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陸山河巋然未動, 目光緊鎖在宋悠臉上,眸底幽暗處湧動的暗潮一瞬間凝滞,更添了陰沉晦暗。

宋悠深吸氣, 在心裏默念了幾遍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咱倆如今, 還沒親近到能随便拉扯摟抱的地步吧?”

她定了定聲, 逐漸平靜了語氣,眉梢斜下, 皺眉瞥着被陸山河捁住的手腕, 換了個說法, 繼續講道理,“難不成你在外面說話談事也得把人拽着聽才行?”

随着她出聲, 陸山河臉色一點一點冷下來。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眸底蘊着的晦暗陰潮傾數沉落, 赫然松開指節。

男人斂了視線, 擡手,将宋悠擦得半幹的袖子往下捋, 胳膊橫在她眼前, 一字一頓地冷笑:“這叫沒親近到随便拉扯?”

既然不喜歡他碰她,她又何必故意示好?

掐他、踹他、砸他, 哪一樣不夠主動親密?

宋悠一下子氣滞。

陸山河簡直是倒打一耙!

怎麽着,他嫌她碰他胳膊了?

狗男人就不配她道歉示好!

瞥着陸山河面上冷笑, 宋悠同樣冷了臉,轉了轉被捁得有些僵硬的手腕, 氣到極處,反而更清醒理智, 面上什麽表情都沒有, 往後坐回案幾上, 面朝陸山河,端出公事公辦的語氣,不緊不慢地接話:“未經允許碰了陸總您胳膊,是我失了分寸,不好意思。”

她神色冷淡,白皙面容浸在柔光中,目光幽靜地直視着陸山河,繼續說完後話,“也希望陸總以後拽人之前深思熟慮一下,至于摟抱——”

宋悠移開視線,極輕地笑了下,“就不用陸總費心幫忙了。”

她側身拿了案幾上的茶杯,站起來。

沙發與案幾間距離本就留的不寬,兩人相對而坐便占了大半空間。

剛繞開陸山河,邁開腳步,沒留意絆了一下,宋悠腳底頃刻踩空落地,腿直接磕在了案幾邊角,正好撞到昨天碰過的地方。

案幾晃蕩兩下,身體與硬物碰撞的沉悶聲在書房裏顯得極為明顯。

鑽心的鈍痛瞬間自小腿傳上來,宋悠痛得吸了口氣,生理反應下眼淚不受控制似的漫了出來,整個人直接坐回了案幾上,只覺得半只腳都開始麻木。

她手裏的水杯也沒拿穩,砸落在陸山河胸前。

被水暈開的玫瑰花瓣倒了他一身。

杯子滑落到半截,被陸山河擡手接過,撂到沙發角落裏。

他站起來,俯視着宋悠。

男人身影映射下來,眼前驟然昏暗。

宋悠一句話也不想跟他多說,沒看他,只閉了閉眼,把湧到眼眶的潮意壓回去。

她要是當着陸山河面流眼淚,他還指不定以為她想訛他呢!

陸山河目色沉沉地看她一眼,伸手,握住她垂在一側的胳膊,微微用力将她拉起來,順着她胳膊往後攬住她肩膀,另一只手繞過她腿彎,輕而易舉地将人抱進了懷裏。

宋悠氣都不想氣了,伸手用力推他:“不用你幫忙!”

狗男人聽不懂人話,才跟他說了不要亂動手動腳,他抱她幹什麽?

都是成年人,碰了下腿而已,痛一陣就完了,她還沒那麽嬌弱!

因為疼痛,她聲音帶了些顫。

本就浸了淚的眼眸中漫了潮濕,有些泛紅,看着仿佛是受了委屈,比先前更添了幾分意料之外的柔軟。

陸山河定定看着她,視線在她泛着潮意的眼眸處頓住。

須臾的寂靜後,男人磁沉聲音自宋悠頭頂落下來,浸着幾分意味不明的壓抑:“我什麽時候說不讓你碰我了?”

宋悠停下動作,驀然愣了一瞬,有些莫名地看他一眼。

這話說得,她怎麽有點兒聽不懂了?

什麽意思?他難不成還想讓她碰他?

想到此,宋悠心底突然一個激靈,思緒戛然而止,抵在陸山河胸前的手仿佛碰了什麽不該碰的東西似的,一下子拿開。

她怎麽覺得,這話聽着有點兒莫名其妙的暧昧呢?

陸山河視線下移,睨着她突然撤回的手,沉隧眸底壓着的暗潮一點一點湧出,仿佛下一刻便能将人吞沒殆盡。

他眼裏壓着暗流,意味不明地盯着突然安靜下來的宋悠,頓了一瞬,移開視線,一言不發地抱着她站起身,往書房外走。

書房外頭,剛收拾完廚房轉出來的劉姨冷不丁地看見陸山河抱着宋悠出來,頓時吓了一跳,急急地問:“這是怎麽了?”

太太前幾天才腦出血住了院,劉姨立馬懸了心,擔心宋悠身體又出了問題。

陸山河停了下腳步,垂着視線看宋悠。

宋悠面無表情地斜他一眼,也沒指望他吭聲,揚聲安撫劉姨:“沒事兒劉姨,我腿磕着了。”

劉姨提着的心總算落回去,松一口氣,再看兩人一眼,這一下,就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面往儲物室走一面眉開眼笑地說道:“磕重了得擦點兒藥才行,儲物室裏有藥油,我去找找。”

她就說,夫妻倆但凡有一方上了心,就沒有合不了的!

看看,這才幾天,先生跟太太就親近多了。

眼看着劉姨眼裏的笑意壓都壓不住,宋悠認命又氣餒地捂臉。

這別墅裏日常就五個人,陸山河抱她的情形,陸淩跟劉姨都看了個一清二楚,現在就差經常在外跑的老陳沒看見。

算了,都這樣了,她也用不着刻意解釋了。

反正陸山河性冷淡,她就當他不是男人好了。

他抱她這事兒說一千道一萬都是他沒分寸,沒眼色又不講道理。

但……他也确實是想幫她,意圖還算正當,勉強算是情有可原吧。

宋悠自我安慰一陣,腿痛起來,也不想浪費力氣推陸山河了,反正也推不動。

被陸山河抱回卧室,小腿上的疼痛已減緩了大半,宋悠動了動手指,緩緩呼出悶氣,做完心理建設,拽陸山河袖子,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

“謝謝。”搭着他身體站好,靠着門口矮櫃,她仰頭看他,神色已柔和下來,先冷靜着道了謝,盡量保持客觀心态,跟他好好說,“剛剛我說的話,不是跟你置氣。”

頓了頓,看着陸山河落在門影後晦暗不定的面容,她垂了眼簾,伸手遞至他眼前。

“首先,你拽我,我确實不舒服。”

她擡起手腕,因為她氣惱下的掙紮拉扯,也因為陸山河的用力,先前被他捁住的地方還微微泛着紅。

見陸山河垂着視線看過來,宋悠默然收回手,拉下袖口,客觀陳述事實:“女人跟男人又不一樣,你力氣太大了,這麽拽着我,我會痛。”

她撐着胳膊往後坐在矮櫃上,擡眼看着眼前驀然暗了眸色的男人,目光坦然,聲音輕緩地問他:“其次,不管是拉我還是抱我,這确實算是親密舉動吧?”

無奈地嘆了口氣,她望着他,帶了些自嘲的笑,“你我之間,夫妻感情冷漠是事實,上周還在談離婚,這周就這麽拉拉拽拽,是不是不太合适?”

陸山河站在門框處,卧室的陽光灑過去,他一半身影浸在光中,一半落在陰影裏,冷峻面容仿佛籠了陰雲,唇角緊繃着,視線緩慢地瞥過宋悠手腕。

他上前一步,低眸注視着宋悠,濕沉氣息合着帶了磁喑的聲音一齊墜入宋悠耳邊:“這就是你說的各退一步,試一試?”

是他握疼了她不舒服,還是排斥他碰她?

宋悠被問得氣滞,無言地同他對視,心底生出一股難以溝通的無力感。

她跟陸淩說那話是他那麽理解的嗎?試一試就能不分界線随便動手動腳了?

“試一試是我說的。既然不離婚,同在一個屋檐下,和和氣氣地相處不行嗎?”她睨着他,強調重點,“但你不經允許抱我是不是過分了?”

問完一句,她呼了口氣,保持平靜,補充,“在家裏就不說了,今天在外面,大庭廣衆的,你那麽抱人,是不是不合适?”

比起拽她來,不由分說抱人更沒分寸。

卧室裏驟然安靜下來。

陸山河盯着她,眼裏浸了讓人辨不清的情緒。

頓了一瞬,先前被水浸透的胳膊驀地撐在宋悠上方,他傾身而下,目光自宋悠臉上向下移落,定在她手腕處,停了停,往下偏開,看着她蜷起的腿,冷着聲音開口:“碰到哪兒了?”

窗外樹影晃動,透過樹葉的光線落在他身上,忽明忽暗。

宋悠怔住。

這是重點嗎?

她跟他說不要随便動手動腳的事兒,他避而不答,問她碰哪兒了幹嗎?

難不成他還想親自看看?

宋悠自問剛才的對話已足夠耐心溫柔友好平靜。

但陸山河的反應,明顯不在她預料之中。

靜默的對視中,走廊上傳來腳步聲,劉姨已找了藥油上來,到卧室門前,隔了好幾步遠便出聲道:“藥油找到了。”

一面說一面走近,笑眯眯地将藥油遞給陸山河,同時朝宋悠望了眼,仔細交代,“這藥油抹了得用力揉一揉才好化開,揉的時候會有點兒痛,太太忍一忍。”

說完将藥油跟毛巾一起塞陸山河手裏,笑着走開了。

話題被岔開,宋悠也不想答陸山河的話,偏頭看了眼細小的玻璃瓶,撐着胳膊從矮櫃上站起來,示意陸山河:“給我吧。”

劉姨的意圖太明顯,一點兒磕傷而已,她還不需要陸山河替她抹藥。

陸山河緩緩看她一眼,拿了藥油俯身,在她跟前伸手,手指觸及她腳踝前又停住,聲線喑沉:“坐好。”

宋悠剛準備邁開的腳一下子僵住,愕然地看着眼前男人動作。

她怎麽覺得這個走向不太對?

就算陸山河對她性情變化存了疑惑要試探她反應,也不用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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