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銀河
只是一場感冒。
“如果想要這場感冒提前好起來,有什麽辦法嗎?”舒悅問。
周敘言小臂搭着桌沿,想了想還是道,“大多心理治療無外乎兩種,藥物治療和轉移注意力,不管哪種都需看對方的配合程度。”
舒悅又喝了口咖啡,“如果配合難度不高呢?”
“感冒是因為不注意升降溫引起的,大多數人一開始不會覺得自己感冒,會從腦袋暈沉,喉嚨不舒服或者全身無力慢慢意識到自己感冒,再拖個一星期等待身體自愈,最後越拖越嚴重才會去看醫生,心理的感冒同理。”
周敘言聲音平和,像敘述故事一般,“一開始的不配合是因為下意識逃避,不願意承認自己好像生病了,換句話說,不願意接受現實,沒有心理支撐,為她建立一個支撐點,大部分便會配合。”
建立心理支撐點。
寧慧的心理支撐點是什麽?
是舒立誠終于良心發現把她接回家,還是時光倒流,在發現懷上她的時候打掉,亦或是,她轉換性別,成為舒家的獨苗。
舒悅扯了扯唇,美式的苦澀溢滿口腔。
周敘言目光落在她臉上,見狀也沒再繼續追問。
等了兩分鐘工作人員再次過來。
“您好,這是您點的餐和東西。”
有提拉米蘇,有吐司,還有冰塊。
舒悅沒點,答案顯而易見。
周敘言将提拉米蘇推到她面前,用毛巾包裹冰塊遞給她,“敷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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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悅垂眼,右手手背紅腫一塊,記憶倒回到兩個小時前,寧慧打翻保溫盅時,一小部分的湯灑出來,濺到手背。一路上她都煩躁不堪,沒太注意被燙傷的地方,此時松懈下來,才後知後覺感到痛。
冰塊和手背的火熱形成鮮明對比,舒悅手指下意識彎了彎又伸直,提拉米蘇的味道正中她味蕾,她不急不緩的吃着,周敘言低頭翻着書,桌面振動兩下,是他手機響了。
周敘言摁亮,看了眼屏幕又摁滅。與此同時舒悅的手機也亮起,阮慕晴打來電話。
周敘言起身,“我去續咖啡。”
将空間留給她。
舒悅接通,“喂。”
阮慕晴默了兩秒,“你從療養院回來了嗎?”
舒悅:“回來了,在一家書店。”
阮慕晴:“書店?”她頓了頓,“你遇見誰了?周敘言?”
舒悅笑道,“阮影後怎麽知道?”
“直覺。”阮慕晴摸着直覺下巴,“那先挂了,你跟周教授好好逛書店吧。”
電話挂斷,周敘言恰好回來,還給她帶了杯牛奶。
溫的。
“晚點喝。”他道。
細心又周到。
舒悅擡眼看對面不管何時何處都無可挑剔的男人,大概是眼鏡待久了累,他單手取下眼鏡放在一旁,拇指和食指上下捏着鼻梁。
從進門到現在,無數雙目光聚在他身上,有幾個稍微膽大的從角落到旁邊書架,拿手機拍照。像是自己的所有物被別人觊觎,舒悅警告性的望向還在偷拍的人,後者見被發現,尴尬的轉頭,裝作若無其事走開。
雨勢漸漸變小,雨簾後的城市如蒙上一層薄霧。
書店門口陸續有人進進出出,舒悅目光落在某一處。
周敘言看過去,是一家三口,夫妻倆一左一右牽着一個小女孩,女孩紮着羊尾辮,走路時辮子一甩一甩。
公主泡泡裙,劉海別着粉色發夾。
舒悅看着他們經過,直到消失不見。周敘言斂眸,瞧見她眼裏一閃而過的情緒。
“你回學校嗎?”舒悅問。
“嗯。”周敘言頓了頓,“順路嗎?”
舒悅怔了怔,随即笑道,“應該順。”
周敘言也彎了彎唇,收傘,拉開車門彎腰坐進去。
轎跑對他來說相對狹仄,周敘言兩條長腿垂直踩實地面,稍不注意便會撞到車頂。發動機轟鳴,在一個紅綠燈後,車廂音響傳來輕柔的音樂。
因為播放音樂,周敘言上身微微前傾,隐隐能聞到他身上的香衫味。他這個人自帶安神穩心的功能,舒悅握方向盤的手松了松。
周敘言在學校東門下車,臨下車前遞給他一顆水果糖。
還是薄荷味的。
舒悅接過,揚唇笑,“周教授的糖是随身攜帶,逢人就給嗎?”
周敘言彎唇,給出她想要的回答,“不是。”
......
因為周敘言“不是”兩個字,一路上舒悅都挺不錯,車載音箱播放着他放着那首《海邊的星空》。
曲子悠遠深邃,兩側路邊燈光倒退,像是穿越星辰,更如星空落在海面。
舒悅将這首鋼琴曲加入收藏,拎着保溫盅上樓。
公寓是一梯一戶。
電梯到達樓層,在看清門口站着的人時舒悅嘴角笑容瞬間隐去。
林新月一身雪白長裙,頭發在腦後盤起。
大概是等得有些久,林新月面上已經滿是不耐,在聽見電梯門打開時又斂起。
“悅悅,你回來了。”林新月手裏拎着保溫盅,妝容精致的臉上挂着溫柔親切的笑,“又加班了?賺錢雖然重要也要注意身體才是,這是阿姨特意給你煲的湯,你嘗嘗。”
舒悅面色冷淡,“我說過很多次,別叫我悅悅,你沒資格。”
林新月笑容僵了僵,但眨眼又恢複,“是阿姨口誤,剛下班還沒吃飯吧?阿姨給你做。”
“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演這些給誰看?”舒悅好以整暇的看她,“我把你兒子送去吃牢飯,你還這麽熱情的對我笑得出來,真是難為你了。”
提起舒時翼,林新月臉上刻意維護的熱情挂不住。
原本舒時翼只是在酒吧醉酒跟人發生了點肢體沖突,對方是個學生,家裏條件還不好,舒家家大業大,本來只要給出金錢補償這件事就已經結束,但不知道舒悅用了什麽辦法,說服對方起訴,并且全權承擔了相關費用,甚至将他們想要私下補償解決一事演變成想要拿錢堵住受害者的口。
舒時翼有嘴說不清,人證物證俱全,被判有期徒刑三年,并且舒家對原告作出補償。
上流名門十分看重臉面,這件事後舒氏名聲一落千丈,皆是說舒立誠養子不教,這樣的人又能有什麽合作精神。
林新月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時翼犯了錯,去吃些苦頭也好,他出來之後就知道改過自新了。”
舒悅直接拆穿她,“別笑了,很難看。”
林新月當真不笑了,有一瞬間想要甩手走人,但想着來時舒立誠的叮囑又只能強壓下心裏的怒火,“你不喜歡我沒關系,但是別跟自己健康作對,這個湯拿着,我熬了三個小時還是熱的。”
舒悅冷笑,從她手裏接過,林新月見狀剛要笑,下一刻舒悅就松了手。
“咚”地一聲。
保溫盅頓時散落開,雞湯全倒出來。
“啊!”熱湯濺到身上,林新月後退兩步,面上的端莊不再,“你幹什麽?!”
高跟鞋皮尖踢了踢保溫盅,銀色的圓柱體往旁邊滾了幾個圈,舒悅朝林新月走近,似笑非笑,“幹什麽?當然是不讓你好過。”
她抓着林衤糀新月的頭發,一收一放,林新月後腦便重重撞到牆上,林新月被撞得整個人癱軟,捂着後腦痛得眼淚不斷。
舒悅居高臨下看她,“你今天來的目的我很清楚,但我勸你,也勸你的丈夫死了那份心思,我當初說過的話依然作數,要是你再不識好歹出現在我面前,下一次,我就用你腦袋在牆上砸個窟窿。”
她蹲下身,笑得輕快,“你知道,我做得出來。”
林新月頭皮發麻,不止被撞的,更因舒悅的話,“我好心好意來看你,你一點情面都不講?可是你爸叫我來的。”
不提舒立誠還好,說起這個名字舒悅又扯住她的頭發,林新月被扯得整個人往旁邊倒。
“滾吧。”
她大發慈悲版的松手,按密碼開門。
“砰”地一聲,走廊聲控燈盡數亮起,林新月看着滾到腳邊的保溫盅,又看了看緊閉的門,眼裏被恨意填滿。
中央空調往室內輸送着冷氣,舒悅喝了杯水,玻璃杯身透着天花板的光,她眉頭緊蹙,餘光瞥見一旁的水果糖。
幾秒後,水杯放下,拆了糖放到嘴裏。
薄荷味的糖清涼,舒悅重新接了杯水到沙發坐下。
摁開手機,找到才加上不久的微信。
周敘言微信昵稱是Z,朋友圈寥寥無幾,最新一條是五個月前,一張高空的大海俯瞰照。
她看了會兒退出,給阮慕晴回電話過去。
晚上她明顯有事要說。
電話接通,阮慕晴先問了她晚上的事,兩人是多年好友,阮慕晴是唯一知道她家裏情況的,也知道她今天去看望寧慧。
阮慕晴聽她說完,“所以說,是因為見了周敘言之後你心情好了?”
舒悅沒否認,“嗯,跟他相處讓人很放松。”
阮慕晴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沒說,略過這個話題回到正事上,“那《舊約如歌》下架了,今年公司就沒新劇上了。”
舒悅自然也想到這個問題,“重新拍一部現實向題材的短劇,争取在元旦上。”
阮慕晴:“現實向?現在比較好拍的就是都市愛情,或者校園愛情,但今年這兩類劇已經層出不窮,沒有新意。”
舒悅手指敲了敲杯身,阮慕晴默了幾秒忽然道,“我想到了!”
“什麽?”
“我們可以拍個心理學相關的題材,號召大衆關注心理健康,正好可以請周敘言做專業指導,到時候你就能天天見到他了,還搶什麽課啊。”阮慕晴說。
這的确是個不錯方向。
市面上關于心理健康方面的劇寥寥無幾,偶爾幾部也是淺面的講了心理上的一些反應。拍一部寫實的心理劇,若是拍好了說不準以後有機會跟徐家合作。
聽她沉默,阮慕晴以為她是在猶豫,繼續勸說,“你想啊,心理學也是現實向的,不需要太多大成本投入,只要把心理這方面拍對了,觀衆就能買單。”
“我明天開會讓人寫劇本。”
阮慕晴問:“那周敘言那邊?”
舒悅:“我去問。”
阮慕晴笑:“加油,舒總。”
舒悅輕笑。
挂斷電話,舒悅點開今天才存入的號碼,撥出去。
聽筒裏嘟了聲,舒悅不自覺松了口氣,重新接了杯水。
“喂。”
周敘言清冷的聲音落在耳邊,舒悅心跳有一瞬的加快,那通遲到多年的電話,終于接通。
遲遲沒聽見她說話佚?,周敘言擰了下眉,“舒小姐?”
“嗯。”舒悅應。
周敘言聲音溫和,“有什麽事嗎?”
杯中熱氣沖到眼睛,模糊視線,舒悅開口,“有件事需要周教授幫忙。”
作者有話說:
周教授:老婆要我幫什麽忙?
舒悅:結婚。
好的,你們結婚大結局了,感覺各位的陪伴(鞠躬~)二十四小時留言掉落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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