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四樁喪事

兩日光景，秦府的天塌了。

那些丫鬟下人們全都驚慌失措，生怕惹禍上身，每日都有不少人私逃離開。君瑤沒有時間管他們，她要抓緊安排人準備老太君和秦不如的喪事。對了，還有秦壽，雖然他現在還沒有死，但也只是幾個時辰的事了。

示衆三日，這麽快就已經到了第三天。街口，秦壽已經從議論紛紛的路人那裏聽說了秦不如和秦府老太君暴斃身亡的事。老太君的生死他不在意，可是秦不如死了，誰來救他呢？

秦壽仿佛此刻才意識到，他要死了！他真的要死了！

秦壽雖然任性，但說到底并不笨。如果沒人來救他，那他最多只能再活這幾個時辰。秦不如死了，救不了他。那些他想要全部殺掉的人，他們都活着，死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秦壽從未這麽驚慌害怕過，他幾乎難以相信這個事實！這怎麽可能呢？在秦壽心目中，他口中那個老不死的爹爹秦不如絕對是無所不能的！無論他闖下多麽大的禍，秦不如都能幫他擺平。這樣萬能的爹爹，怎麽就死了呢？他死了也就死了，怎麽，自己竟然也要死？

秦壽這樣驚恐的想着，終于忍不住落了淚。他不想死，一點都不想死！

盡管他此時已經完全沒有了人的模樣，整個人就像一團潰爛的腐肉一般匍匐在地上。身上折斷的骨頭不斷的令他疼痛，傷口被蒼蠅圍着，所散發出來的味道令人掩鼻。這根本就不能算作一個人了……

但秦壽自己卻沒有意識到，其實從很久以前，他就已經不能算作一個人了……

在驚慌恐懼中過了兩個時辰，終于到了正午時分。刑場上人聲鼎沸，最後的時刻終于到了。

秦壽身上每一處都在顫抖，哆嗦得像是一團腐臭的爛泥。當劊子手拖着他，将他拖到刑架上時，他忍不住流下淚來，用頭在地上拼命的磕碰着，口中嗚嗚囔囔發出懇求的聲音。

見此情形，刑場上頓時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哭聲和叫罵聲！大家的憤怒和悲痛都已到了極點！原來這個惡魔也知道害怕？他竟然也能感受到疼痛？那那些被他傷害、被他殺死的人呢？他們難道不會疼嗎？

劊子手自然不會理會他的舉動，只是厭惡的一皺眉，然後毫不客氣的将秦壽的頭套在絞架上。感受到繩索的觸感，秦壽的嘴唇顫抖着，無助的看向了周圍。

周圍面對着秦壽的方向擺放着很多人頭，圍觀的人看不到，但秦壽卻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些都是秦壽的那些惡友走狗們，他們跟着秦壽做盡了壞事，手上多少都有幾條人命，判一個斬刑并不虧。秦壽驚恐的看着那些人的頭顱，那些人臨死時大多都面帶恐懼，一個個睜着不甘心的雙眼看着秦壽，令他更加害怕！

只是說到底這些人死得并沒有多少痛苦，并不像秦壽這個罪魁禍首一般，是受盡苦楚和辱罵才死去。之所以這樣安排，也是為了打破秦壽的最後一絲心防，讓他徹底絕望……

秦壽終于明白，再也不會有人幫他了。他的意識一片空白，身體更是控制不住的抖個不停。

劊子手不會等人，時間一到，監斬官一聲令下，劊子手慢慢收緊了手中的繩子，一點一點的，将秦壽帶入死亡的深淵。那些被秦壽禍害過的人們不甘心讓秦壽就這麽死了，讓劊子手盡量拉長行刑的時間，他們就是要這樣，看着秦壽慢慢的死去。

秦壽慢慢的睜大眼睛，生命正從他的軀體中流失。他張大嘴似乎要呼吸更多的空氣，眷戀的努力擡着已經折斷的雙手，無力的掙紮着，最後慢慢的不動了。

而刑場上，沒有歡呼，只有此起彼伏的哭聲，一陣連着一陣……那些苦難的人們已經壓抑了太久太久，等待得太艱難太艱難，這才等到這一天的到來。從此往後，那些死去的冤魂終于可以瞑目安息，這些受苦的人們也終于得以心安。他們的委屈和憤怒都随着秦壽的死，消失在記憶裏了……

秦府很快便知道了消息，得知消息的時候，君瑤正在置辦秦不如、老太君和秦壽的棺木。她聽到這個消息，也只是輕輕點了點頭，沒有表示任何不安。

君瑤當然不會為秦壽感到悲傷，她也不屑為秦壽流虛假的眼淚。但是君瑤卻猛地想起了另一個人，李姨娘，似乎有些日子沒見到那個鐘情于秦壽的女人了……

心裏突然有些不祥的預感，君瑤叫過珍珠吩咐道：“你去看看李姨娘在做什麽……”

珍珠聽了，馬上回答道：“李姨娘她一早來過，抱着香姐兒聊了好一會兒，看起來倒有幾分開心。她待了大約有一個多時辰，告了個別就走了。”

君瑤聽了，不由得微微皺起了眉頭，她有些埋怨的問珍珠道：“你怎麽不來告訴我？”

珍珠有些疑惑的和琴雪對視一眼，琴雪接話說道：“夫人您忙着籌備喪事，這點小事怎麽用得着告訴您呢？”

喪事……是啊……秦不如死了，老太君死了，秦壽，他也死了……

君瑤站在那裏，愣愣地站了半天。她猛地想起了李姨娘那時的表情，當君瑤問起李姨娘的歸宿時，李姨娘那種執着、決絕的神情……

君瑤突然心跳加快起來，她身子一歪，微微後退了一步，堪堪站穩了腳跟。

“快！去李姨娘的住所看看！”君瑤心神不定的對珍珠和琴雪說，“我覺得她可能有事……不不，我還是自己去看看吧！”

說完，君瑤就跌跌撞撞的走開，腳步匆忙的向李姨娘的住所奔去。珍珠和琴雪見了，不由得吃了一驚，她們兩個趕忙跟在了君瑤身後。

走近李姨娘所住的小院，遠遠的，君瑤頓住了腳步。不為別的，她聽到了哭聲。

心中的不安和悲傷越發擴大，君瑤扶住門框，咬了咬嘴唇，移步進了屋內。

低聲哭泣的是兩個丫鬟，她們正圍在李雪娘身旁。李雪娘穿着她最體面的一套衣裙，安靜的躺在那裏，雪白的脖頸上有着無比清晰的一道淤痕。

兩個丫鬟見君瑤來了，哭着說：“夫人，我們姨娘本來好好的，但今天早上起來，她獨自發了一會兒呆，就打扮整齊出了門。她去看了會兒香姐兒，在那裏待了一個多時辰。我們問她是否要等着夫人，但她非要回來。然後，我們兩個被她叫去廚房拿點東西，結果回來就發現……夫人……可不是我們照顧不周！姨娘她這是起了這個心思，我們攔也攔不住啊……”

君瑤聽了這兩個丫鬟的哭訴，慢慢的嘆了口氣。她看着面前的李姨娘，眼中突然有些酸澀，忍不住開口說：“你怎麽就這麽傻，難道不能……難道就不能再走一步嗎？”

兩個丫鬟聽君瑤這樣說，頓時又哭了起來。此刻躺在榻上不動不動的女子，是沒法再回答君瑤的話了……

君瑤又記起那日她和李姨娘的談話。那時的李姨娘，面露君瑤從未見過的決絕。那樣的面容說起來，有種出離凡世的美麗。她就那樣泫然欲泣的對君瑤說：“黃泉路上，他總能看我一眼罷……”

唉，君瑤想起了那正要運抵秦府的秦壽的屍身，頓時有些失神。即使是秦壽那樣的男子，這個世上，到底還是有愛着他的女人存在。秦壽啊秦壽，你若黃泉路上有知，千萬不要忘了她……

這世上總有一種女人，能把錯誤堅持成傳奇。

君瑤又看了李雪娘一眼，她忍住心中隐隐的心痛，低頭對珍珠說：“吩咐人去多置一副棺木。還有，讓人傳出去，秦府姨娘李雪娘以死殉夫，堪稱烈女。還有……請李雪娘的家裏人來見她最後一面吧……”

吩咐完這些，君瑤慢慢轉過身，走出了那間屋子。她抹去眼角的一絲淚痕，心裏突然微微的有些發熱。李雪娘，她的一生雖然荒唐，但也是個至情至性的女子……

三日光景，秦家添了四樁喪事。秦不如和老太君的遺容還算安詳，秦壽的屍身已經看不出模樣，而李雪娘則嘴角含着微笑，似乎達成了她一直期盼的願望。

李雪娘的死訊一傳出去，她的爹娘兄弟都來了。這些親人看着自家女兒的屍身，難以掩飾自己的悲傷。君瑤承諾他們，會将李雪娘的屍身葬入秦府的祖墳，讓她的魂魄有所依靠，不至于會成為孤魂野鬼。

李雪娘死殉夫君的名聲就這樣被傳了開來，和君瑤孝順知禮的名聲一樣，很快成了衆人贊頌的對象。

對于李雪娘的喪事，君瑤和秦家一些旁支的長輩進行了溝通，想将李雪娘葬入秦家的祖墳，和秦壽以及秦壽的原配夫人葬在一起。秦家的分支長老們在這件事上倒沒有多作糾纏，這件事就順順利利的辦成了。君瑤心想，倘若死去的李雪娘知道她得到了這樣的名聲，恐怕也能夠安心瞑目了吧……

四樁喪事過後，秦府只剩下君瑤這個寡婦和兩個年幼的女孩兒。這偌大的秦府，眼看着就要這樣散了。

君瑤明白，皇上是不會留下秦家的，如果不想讓皇上違背誓言抄家，那就得按照當初老太君的意思來。她陸君瑤，該是離開秦家的時候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快完結了，攻略李姨娘！

她确實也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