎裂的聲音清脆,外面的珞明香染擔心情況跑進來,卻見雲舒跪在地上,茶水濺了一地,坐在軟榻上的是盛怒的玉瀾。

兩個貼身侍女遠沒有雲舒這樣的老資歷,當下駭得一起跪下,為自己沖動跑進來請罪,但自然是不敢說一句為雲舒求情的話——能讓玉瀾氣到這個份兒上,必然不是輕饒的小事了。

玉瀾氣場太強,雲舒在重壓下終于痛哭出聲,只一昧磕頭:“殿下,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殿下我錯了,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求殿下恕罪,求殿下恕罪!”

她一邊哭一邊說着饒命的話。跪在殿門口的珞明香染吓得手腳發麻不敢說話。

要說幾個侍女裏,資歷最長和雲舒最親近的莫過于雲舒,雲舒一進宮就是伺候玉瀾的,和玉瀾一起長大。也因為這資歷和聰穎,雲舒向來最受器重,前幾年玉瀾更是讓雲舒接替中宮之職打理整個後宮。

“你我自小一起長大,我許你管理後宮的權力,位近中宮。卻不想你真的和皇帝勾結反過來要陷害我!”

玉瀾眼睛通紅,她下了軟榻一把捏住雲舒的下巴,讓她看到自己憤恨的眼睛。

“雲舒,我平素待你不薄,你竟這樣中傷于我!”

雲舒隔着一雙淚眼,看到了玉瀾的痛與恨,她心裏一顫,哭得更急了,哭花了臉上的妝容和精心盤好的發髻。

是啊,這些年,玉瀾許了她打理中宮的權力,雲舒雖身在奴籍,身份和權力卻已和珞明香染等侍女不同。

她烏發堆雲髻,眉間貼花黃,穿薄紗綢緞,她在頌芳院掌文印批文書,如今的雲舒,哪裏還是那個打掃侍奉的婢女雲舒?

甚至這些年,她又何曾如此落魄失态,狼狽不堪過?

如今,雲舒只顧在玉瀾的牽制下搖頭,卻被玉瀾一把推開。

雲舒惶急地抱住玉瀾的腿,只知道說着殿下恕罪。

玉瀾甚至不願意多看她一眼,踹開她的胳膊。

“雲舒欺上瞞下,罪上欺主,我念你今年侍奉左右有苦勞,杖責五十大板,流放嶺南!”

成安九年八月,左相檀喆無因休假,帶官放逐,權力架空。

檀喆究竟為什麽被如此安排,作為監國長公主的玉瀾沒有給出任何回應。

但坊間卻傳出似真似假的消息。說檀大人數年前曾與靈犀公主有一段情,而如今靈犀公主休夫,檀大人未曾娶妻,兩人再續前緣,據說還是在集仙殿前兩人眉來眼去,被長公主抓了個正着!

這傳聞傳來傳去甚至傳成了長公主去靈犀公主府正撞上兩人偷情,長公主一怒之下領了靈犀公主的面首回了宮。

坊間傳這些消息傳得津津樂道,玉瀾也聽說了,她無可奈何地自嘲一笑:“大抵是因為他們現在安居樂業才有閑心聊這些事吧,罷了,也算是變相地安慰我這幾年監國做的不錯。”

對玉瀾和檀喆來說,不管是真是假,兩人過得都不好。

顯然玉瀾沒有聽檀喆的建議,喬淮書和顧玉章依然擔任宰相之職。而除此之外,另有一個消息同樣以坊間傳聞的方式快速傳遍了整個洛陽城。

那就是張太後之死。

張太後的死,對外是宣稱得急病不治而亡。如今卻有另一消息傳來,說張太後不是得急病,而是中毒身亡

這個消息的佐證,是玉瀾杖責流放了貼身侍女雲舒。

檀喆聽到這個消息時第二天,他剛在檀府呆了一夜。

洛陽城終究是京都,消息傳得特別快,當然,還是因為檀喆有自己的門路。但聽到玉瀾杖責流放雲舒時,檀喆心裏還是咯噔了一下,算算時間,應該就是他昨晚走了不久之後發生的事。

檀喆想着怎麽事情變成了這個樣子。

雲舒對玉瀾而言有多重要不言而喻,從小一起長大,雲舒陪着玉瀾經歷了守陵和嫁人等最黑暗的時候,後來玉瀾還給她打理後宮的職責顯然是器重她的。

未曾想是這樣的結果。

檀喆在檀府思索這件事,總覺得哪裏有些奇怪。這時候書房外有人敲門,檀喆說了聲進。

門被打開,進來一位薄肩細腰的小姑娘,一張臉倒是豐潤,檀喆本來無心關注這個小婢女,但擡眸卻發現這小婢女正偷看自己,察覺到檀喆的目光立刻收回眼神,托着一個食盤走得袅袅娜娜:“主君今日操勞,早點用晚膳吧。”

檀喆垂眸看着那食盤,做的都是他平時愛吃的。他又擡頭看向那個小婢女。

十六七歲的樣子,還有點青澀,尤其在檀喆面前似乎更加害羞,但那種手足無措的樣子就像練了好多次一樣,是種恰到好處的羞赧。

檀喆挑了下眉,他順手拿了一個糕點,突然慢條斯理地說:“你長大了。”

“你之前,還只是個小丫頭的模樣,”檀喆虛空比劃了一下,對她一笑,“好像只有這麽高。”

那小婢女先是一愣,繼而露出害羞的嬌笑:“奴婢來的時候不過十三歲,來這三年了,承蒙主君記得。”

檀喆又是一笑,心想他哪裏是記得。他看着手裏的糕點:“這晚膳是老闫讓你送來的還是你自作主張送來的?”

本來還嬌羞而笑的小婢女被他這樣發問突然一愣。

檀喆淡淡一笑,把那糕點放回去。

“母親當年選婢女時,肯定沒想到千挑萬選百般約束,還是選了一個對主君有想法的。”

他挑明了這小婢女的心思,擡眸看她一眼,這一眼不怒自威,那小婢女吓壞了,當即跪下,檀喆讓她站起來,又把管家老闫叫過來,一擡下巴:“給這婢女點銀子,從哪來的再送哪去吧。”

任由那婢女哭求,檀喆也不為所動。

那婢女被老闫帶出去,檀喆不由得想起那個被玉瀾杖責的雲舒。

人往高處走這是情理之中,但這高走用的是什麽手段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玉瀾能給雲舒杖責流放這麽重的責罰,難道是雲舒暗地和皇帝聯手陷害玉瀾?

但檀喆想了想,總覺得什麽地方,有哪裏,不太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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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得不先打個預防針,女主未必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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