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勢要老天涯

潛城被稱為“魚米之鄉”,這裏的人以米飯為主,而潛城管轄的龍鎮人也不像城裏人那般講究。當地居民多是莊稼漢,沒有固定的吃食規矩,一日兩頓純米飯,頭一餐上午九十點,後一餐下午四五點。

于是南飛早起的時候就看見擺上桌的早餐是白米飯,旁邊擱着特色醬“嘗香思”。

黃笙說,“随便吃點,等下帶你四處逛逛。”

南飛頭一次早餐吃白米飯,還是沒有任何配菜的白米飯,臭着一張臉說,“待客之道?”

黃笙用勺子挖出一大坨醬放到白米飯上,然後用筷子将醬裏面的牛肉幹挑出來放到南飛碗裏,讨好的說,“牛肉幹都給你。”

南飛氣悶,挖了一口白米飯混着那粒指甲蓋大小的牛肉粒吃了進去。

醬裏面的牛肉粒有些老,醬混着豇豆,用玻璃罐兒封着,味兒都入了裏肉,嚼勁十足卻又滿口香麻。當地特産的大米糯香軟口,醬的風味與其一混,便是他從沒嘗過的獨特味道。

南飛頓了頓,伸手撈過桌上的“嘗香思”,挖了一大勺子醬放碗裏,“哼哧哼哧”的開始大口吃飯。

黃笙笑了笑,也大口大口的吃。

南飛說,“你吃飯就行,別動醬!”

黃笙哼哼唧唧,卻也聽話的就真的只吃白米飯了。

吃完黃笙帶着南飛出去玩兒,出門的時候豔陽高照,可走到蝦田處天色就變得昏暗起來,烏雲黑壓壓的,道旁香樟樹的葉子也被西南風刮得“嘩啦啦”作響。

不消片刻,便聽到窸窸窣窣的雨聲。

暮夏時節的雨不講絲毫道理,且是來得急,來得猛。雨從西南方向一路下過來,黃笙便拉着南飛在田埂上瘋狂的奔跑。

雨滴在後面跟着追,“嘩嘩嘩”的砸在地面上,一砸一個小圓坑。

南飛說,“媽的,你這破地方什麽鬼天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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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笙一把拽上南飛的胳膊,大聲說,“媽的你快跑啊,前面就是養蝦人的棚,趕緊過去躲雨啊!”

兩個人四條腿,到底抵不過千軍萬馬奔騰而來的雨滴,才跑出三十來步就被淋了個透。

黃笙說,“快跑!”

南飛一揮胳膊甩開黃笙的手,說,“跑個屁,濕都濕了,你跑前邊兒就沒下雨了啊?傻缺!”

黃笙:“……”

兩人趕到蝦棚的時候頭發都開始淌水了。

黃笙搭一條長板凳,兩人就坐在蝦棚底下,他将衣服下擺擰成結,擠出了幾滴水。

南飛說,“跟着你怎麽就這麽倒黴呢?”他看了看天,說,“媽的,太陽出來了。”

黃笙将自己的衣擺擰的再擠不出水了就過來給南飛擰。

他蹲着,南飛坐着,他将南飛的衣擺揪成一坨,然後雙手反着擰,擠出了不少水。

南飛垂頭看他,他只能看到他專注的頭頂漩渦。看着看着便心癢癢,他想,完了完了,老子真是連這個人的頭發漩都喜歡上了。

幾乎本能的,難以克制的,他伸手戳了戳黃笙的發旋。

“幹嘛?”黃笙擡頭。

“不幹嘛。”南飛說。

面皮子忽然有些發燙,心裏波濤洶湧,表面卻是波瀾不驚。

黃笙半跪在地上去給他擰褲腳的水。

南飛再忍不住。

他說,“黃笙,我……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黃笙“嗯”一聲,松開南飛的左褲腿,又去擰他右褲腿的水。

南飛說,“很久以前,知道世上有個你。後來一年四季,春光開在往事裏。兩人相約看櫻花,晝夜都是慢鏡頭。三不五時念你的好,七老八十牽誰的手。嘆息改變不了風向,可能記得住,可能想不起,一切很合理。”

黃笙“哎”一聲,說,“張嘉佳寫的,你喜歡他?”

南飛猛的站起來,怒道,“誰喜歡那個死胖子了?!”

黃笙說,“哦,我喜歡張嘉佳那個死胖子。”

南飛:“……”

“你別說話,你聽我說。”

黃笙說,“好的。”

于是他又坐回長木椅上,短袖的廣袖蹭刮着南飛的胳膊。

南飛不知道是胳膊癢還是心裏癢,他出口又是一段話,“我就在這兒,什麽地方都不去。我喜歡你,像生活在以你命名的朝代裏。像你遺失的子民,每夜修補一個盛世。人們山南水北,人們各奔東西。我不辛苦。我可以。我喜歡你。”

黃笙怪異的盯着南飛看,“還說你不喜歡那個死胖子,你看你念的都是他的話!”

南飛氣急,“你他媽能不能總提那個死胖子,你就不能聽聽它的內容嗎?!”

黃笙生怕南飛一生氣就拆了這個蝦棚,然後又要賠錢。于是他說,“哦,好的飛哥,聽您的。”

南飛大叫:“你比我大!你別裝嫩了,你個二十一歲的老處男!”

黃笙:“……”

黃笙沒話反駁他,他确實是個二十一歲的老處男啊。

他低垂着頭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說,“南飛,你喜歡我。”聲音有些發抖。

南飛臉詭異的紅了,雙手忽然不知道該往哪兒擺,內心裏又鬧起了別扭,他更大聲的叫喚,“我什麽時候說喜歡你了?!你個老處男!”

黃笙忙捂住他的嘴,說道,“別叫別叫,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是我喜歡你。”

南飛:“?!”

“嗯,我喜歡你。”黃笙說。

說出這句話他也有些詫異,那埋在心底的秘密就這麽說出口了?!就……這麽輕而易舉毫無防備的,說……說出口了?

黃笙的臉開始發燙,他不敢去看南飛的表情。

事實上南飛也沒有什麽表情,他整個人都變得僵硬起來,坐在木椅子上像是一塊水泥由着鋼筋支撐着戳在了泥地上。

好一會兒,南飛才吞吞吐吐的說,“恩,我也喜歡你。”

黃笙垂頭看濕了的褲管,他有些艱澀的說,“不是你說的那種兄弟朋友間的喜歡,是那種……那種喜歡。”

“哪種喜歡?”南飛問,心髒跳的快要從嘴巴裏蹦出來了。

黃笙終于擡眸對視上南飛,開始語無倫次了,“就是那種,那種,想和你做愛的喜歡。看着你,碰一下你,下面,會……會起反應的那種。”

南飛:“……”

天吶,他覺得血管就要爆裂了,他瘋狂的想要在蝦田的泥地裏滾上幾圈以排遣心中的燥熱。可是他要冷靜,對對對,冷靜,他現在正在被一個人告白,這個人正是他不久前試圖要掰彎的人。

于是南飛竭盡全力做出一副面癱臉來,繼續等着黃笙後面的話。

會是肉麻的情話麽?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且許情深共白頭?

啊啊啊,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啊,太他媽肉麻了!

不會是……610吧?

念及此,南飛在夏日的豔陽裏,打了個哆嗦。

黃笙見南飛表情呆滞,身子還微不可見的抖了抖,他心裏一空,頓時臉上血色全無。

他想,算了,破罐子破摔吧,一看見就想和他上床的男人還怎麽做兄弟啊?!豁出去了!

他說,“你不要覺得我惡心,我是認真的在和你說這個話,我也糾結了掙紮了許久。我喜歡你,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當然了,你別生氣,我不是說你是女人,我是說我喜歡你就像男人喜歡女人一樣。”說到這裏,覺得邏輯不通,他煩悶的抓了把頭發,試探道,“似乎也不能這樣說,好吧……我也不知道要怎麽說,但是你應該能懂吧?”

南飛仍是不做聲,手卻是垂在下面死摳椅子腿兒,直到摳了一指甲的木屑兒。

黃笙說,“你可能覺得我這樣很惡心,可是我也沒辦法,我就是喜歡你,我和你在一起總是容易産生沖動,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像是個禽獸一樣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我就這麽一顆心,我也希望能給一個女生啊,可是不知道怎麽的,就黏在你身上了。”

“你別有壓力,我喜歡你,卻不想給你帶來困擾。你要是不想這樣,我就離開,離你遠遠的……”

“我也喜歡你。”南飛說,“和你一樣的喜歡。”

“再不打擾你的生活……”黃笙還在感傷,說到一半猛地停住,“啊?”

“我說我也喜歡你。”南飛重複。

“啊?”黃笙一臉懵逼。

南飛又開始大吼,“你他媽是聾了嗎?我說我也喜歡你!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

黃笙:“?!”

“那你剛才還說不喜歡我這個21歲的老處男,你剛才念張嘉佳的話是在詩歌朗誦麽?”

南飛:“……”

黃笙開始得寸進尺,“是你先跟我告白的,呵呵。”

南飛說,“滾!”

黃笙湊過去抱着南飛的一只胳膊,呵呵呵呵的笑。

過一會兒,黃笙說,“你什麽時候喜歡我的?”

南飛不答反問,“你呢?什麽時候發現喜歡上我的?你喜歡我什麽?”

黃笙說,“在你的學校,帥。”

南飛拍了一下黃笙的頭,嗤笑他,“膚淺!”

黃笙說,“去看蝦田麽?”

南飛看了一眼太陽,又往地上踩了兩腳,鞋子裏的水“咕嚕咕嚕”響。

他不懷好意的看着黃笙,笑得奸詐又淫邪,他說,“不看了,咱們回去煮蝦。”

黃笙:“……”

“你又要吃蝦啊?還是和昨天一眼的麽?加蒜蓉不?蝦是要老一點的還是嫩一點的?要啤酒麽?啤酒要雪花的還是金龍泉的……”

南飛一把扯過黃笙,然後猛地壓上了他的唇。

“不是那個蝦……”嘴唇貼着嘴唇,一句話說的含含糊糊,他的手游離到黃笙的後頸處,對着他那塊略略突出來的骨頭按了按,聲音低壓而性感的說,“是這個蝦,剝了殼的,紅透了的蝦。”

黃笙:“……”

作者有話要說: 【勢要老天涯】——雙跪佛前戲舉手,勢要老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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