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身在元梁的圭王府中,被人好生伺候着,不能踏出小屋一步,除了圭王庶子之外不曾有人來見我一次,除了袁婆之外沒有任何人與我照面。
天氣冷寒,這南方更加潮濕難耐,難有日頭高照的時候。我的手臂已經到完全不能多動的地步,每每變天肩膀裏的骨頭根根都在叫嚣厮殺。
袁婆不算是個兇惡的人,但是我也不願意與她親近。
冬日的日頭變短,坐在桌邊看書,南人的文書尚且有意思,不似譚先生口中說得那般野橫。他們書裏也說古道今,秉孔子尊老子崇莊子尚韓非,有時沉浸在書中,我也曾想這大約是個更加包容的國度。
不知所為且漫長無邊的寧靜被春節的聲聲爆竹給打破。
我的院子從未這樣熱鬧過,竟有從院外高高跌落進來的紙花,落在梅梢,添了許多喜氣。
因為雨雪,屋門每日都關得極早,因為這意外的響動,我在袁婆的注視下打開了門。冷冷的雪氣沖來,我冷得一哆嗦搓了搓手,擡頭望向天空。
碧空沉藍,入目無雲,輕微硝煙彌漫在空氣中。
“元梁過年這麽熱鬧啊。”我偶有興致地對袁婆道。
袁婆的手裏在編織東西,沒有應我。
我站在屋子口站了好一會兒,想起許多事許多人許多別人對我說過的話。院子外一個人影緩緩踏步走近,是個敦實的老人,走得很慢,但是很有威儀,他的身後跟着許多唯唯諾諾的人。
我猜測,他就是圭王。此刻他擡起精光四射的眼睛看向我,眼裏是不容忽視的銳利。
袁婆從屋裏越過我匍匐在門邊,“王爺。”
圭王生得并不高大,甚至比我高不了多少,他沒有搭理袁婆只是站定看着我,越過袁婆走進屋子。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想着應該如何應對這樣一個大人物,卻聽他冷沉威嚴的聲音響起:“齊小姐在本王府中可住得慣?”
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稱呼我,我本姓齊,但從未說與人知,連侯爺也不曾告訴,他如何得知?
我也不否認,目光從門口低眉順眼的仆從身上掃過,轉向屋子裏神色不明的元梁王爺,朝他微微拱手,“多謝王爺招待。小人不勝感激。”
圭王冷笑,他勾起唇角的動作與他的庶子幾乎如出一轍,“你是齊家的小姐,如何可自稱小人?”
我并不明白他的話,我雖然自知姓齊,但對身世一無所知,“圭王恐怕識錯了人,我不過是巧合姓齊,并非出自什麽大門大戶。”
且,元梁難道是有個名門姓齊?況且,即便有,與我一個盛國之人又有何幹?
圭王本交握的雙手松開,右手高高舉起,落下一個玉環。
晶瑩的玉環随着他短短的手指搖擺而微微晃動,我一驚——這是父親留給我的護身符,如何又到他的手裏?我來此後只道是不小心遺落,沒料到是有心人将之劫走。
“這可是你的?”
我咬咬唇點頭。
他的眸光犀利地盯着的臉,半晌才道:“齊先生倒是清明如冰的人,讓你遠離朝堂煩憂。”
我不明白他的話,但是不知從何問起,他說的是我完全不熟悉的人,哪怕那真的是我的父親。
“來人啊。将齊小姐請去梳妝打扮。”圭王手臂往我眼下一伸,遞給我玉環,似笑非笑地說,“這個齊小姐收好。”
玉環被他握着,有暖暖的餘溫,我按在手心裏。
門外面走進四個比袁婆年輕些的婦人,她們都穿着更為精致的襦裙走路的步子邁得極斯文,卻是半拉着将我帶下去。
我咬唇不發聲,卻見匐在冰涼地上的袁婆稍稍擡頭敲了我一眼,随即又忙低下頭。
兩個婦人左右攙着我,力氣極大,我輕輕一掙卻半分動不了。
王府的院落廊回曲折要比問文鼎候府更加深幽,處處都是雪色臘梅,梅花凝香清新撲鼻而來。
“你們要将我帶去哪裏?”我已經随上她們的步子,朝一人問道。
回答我的一聲詭異炸響的鞭炮聲,炸裂在我的頭頂,消音于遠空。
我被送進一間房間中,兩個婦人按住我的肩膀将我壓制在木制的圓凳上,我見到自己熟悉的面容出現在桌上的銅鏡中。
有人端上一碗墨汁似的湯水喂我,我咬着牙反抗,卻被婦人捏住後頸一處,一個刺痛便張了嘴,那溫熱的藥水全進了我的口中,我咳嗽半天才算緩過神,再要張嘴質問,卻是憑空失卻了聲音,我張嘴啊了半天,完全說不出一個音。
為什麽要給我下藥?為什麽給我梳妝打扮?
我隐隐地感覺到一種不寒而栗的恐懼,被反剪的雙臂動了動,右肩疼徹骨髓,換來的是更加劇烈的沉痛。
為我梳妝的婦人恐怕也知道我不會多家配合,動作極快,幾乎三下五除二便将我整治完,待我緩過神來鏡子裏的女子已經略有陌色。
我長這麽大不曾塗脂抹粉,如今面上敷着白粉胭脂,感覺怪異極了,且這妝容我從未見過。在侯府中我也曾看碧桃姐姐她們偷得半日閑為自己上妝,可都是薄粉淡脂,哪裏塗抹得似版畫裏的姑子?
還不等我從驚訝中醒來,便有人人呈上緋色的錦袍,一個婦人力氣大擒住我,另一人為我脫去素色麻質的棉袍,她抱着衣服退下,第三人上前為我穿上長袍,極寬的腰封裹住我的腰間。
我跟木偶似的被她們弄得團團轉,看着鏡子裏啼笑皆非的容色,更加覺得可笑可悲。
我到底是誰?
這又是為了什麽?
難道沒有人能來告訴我等待着我的将是什麽樣的命運嗎?
這一晚我被看守在這間不知是何為閨秀女子的房中,四位婦人似門神一般守着我。
相比較起袁婆,這些人雖然生的淨面皓首,但令人心生忌憚。
眼睜睜地看着薄薄的窗戶紙外的光明一點點消弭得無蹤無跡,有人推門進來,“王爺有命,将齊小姐送上閨轎。”
四個婦人同時欠身,之後掏出一塊不知從哪裏來的透紅薄紗覆在我的臉上,最後系在我的腦後大約是用發簪固定住。
好在這面紗并不十分厚重,裹得也并不緊致,我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還是那兩個婦人攙起我,幾乎是半擡着我的身子将我擡出房間。
屋子外面冷得很,我身上的袍子到底不必棉衣,我一哆嗦,卻感覺到一條手臂上婦人幾根手指掐得厲害。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模樣,真是令我毛骨悚然。好在,也似侯爺說的那樣,我也許真的天生沒什麽心肝,竟然沒有半點要嘶喊掙紮的意思,整個一泥人性子——大概他要是看了我的樣子,定是要怪我沒有骨氣了。
所謂的閨轎就是裝飾得極雅致輕巧的一座馬車,便停在院子門前,高頭大馬前頭站着一個拉着缰繩的車夫,他身側站着的小厮提着長長的紅燈籠,映得兩人臉上酡紅一片。
馬兒輕微的呼嚕着,一個婦人彎腰從馬車後取來一條矮凳,另有人扶着我踩上去。
我被推搡着坐進馬車廂,婦人們只有一個跟坐在簾處,她既不看我也無表情,就像是冰天雪地裏的石頭,看起來硬邦邦的。
馬車一點都不颠簸,一路上極為平順,我将車裏的被子蓋在膝蓋上,找不到小窗,只能聽見車夫駕馬的聲音,遠遠近近應該不止一個。
我晚上沒進滴水,腰上的腰封紮得緊可還是餓,我剛一擡手想揉揉胃就被一條胳膊擋住。我用力卻拗不過去,渾身的反勁兒一股子上來,我另一只手一擡,啪的一聲一巴掌扇在婦人的側臉上。
我的右臂因為這個簡單的動作疼得不行,我只能捂着肩膀,擡臉瞪着婦人。
她沒生氣也沒做聲,連眼色都沒變,動作還是之前那樣規規矩矩。
她這冷厲又油鹽不進的樣子,讓我無奈,只能靠在車廂上緩一陣氣。
馬車堪堪停了,我身子稍稍往前,被婦人用手格住肩膀才穩住。我拂開她的手,咬牙在她之後自己下了車。
但是,由她來扶我,似乎是她的責任。
我們到了一處大門處,兩扇極高的紅門敞開,我往裏望去,只見門裏是長得望不見盡頭的一條路,路的兩邊是一長一短的紅色燈籠,上面寫着炆載的字樣。
一陣冷風吹來,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炆載是什麽我自然是曉得的,這是元梁的年號。
大盛國如今年號茲豫,乃茲豫六年;也正是元梁的炆載十八年。
我驚訝不已地看着同樣下了馬車走在王府隊伍前的圭王,——他竟然将我帶到元梁的皇宮!
而我也在隊伍中看見那個圭王的庶子——也就是将我從侯爺營帳中撸劫而來的人!
我交握的雙手用力得骨節凸起,卻無計可施。
元梁的皇宮雕梁畫柱、高不可測,我故作鎮定地徐徐走在隊伍中,周身遏制不住地微微顫抖。
或許走了很久很久,我才看見燈火輝煌的大殿,圭王府的隊伍已經悄然間井然有序的散去很多仆從,等行至殿前百十級臺階下,已經空空然只剩下圭王身側幾個年輕男子女子。我想大抵都是他的子嗣。自然還有一個格格不入的我。
他們卻沒有一個人以怪異的神色瞧我,仿佛對我的出現習以為常,我便是他們府中的熟人一般。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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