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大盛人常說元梁地處江南極為富庶,現在看來可見一斑。
如此巍峨宮殿中傳來袅袅絲竹的靡靡之音,更有暖香如玉的氣味輕飄飄地萦繞在殿外,如此窮奢極欲的元梁皇宮,豈敢是平頭百姓能想象?
真不想象俯瞰元梁都城是什麽景象。
我在身側婦人的夾持下,亦步亦趨地跟在圭王一群人的身後,也小心仔細端詳前頭幾個年輕女子,她們也似我一般臉上畫着奇怪的妝,只是臉上未曾覆一層薄紗。
到得全部行至整殿前,已經有宮人下跪給圭王行禮。
圭王的身份應該極為崇高,恐怕堪稱是元梁皇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罷。他到之時,高座貴賓皆側眼,而皇帝罷舞樂。
我垂眸,眼觀鼻鼻觀心。
且聽見皇帝聲音健朗,含着強烈的欣喜,“皇叔可算來了,快賜座!”
圭王以後的人也包括我都一同下跪,衆人齊聲道:“恭賀皇上迎新,皇上萬歲。”
我不想成為衆人矚目的存在,只能跟着他們一同三叩九拜。眼角瞧見圭王昂首闊步走向皇帝手邊第一座。
皇帝也給衆人賜座,只是圭王的兒子們恐怕地位低許多,坐得位置靠後,我被安置的地方勉強能看見皇帝高高在上的樣子。
這位皇帝大概年近四十的模樣,長方臉,臉色在交相輝映的燈火下顯得有些枯黃,只不過他俯首與端坐着的圭王說話的時候,臉頰上有着異乎尋常的精氣神。
他的另一側坐着的應該是元梁之後,也似乎年華不在,面上覆着詭異的妝容,看起來更加令人不适。她一動不動地坐在碩大的金色座椅中央,面色不冷不熱,眼眸低垂,不知望着何處。
大殿正中央的舞女們又開始躍動,氣氛再次活躍起來。
似乎所有人都不曾注意到,圭王帶了我這樣的一個人出現在此處。
“我元梁皇帝比之大盛文鼎候,如何?”一個聲音冷冰冰的探過來,驚得我握住身前的衣擺。
不知道看守我的婦人去了哪裏,圭王庶子略帶嘲諷的面容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皺眉,因為口不能言,只能瞪他一眼。文鼎候的風華如何是別人可比拟的?
他微微一笑,卻讓我注意到他雙眸眼角微微下落,笑起來倒是暖意叢生。
他這樣站在我的身側,高出左右一大截,我有些不安,不知道他到底意欲何在。
他大約是已經喝了些酒,說話之間有些清香溢來,他朝我示意,輕聲道:“那是元梁的太子。”
我瞧見一個清瘦的男子朝我們的房間徐徐走來,步履之間從容有度。待走近,才看清他一雙清泉似的眼睛和一直嵌在臉上的笑容。
大約是年節之時,上下同賀,宮廷禮儀也不像往日那樣繁瑣,并沒有人特別從座位上起身向太子下跪請禮。
太子和圭王的庶子按理說應該是叔侄的輩分,但是看起來年紀相差不大,大概是因後者是圭王老年得子的緣故。
他們應該極為稔熟,太子上前先是親熱地往他身側一站,“梓寅,你今日氣色倒是不錯。”
我垂眸盯着擺在桌上的青花磁碗,耳朵卻豎起來聽着他們對話。
“托太子殿下的福。”梓寅說話的樣子像是融了的冰塊,似水地柔,又真的輕咳兩聲。
太子道:“我省得,若不是今日大節,你這身子輕易是不出王府。”又道,“怎麽喝過酒了?你這身子如何還要貪杯?”
“聽聞是安南進貢的春杏釀,我如何能錯失良機?”
兩人互笑一番。
我猜他們應該是關系極親密,但是太子又說梓寅身子不好,作何解?
“這是誰?我怎麽不曾在王府見過?”
我被太子的話一驚,忙将腦袋更加往下垂。
梓寅輕笑,聲音也極為緩和,“殿下自然見不着,這是齊家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兒,喚作流火。”
只聽見太子對我莊嚴正色地道:“齊流火,給本殿擡起頭來。”
我一愣,不得不擡頭,心道,也不過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的常人,我只冷靜擡頭便是。
太子似乎有一瞬驚愕,随即問身側的梓寅道:“你們如何找到她的?”
“咳咳。”梓寅輕咳,慢慢道來,“父王派去大盛的探子将她從文鼎候軍帳裏請來的。”說罷朝我一笑。
話雖然的确沒錯,但是他漏了重要的細節。
我是他親自劫來的,如何是別人請來的?
這時候正殿的舞樂突變,鳳簫聲起,冷筝音拟,太子又将眼神擺在我的臉上,我心頭跟着一緊。“倒是生得別致,不像是一般元梁女子。”
元梁女子如何模樣我環顧四周便能看到,鵝蛋臉孔,細眉翹鼻,朱唇如櫻。
而我的五官剛硬了些,更像是北人,別致倒算不上,大概是這太子也未曾見過多少大盛的北方女子才這般說。
他的樣子跟梓寅比,要稍顯稚嫩和親貴些,不像身側的梓寅有一種冷然超外的氣質,我細細一看他眉宇之間似乎真的像是常年疾病纏身的人的樣子——可我也心知肚明,這個人手段厲害身手也肯定不一般,并非是個久病的人。
“你說她叫什麽?”太子問梓寅道,眼尾似乎還掃在我的臉頰上。
我此刻站着,大約是臉上真的不安極了。
梓寅道:“流火。七月流火。”他對太子道,“殿下且開恩讓她坐下吧。”
太子才念念有詞地道:“七月流火。倒是有意思。不必拘禮,坐吧。”
我也僵硬地朝他鞠了個躬坐下。也不知道這酷刑何時結束,我何時能開口說話——即便能說話又如何?
這裏沒有一個相熟的人,也沒有一個能救我于水深火熱的人!
大約酒過三巡,我也勉強在後又出現的婦人的伺候下解開面紗吃了些湯水,果腹之後人也舒展許多。
大殿上哄鬧得很,各處都在敘話,一年一度的大節日,這些人應該都是極開懷盡興的。
忽的殿堂上聲音低下去,只聽見一個男人尖細的聲音道,“齊流火何在?皇上有請。”
我還沒反應過來,身側婦人已經提着我的身子往外走,我勉強踏着步子走去。
歌舞器樂都已經撤下,正殿中央只剩下我和身後的婦人已經從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眼神,我跪在地上,也無法揣測這些目光中的情緒。
“齊流火,擡起頭來。”元梁皇帝如是對我說。
我如今是提線木偶,但雖不能言語,氣性還有,靜默許久才擡頭,燈火太盛,我看不清高高的皇帝的表情,但是能看到皇後和圭王的臉色。
一個面色如土,一個得色微漾。
“好,好。”皇帝擺擺手,卻對圭王道,“圭王能将齊家後人從大盛給朕請來,勞苦功高,賜黃金萬兩。”
圭王起身向向皇帝拱手,“老臣謝過皇上。”
“另賜封齊流火汴城敕造府邸,黃金千兩。”
大概太出人意表,連同我自己在內,衆人都稍稍有驚訝之色。
我不太懂這些變故,對于自己身世都一無所知的人,我完全不懂正在發生的意味着什麽,而即将又可能發生什麽。
身後的婦人在我的小腿處狠狠一掐,我一咬牙,朝皇帝磕頭表示感謝。
一個女人的聲音清麗地道:“今晚便讓齊流火留在宮中陪本宮守夜罷。”
我擡頭才知道是皇後發話,只能又磕了個頭。
圭王并沒有出言阻擾,想必是要身後的婦人全程看守着我,我且不能言語,受着傷更不可能做出大舉動來,看來他是很放心。
我在衆人不明意味的神色中在婦人的攙扶下回到座位。
新一輪歌舞又開始,但是有好些人向我的方向投來注視的目光。
方才那一遭我也看見好些跟我一樣面上覆着薄紗的年輕女子,或黃紗、綠紗,或有別致紋路,都不一而足——我想可能是特定的女子需要戴的東西,以表明某種特別的身份。
皇帝為什麽要賜我府邸,皇後又為什麽要留我在宮中?
這一團團的迷霧似的困局,何時才算是到頭?
皇帝應該也是累了,早早退下去,随即離席的還有圭王和幾位位高權重的大臣。
望着眼前的舞樂升平,其樂融融,不知道今夜的大年夜,侯爺是怎麽度過的。
我迫自己不去想他,可是濃烈的思念似乎是這個熱鬧的大殿裏的絲竹音樂始終萦纏在我的心間。
我是一個沒有大志向的人,也沒有大願景,只不過想陪着他,或許他一輩子不會将我納入他的心裏,可又如何?看着他,我才覺有期盼。
譚先生常對我說,一個女子習文讀書,雖不比男兒家,但也要有些自持氣概。
可我恐怕令先生失望,或許他也已在說這些話之前便看到我對侯爺的心心念念,這不過是他對我的警醒。
迷途知返,可能輕易?難難難。
我執着桌上的夜光杯,小小的一樽酒,似軟玉似琥珀,我從未飲酒,此刻也只敢輕輕抿上一口,酒入口,絲滑清冷,回味甘甜,倒是好喝得很。
這應該就是梓寅口中所言的春杏釀罷,我一個生于大盛長于北地的人竟能坐在元梁宮殿中品用安南的美酒,這可真是命運最大的玩笑呵。
我舉着酒觥,對着它輕笑。
“咳咳。”
輕微咳嗽的聲音從我的腦後傳來,我一愣,不知道這梓寅又要對我說些什麽,我就着姿勢轉過臉,卻撞見兩汪碧泉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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