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去的時候坐的馬車要比我坐的那輛舒服地多,那個粉色衣衫的姐姐還送了冰過的葡萄進來。
我在他眼皮底下抱着葡萄吃得津津有味。
到家門前,他自言自語地道,“你今年十三了啊。”
我一手拿着葡萄點點頭,從車上跳下來,看他弓腰下車的樣子,第一次想問問他,——你多大了?
但唐婆婆總說我要知禮數,不該問的不要問,雖然我對他沒什麽顧忌問的也随意,只是這年紀,仿佛應該是算私隐,我便不好意思随口問他。
唐婆婆看到他的時候半點驚訝沒有,胖胖的身子站在門邊,朝他側了側身算是行禮,“多謝侯爺幾番照拂流火。”
我手裏攢着一串葡萄趕緊拿進屋子,回頭就看見侯爺立在那裏和唐婆婆說着什麽,我遠遠瞧去,只見他頻頻點頭,好像是個聽訓的年輕人。而我那可親可敬的唐婆婆竟然有幾分大戶人家老太太的風範。我不禁啞然失笑。
好像他這個怪人到哪裏都顯得怪怪的。
我挪步過去的時候,他們已經沉默下去。唐婆婆拉過我的手,“流火,往後你便跟着侯爺罷。”
“為什麽?”我拽緊她柔軟粗糙的胖手,不敢相信她的話,我從唐婆婆的臉上轉到侯爺的臉上,氣鼓鼓地說,“你跟我婆婆說了什麽?”
他就那樣冷不冷熱不熱地瞧着我,也不說什麽,又看向唐婆婆,“您也一同住進府裏,在下才得放心。”
我雖不明白他們之間說了些什麽,但讓我離開婆婆斷斷是不可能的。
唐婆婆團團的臉上露出暖笑,“也好。侯爺莫要怕老身叨擾便是。”
我的眼神在他們臉上流連一番,深深覺得哪裏是我不知道的應該是特別重要的,可是他們都看起來不願意多對我說呢。
隔日,我跟唐婆婆吃過飯,便又被接到侯府。我扶着唐婆婆下馬車的時候明顯感覺到她也愣住了。
“婆婆,侯爺這個府邸造得可真大對吧。”我笑眯眯的說。
她許久沒回應我,匆忙之間我竟然看見她眼角滲出的眼淚。她将頭別開,我也只能當做沒瞧見,我心裏不是滋味,也不知是不是唐婆婆想起什麽傷心事。
侯爺此刻不在府裏,聽接我們來的小童說他是出去騎馬了。
小童名叫苦竹,名字和人差得極大,人樂呵樂呵的。
苦竹将我們領到一處小院,裏面已經有兩三個姐姐在清理,他招呼了三人到我們跟前,一一給我們做了介紹,又對她們道,“這是唐婆婆和流火姑娘,你們往後好生伺候着。”
三個姐姐都恭恭敬敬地側身。
我拘束地不知道說點兒什麽好,只聽到唐婆婆道:“免了虛禮,日後老身和流火還望幾位姑娘照應。”
我看唐婆婆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在別人家,說話做事半點沒有陌生感,支使一個叫碧桃的姐姐領我去自己屋子便稱累要歇着。我倒是像個傻子似的被帶來帶去。
這院子挺安靜的,院子裏一棵老銀杏,也不知道是不是造府的時候搬來的還是原先就生在此處的。院子裏有正廳和兩間卧房,我和唐婆婆各得一間。
我跟在碧桃姐姐身後問她:“姐姐,你也是鎬京來的嗎?”
“是呢。”她說話的時候尾音揚上去,聲音又好聽,“侯爺如今遠在此地,我們來了熟手照顧。不過除了我,另兩位都是新撥來的。都是邊度人。”
一想到碧桃和苦竹都是從千裏之遠的鎬京趕來,我很是敬佩他們。“鎬京的将軍府也跟這裏一樣大嗎?”
“大又如何,如今都已不是侯爺的了。”碧桃面有遺憾,将一廂的門打開,“你來看看還需要添置些什麽。”
我走進去,似乎進了別人家大小姐的閨房。屋子是三間的,進門便看見長長寬寬的軟榻。
碧桃手撩開一邊的竹簾子,便露出卧榻,她指着對面說,“那兒是書房,侯爺特地吩咐置辦了些書畫。”
“是嗎。”我環顧四周,不太願意告訴碧桃其實我不認字。
我将帶來的包裹收拾好,碧桃便領着一位婆婆來幫我度量衣服尺寸,想到即将有新衣服穿,我還是挺開心的。我好奇地問碧桃,“碧桃姐姐,也是給我做你身上這個輕紗料子嗎?”
“是鎬京送來的素羅紗,是安南向我朝進獻的貢品。可要比我這個輕、薄、軟上幾許。”
“是嗎。”我都有點兒不好意思。我又不是侯爺的遠親,平白無故的住到他的府裏還變成了主子,總覺得不合适。
過午,吃過小院子裏廚房送來的中飯,苦竹總算來找我說侯爺回府了。
我一路跟着苦竹東繞西饒地才算到了侯爺常居的院子,這府邸原來比我想的大太多了,要是一個人走還真得迷路。
我看着一路紅花綠葉好不熱鬧,心想,迷路也好,可以看看這麽美的風光,公孫老爹口裏常常念着說江南江南,我想大概江南就是這樣子美的。
侯爺的房間很大,他坐在鋪着明黃色軟席的榻上,赤着白淨雙足,身子斜倚着,正在飲茶。
我坐下不久,便有人又送來涼絲絲的葡萄和切小的蜜瓜
“屋子裏的書可見着了?”他将茶杯擱下,抱着雙臂斜眼瞧我,吓得我一跳,他這眼色看着微唬人。
我根本沒去看一眼那些書,但還是點點頭。“是要教我認字嗎?”
“我幫你請了先生。”他捏起一個色澤晶瑩的葡萄丢進嘴裏,姿态格外悠閑,屋子外面還種着一排綠竹,光芒透過竹影照射在他的面頰上,我看得有些恍惚。
“若是我來教,恐怕要氣死。”
我大怒,瞪他一眼。我雖大字不識,又不是笨蛋,好好教我怎麽會教不好呢?!
打心底裏我還是想要念些書識得些字的。
他将別在榻上的雙腳盤起,在矮桌前坐端正,“且吃塊瓜,陪我下會兒棋。”
我一驚——憑空又要下棋,簡直是要憋死我。我拿着玉叉子往嘴裏送了蜜瓜,狠狠嚼着。
他斜飛的眼睛沒放過我,打趣地盯着我,又轉身将擱在榻裏側的棋盤棋壇拿出來,将裝着黑色棋子的推到我眼前,“今次你先走。”
我一手拿着玉叉子一手捏起個涼絲絲的黑棋子擱在棋盤角落裏,“要不教教我怎麽下棋?”
他卻搖搖頭,眼神已經落在子上,執白子落下一枚。
“教我下棋也怕氣死嗎?”我不等他說話就趕着下了一顆。
他擡起眼,笑得格外讨人厭,“你偶爾還算得聰明。”
我氣結,根本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索性将氣力放在棋盤上,努力堵住他白棋的路。
走一盤棋,蜜瓜、葡萄全部入了我的肚子,也算是對得起來此一遭。
等我黑子已經無處可落,我滿意地想總算是結束了,滿心歡喜地要開始收拾棋盤,手卻被他輕輕擋住,“別收,待我思量思量。”
我看向他,他光潔白皙的面龐對着棋盤,我只能看到他濃黑的眉毛長長的隐沒在散落的黑發中。我不懂這棋盤有何好思量——我不懂的東西似乎一直太多太多。
光坐着也沒意思,我側身過去趴在欄杆上,暖風揚過,高竹微動,我能聽見沙沙的聲音。我将腦袋枕在臂彎間,悄悄轉回去看他。
此一片刻太寧靜,我感覺到一種特別的祥和與溫暖。
“流火可是在思念誰?”他擡頭柔水似的眸光落在我的臉上。
我搖搖頭,閉上眼睛将頭埋在手臂上,沒有思念誰,也沒有任何的牽挂。
只是忽然想對觀音菩薩發願,望他能施法留住此時此景。
棋子滴滴答答的被他的手拂進棋壇裏,我擡起臉,卻看見他也不分黑白混亂地收着從他手裏拿過棋壇,“我來收罷。”
他住了手,往後靠去,玄色的薄衫衣襟處微敞開,露出白皙的肌膚,一副随意的樣子,“當日,維壬輸我半子,便乖乖替我收了棋。”
聽到程副将的名字我瞧他一眼,他眼睛半阖,自顧自地繼續說,“維壬便從此未與我下過棋。你道這人,也算是個小人了。”
他說的是好像不是我認識的那個程副将,我只将棋壇蓋好歸于原位,雙臂抵在矮桌上,撐着下巴好奇地問他,“為什麽呢?”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扣在矮桌邊緣,許久才大夢初醒似的問我,“你可記挂維壬了?”
我看見他一只眼睛偷偷瞄了一眼,沒好氣的說,“大半年沒見了,也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哈哈哈……”他狂放地朗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簡直是要令我用眼神飛刀子去。
“十三四歲,豆蔻年華,思春不假,思春不假。”他好不容易笑停了,打趣我說。
我從榻上站起來穿上鞋履,“我餓了,找唐婆婆去吃飯了,侯爺明天見吧。”也不等他回答拔腿便走,竟聽他在身後攔我,“別走,別走,再與我坐會兒。”
我不理他,且快步走出他的房,門口看見站着笑眯眯的苦竹,我露個笑臉,“苦竹哥哥你帶我回去吧。”
苦竹略有苦惱地朝裏面探了探頭,看裏面的人沒有真要攔我的意思才點了點頭,又對裏頭的人大聲說:“小的送流火姑娘回去了。”
我們倆人幹等一會兒都沒回應,我正想拉着苦竹先走,卻聽裏面有人幽幽的嘆氣。我和苦竹相視,也不知道什麽意思,趕緊先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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