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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盈一邊輕撫自己的肚子一邊道:“也算是女兒家的悲哀了。”

我沉默不語,且聽她如何說。

“聽聞是,這位皇後無嗣,早就不令皇帝歡心。”

我驚訝地打斷她,“太子不是皇後的子嗣?”

盈盈疑惑,她大約以為我久處房門,如何知道這些事情,但不過稍稍停頓解釋道:“太子乃是一個婢女所生,出生之時生母便難産而亡。他便為皇後所收養。如今也有人說是皇後當年善妒賜死太子生母。”

我見太子與皇後卻并不十分生分,恐怕也真有母子真情在。否則,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那終究,皇後是為何年輕故去?”她應該才不過近四十的年歲吧,侯爺得到這個消息便匆匆帶人趕往元梁,只叮囑我好好呆在将軍府,未提及其他,我對此全然不知。

盈盈搖了搖頭嘆氣,“說是大疾。也有傳言說皇後乃自缢。”

自缢?

當日我離宮之時,她是為皇帝禁足宮內,如何能到自缢其身的地步?這中間到底多少恩怨紛争,我聽來只覺得頭皮發麻。而她更是侯爺的長姐,我早已将之視作自己的親人。早前侯爺走時我便失神長久,如今盈盈這樣說來,更是令我悲戚不安。

盈盈見我失神,撫過我的手指道:“女兒家尚且要挑個良人托付終生。”話語間,她似又兀自神傷,大略地想到魏将軍。

是不是良人又何如?身為一國帝後,恐怕也是身不由己。

“你別想這些了,安心養身體便是。”我安撫她道。其實我心裏也亂得很,也不知道侯爺如今心緒可安,我忽然想起一件要事,忙問盈盈道:“你可知皇後是安南人?”

盈盈點頭,“應當是安南皇族的旁支,算得上是封地公主。”

安南皇族,封地公主?

那侯爺豈不是……

“怎麽了?”盈盈大概是見我臉色一變,忙關切道。

我腦中混沌一片,甚是空乏,這一團亂麻何時才能給我一個痛快明白的結果?

“無事,不過忽然有些遺憾。”我勉強笑笑道。

“哎,也沒辦法,誰讓上官一族如今在安南也早就沒落,皇後一人嫁在元梁,既無姻親相幫,也無手足可以依靠。”

那為何侯爺偏偏身在大盛?看來世人皆不知大盛的安國侯便是安南的上官族後裔,更不知道他是元梁皇後的親弟。

那日,我在宮中醒來,他便是沉靜地看着我,當時我便奇怪,為何他們姐弟多年未見可見面後他卻并不十分喜出望外。

聰敏如他,大抵也對皇後的處境感到擔憂不已。

如今可算是眼睜睜地看着皇後如此年輕便早逝,他心底裏也不知道有多苦。

“魏将軍可在府裏?”我轉念想到,若是魏将軍都不知侯爺的身世,恐怕侯爺是單槍匹馬去的元梁!

“在啊,今早還同我一起用過早點。不過是去整頓軍務,晚上可能要晚點兒回來。你找将軍有事?”

我搖頭,“且無大事,不過就是一人在房裏悶了些,想請将軍允許我出去逛逛。”也不知侯爺是用了什麽理由帶着人前往元梁,又不知他現在安全與否,“不過算了,你與我說會兒話便解乏了。”

盈盈點點頭,“外面到底不安穩,我們女人家還是呆在府裏安生些。侯爺走的時候叮囑将軍要好生照應你,你且安心等上三五日,侯爺巡兵回來再讓他陪你出去走走罷。”

巡兵?

此處是邊土重地,他自将士入官,如今雖貴為安國侯,光明正大巡兵也尚算正常。

待盈盈走後,我取出書架上擱着的一本金剛經誦念起來。侯爺不信這些,書是放着盛塵的,但我信。

侯爺在時,我信他;侯爺不在,我只能信佛祖。

待念誦三遍,心裏那股子不安才算隐隐消散,想想還是不行,索性再為皇後誦念三遍。

我跪在蒲團上,虔誠乞求佛祖保佑身邊的人一生長安。

若是他能一世無憂,就算令我跪穿蒲團又當如何?

接連數日,盈盈都來陪我坐會兒,我們不在談論元梁皇後,不在談論男人們的事業;她取了女紅教我,我手腳粗笨,又是自小未曾碰過女紅,只得在盈盈不好意思的笑意下緩慢練習,總算兩天後也算能掌握簡單的針法,能在白淨的紗巾上秀出一片牡丹葉子。

針腳可算粗陋,盈盈卻是誇贊我聰明進步飛速,我瞧她細指纖纖飛針走線好不熟練快意,心裏甚是羨慕。

盈盈正給自己年末才會出生的孩兒繡肚兜,繡的是五福童子紋樣,已經繡好一個可愛的小童子,模樣俏皮,活靈活現。我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的驚訝,連花樣背面都是根根分明的細線,真是心靈手巧得令人驚奇。“姐姐,你繡得這樣快,三五日便能成了呢。”

“我娘是此地出名的繡娘,我是傳承她的手藝,不過尚及不上她二三。”她展開肚兜,手指輕撫過繡面,“我如今手指還靈巧,再過兩三個月便會手指浮腫僵直,那時候恐怕針線都捏不住,趁現在還能動,為這孩子置點兒貼身的小件兒。”

我翻了翻我的兩只手,“可惜,我這手藝是拿不出手的。”

“甭急,假以時日,你也可以的。”盈盈安慰我道。

捏着我手頭的繡面,這花瓣兒初成形,倒也不算難看,到底是自己一針一線縫出來的,我越看越喜歡。

七八日後的夜裏,我被開門聲給驚醒,這屋子裏如今我一人獨睡,哪裏半夜會有人開門進來。

我還來不及反應便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是我,流火別怕。”

可算歸來,我從床上一躍而起,借着月色撲撞進他的懷裏,被他摟個滿懷,“你可回來了。”我發出聲音來才驚覺自己已經帶着哭腔。

恐怕,我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更加思念和關心他。

我伸手摸索着他的臉頰。

嗯,下巴鑽出好些許的刺頭,大概是有日子沒刮胡子。

臉頰似乎微微凹陷一些,大概是在外吃睡皆難的緣故。

侯爺抱着我将我安置回床上,點亮房中蠟燭,他憔悴的面容令我心驚肉跳,原本豐神俊朗的容顏竟滄桑已現,似乎蒼老十數歲,“如何熬成這樣?”我跪在床上捧住他的臉頰,心疼地問道。

他哄孩子似的捏我的臉,“此趟出去,往返大盛元梁安南三國,奔波來去尚算匆忙。流火不必擔心,待我好好睡上一日便能恢複七八成。”說罷,他拉着我躺下來。

屋子裏燭火還在不斷躍動,而他沉郁濃重的呼吸聲已經萦繞已久。

我握着他的手,指腹輕輕描摹他的手背。到底是全須全尾地回來了,我也可以安心下來。

第二日我醒得早,怕他歸來不過是昨夜南柯一夢,見他安穩的睡顏我便長籲一口氣。

不過他這一覺睡得有些長久,應是累倦至極。過午他才緩緩轉醒,見我趴在床頭愣愣盯着他,他莞爾一笑。

我的安國侯爺又回來了!我雀躍地抱着他的肩膀,“侯爺,你沒事了?!”

“沒事。”他拉着我的手臂,坐起身來,一把将我抱在腿上,下巴抵在我的額上,親密無間地道,“流火,我便始終想着,還有個你等我來照應。便是龍潭虎穴也得想方設法全身而退,否則如何對得起你贈我的情誼。”

這算是情人間的甜言蜜語麽?

亦或是,他對我的另一種誓言?

我分辨不了,只在他的懷裏似一只貓兒窩好。

“長姐故去,如今上官家只剩我一人。”他驀然提及此事,我冷靜下來,聽他道,“真是可笑之極,當年他們将我逐出上官家,不允我入上官一脈,只有長姐慈心滿懷仍待我如至親。如今長姐亡去,這些人竟大發诏令要将我尋回去。”

竟然還有這件事,昨夜他說往返三國之間應該就是為了此事。“還有人知道你是上官家的人嗎?”

他搖頭,“長姐亡故,天下除了你,便再無第二人知曉。”

“那做安南貴族,還是想做大盛安國侯爺,全憑你的心意。如何還要煩惱。”我不知他心底如何想,只是這樣道。

“是啊。”他放空的目光望向半開的窗洞,目色遼遠,不知想到什麽。“世間一切繁難,皆因欲求而起,我若無所欲,如何會遇艱險?”

他像是在反問我,又好像已自問自答。

我也不過随口說說,自然沒有他思考的那般複雜,對于我而言,是非對錯都簡單地很。

侯爺将養兩三日,整個人氣色才恢複原來□□成,只是過不了多久便要啓程趕回大盛,我心裏也是沉悶得很。

臨行之日,盈盈将一只秀氣的香囊遞給我,上面繡着金桂圓月,香氣撲鼻,甚是好聞,她對我說,“流火,此去可能咱們無緣再聚,你好好保重自己。”

而我,之前便早早讓侯爺備了禮,是給即将出生的孩子的一塊金鎖。也不知道侯爺從哪裏弄來的,便真的是我說什麽便有什麽。我将裝着金鎖的盒子遞給盈盈,瞅了眼站在不遠處已經道過別的侯爺和魏将軍,“你好生照料孩子和自己。若我再途經此地,一定來看你和孩子!”

“我央了将軍給這個孩子擇了乳名叫欽兒。将軍已經應我,等孩子平安落地,便擇日令我做正夫人。還得多謝你和侯爺了我此生小願。你若能來,便定要來看我和欽兒。”她說得心潮澎湃,眼底一片濕潤。

“快別這麽說,好生過日子罷。”我捏捏她的手,侯爺與魏将軍正走來,到底不是樣子。

回鎬京的馬車,到底啓程了。

前途如何,誰也無法未蔔先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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