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銀河

氣息交織,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

周敘言垂在身側的手收緊,眉頭擰緊,好幾次想擡起又放下。

他們已近在咫尺, 就在周敘言以為舒悅會貼上來時她停住了。舒悅望進他的眼, 從裏面找到自己的身影,又落在抿直的唇上。

周敘言沒動,怎樣都随她的态度。

舒悅輕笑一聲, “周敘言,你在抗拒我。”

周敘言垂眼, “不是。”

舒悅挑眼, 等待他的解釋。

“只是不太适應。”

舒悅追問:“不太适應別人碰你,還是不适應我?”

周敘言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握住她的手, “我自己的原因。”

他很多年沒跟人有過肢體接觸, 異性更是沒有。

舒悅想起那天電影院的事, 手指用力回握, “你在努力接受我的觸碰?”

“嗯。”

這個回答教舒悅心情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彎。

他不允許別人的觸碰,但是願意接受她,也會主動跟她有肢體接觸。

她在他這裏,是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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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燈熄滅,兩人手牽手回到客廳, 在沙發上看着叫不出名字的電視連續劇。

周敘言坐了會兒, 見她情緒已經穩定, 起身, “我先回學校了。”

舒悅點頭, 将玄關櫃子的車鑰匙遞給他, “明天我讓人去取。”

周敘言接過鑰匙, 在開門時又道,“冰箱裏有雞蛋和牛奶,早上出門時記得吃。”

“好。”

門關上,舒悅透過門口的監控看見周敘言站在電梯前,将手肘的袖子放下,進電梯前往這邊看了眼。

【Z:早點休息。】

舒悅彎唇,回完消息起身洗漱。

浴室玻璃鋪滿白霧,舒悅随手抹了把鏡面,回想晚上在舒家的一切。

這些年謝婉如一直用外公外婆的骨灰拿捏她,她也曾想過反抗,想過賭一把,賭謝婉如不敢摔,但每次妥協的是她,賭不起的也是她。

她無法用這些來賭。

歸根究底,她的羽翼還是不夠豐富,無法将舒家連根拔起。

又過了十來分鐘,周敘言再次發來消息。

【Z:到了。】

他的消息總是言簡意赅,卻讓舒悅安心。

這一晚舒悅睡得并不好。

她夢到外公外婆死的那天,骨灰被舒家搶去,夢到醫生确定媽媽的病情,建議将媽媽送到精神病院接收治療。

夢到那個大雨的夜晚,她被三個男人追逐,她用盡全力奔跑,但始終找不到出路,就在放棄希望時,前方走出一個人。

他朝她伸手,原本追逐她的人消失。

“你是誰?”她問他。

他對她笑笑,卻不作答,緊接着腳下的地割裂,她掉落裂縫,墜入無底深淵。

她伸出手想要求岸邊的人救她,發現他随着自己一起掉落,攬着她腰。

“別怕。”

即使是夢裏,周敘言聲音依然溫柔。

“舒悅。”他喚她。

舒悅擡頭。

“別怪我。”

“......”

五感變得遲鈍,眼前的身影慢慢透明,她想去抓他手卻從他身體裏穿過。

舒悅猛地睜眼,胸口急促喘氣。

還好是夢。

房間靜悄悄的,床頭鬧鐘“叮鈴”響着。

舒悅緩了緩,起身。

陳雯早早到了公司,整理好的合同放在桌上。

今天梁晉羽會過來簽合同。

舒悅上午要開會,讓司機去盛景把車開回來。

開完會出來,梁晉羽已經到了,咖啡已然見底,顯然等了好一陣。

“梁總。”

梁晉羽合上手中文件,目光落在她臉上半秒,“舒小姐的效率比我預計的高。”

梁晉羽一身淺灰色西裝,頭發打了發膠梳上去定型,眉眼冷峻。

舒悅笑笑,“梁總也比我預計的出手更闊綽。”

原本兩人的籌碼是加百分之二十,他又追加了百分之二十,近一億的資金。

梁晉羽把合同還給她,已經在後面簽上字,蓋上GD的印章。

“我喜歡跟聰明人合作,舒适省心,事半功倍。”

合同一式三份。

雙方各執一份,還有一份送到律所保管,進行登記。

律所的選擇梁晉羽也沒幹涉,仿佛吃準了她不會耍花樣。不可否認,字簽下那刻舒悅重重松了口氣。

合同簽約完畢,舒悅伸出手,“合作愉快,梁總。”

梁晉羽笑了聲,跟她淺淺虛握,“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

舒悅挑眉,“自然。”

她很自信。

舒悅本想請梁晉羽吃個飯,梁晉羽拒絕了。

“希望舒小姐能讓我盡快看到回報。”

舒悅輕笑,“會在梁總的預計之內。”

梁晉羽彎唇,邁步離開。

周敘言上完課回辦公室,下午沒什麽事,計劃着到附近書店再買兩本書,上次買的已經看完。

面前投下一片陰影。

他擡頭,是同辦公室的英語教師。

“周老師,晚上一起去吃飯嗎?”英語教師說話是眼神閃過,有些不敢看他。

周敘言聲音淡淡,“不了,我晚上有事,你們去吧。”

英語老師怔了怔,正要說話周敘言手機響了。

“抱歉,接個電話。”

周敘言起身,從英語老師身後經過,到走廊。

“喂。”

“你晚上沒事吧?”問完賀星越又自問自答,“你肯定沒事,來酒吧玩。”

“不來。”

賀星越:“你要陪舒悅?”

周敘言沒說話。

賀星越權當被自己猜中,“不是吧,你要變成居家體貼好男友,兄弟都不陪了?我跟你說你這樣不行,就算熱戀期也要給兩人空間,這麽天天膩在一起很容易産生矛盾。”

周敘言左手搭着欄杆,“你好像很有經驗?”

“那當然,我好歹也是談過幾年戀愛的人。”

“嗯,然後現在還是單身。”

“......”賀星越語結,“老周,你好像是在內涵我?”

賀星越高中時談過一個女朋友,兩人從高三一直到大學,不過是異地,每個周末賀星越都往火車站趕,星期天再趕回來,臨近畢業那年,賀星越在一個周末回來後便變得頹廢,問才知道兩人分手了。

再後來,賀星越就跟女方失去了聯系。

周敘言語氣平靜,“我只是說個事實。”

賀星越:“......”

有人在幾米遠外駐足,是系裏的學生,有事找他。

周敘言不再跟賀星越多說,摁斷電話。

賀星越盯着挂斷的電話嘀咕:“重色輕友,這麽枯燥也不怕舒悅覺得無聊。”

約不到周敘言,其他人賀星越也懶得約,獨自開車前往陸寧然酒吧。

陸寧然恰好在,見他過來沒什麽意外,給他倒了杯朗姆酒。

賀星越一個人喝得無聊,讓陸寧然一起喝。

陸寧然:“我有事。”

賀星越:“你有什麽事?公司你家老爺子照看着,還是說你媽又讓你相親了?也沒人大晚上相親的。”

陸寧然将幹淨的杯子倒放在吧臺,沒搭理他。

被兩個兄弟接連不搭理,賀星越更郁悶了。

晚上酒吧熱鬧起來,陸陸續續的客人進來,賀星越喝得有點多,從高腳凳上下來去洗手間。

他前腳剛走,大門便被推開,阮慕晴和舒悅進來。

馬上又要進組,阮慕晴抓緊最後的休假時間玩,最不可缺的就是酒吧。

“陸寧然說最近又新出了幾款雞尾酒,度數都不高,一會兒你可得好好嘗嘗,挑毛病。”阮慕晴說。

舒悅應聲,“你和陸寧然怎麽回事?”

幾個月前兩人還好好的,這次一回來兩人像冤家不對付一樣。

說起這個阮慕晴就冷哼,“沒怎麽回事,就是看不慣他說一套做一套的樣子,還什麽都愛管,像個念經的一樣。”

吧臺只有酒保一個人。

舒悅和阮慕晴過去,酒保笑臉相迎,詢問她們今天想喝什麽酒。

“你們最近新出的都來一份吧,我們幫你老板嘗嘗味道。”

酒保立刻去調制。

等酒的功夫,阮慕晴問舒悅,“你和周敘言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就是談戀愛的感覺怎麽樣?”

舒悅:“挺好的。”

周敘言很耐心,也很溫柔,挑不出毛病,但她覺得他們之間好像差了什麽,具體差的什麽她也說不清楚。

話落,舒悅手機響了。

周敘言回的消息:【剛到家。】

上面是她問他在幹嘛。

手機頂端時間八點半。

他這個時候才回家?

去哪兒了?

舒悅正要問,旁邊多了兩個人,一左一右,将她和阮慕晴夾在中間。

舒悅身旁的男人打了個響指,“一杯Bloody Mary。”說完對舒悅道,“喝一杯?”

話說得算禮貌,但行為卻截然相反。

在酒吧這樣的地方搭讪邀約是家常便飯,明裏暗示都有,舒悅之前都在包廂,所以這是第一次遇到搭讪的,而且搭讪得如此讓人不舒服。

舒悅笑了笑,拒絕得幹脆,“不喝。”

男人沒想到她拒絕這麽直白,在阮慕晴身側的男人登時揚起幸災樂禍的笑。過來之前兩人打了賭,看誰先拿下這兩個女人。

舒悅一身紅裙,襯得肌膚白皙如雪,微微一笑便明豔動人,讓人目光難以移開。男人混跡聲樂場所多年,也沒見過這樣漂亮的女人。

被當衆掃了面子,男人有些惱怒。

阮慕晴對身側男人嗤聲,“你笑什麽?難道以為我看得上你?”

從剛剛男人說的兩句話,就看得出是什麽貨色。

酒吧将Bloody Mary推到男人面前,好心提醒,“這兩位是我們老板的朋友。”

出入酒吧的人都知道陸寧然。

陸寧然是陸氏繼承人,陸氏是房地産巨鱷,全國幾乎都有陸氏的産業。

陸寧然的朋友他們的确惹不起。

兩人識趣地離開。

酒保将五杯雞尾酒調制完畢,等待舒悅評價。

這五款酒味道都很清爽,調制中減少酒精的勾兌,用了果汁和茶,保留酒味的同時也不易醉酒,很适合酒量差的人。

味道都不錯,但舒悅還是挑了些毛病。

阮慕晴讓酒保記下這些,如實發給陸寧然,剛發出去沒一分鐘,酒保電話就響了。

“阮小姐,老板讓你接電話。”

阮慕晴沒好氣,“你讓他有事就說,本小姐沒空。”

酒吧喧嚣,很難跟陸寧然傳話,阮慕晴看着酒保為難的目光,不情不願摸出手機。

“悅悅,我出去打個電話。”

“好。”

阮慕晴離開,舒悅把那幾款酒又嘗了遍,挑了杯最喜歡的。

賀星越從廁所回來便看到在吧臺的舒悅,拿出手機給周敘言發消息。

【你不是說你不來酒吧?】

周敘言隔了幾分鐘才回:【?】

簡短一個問號。

賀星越打開相機對着舒悅拍照:【你不是陪你女朋友?】

彼時周敘言剛洗完澡出來,單手按着毛巾擦拭頭發,瞧見賀星越發過來的照片眼眸微頓。

點開。

舒悅側對賀星越方向,偷拍的像素有些模糊,但仍一眼認出就是舒悅。

只她一人,阮慕晴不在。

【你騙兄弟呢,你根本沒跟舒悅在一起。】

【周敘言,你現在真是為了不出來什麽借口都能編。】

【跟你說個消息,你女朋友即将被很多人搭讪。】

賀星越以為周敘言會有點反應,或者說馬上趕過來,但周敘言只輕描淡寫回了個【嗯。】

賀星越都有點懵了。

剛退出跟賀星越的聊天,舒悅的消息緊跟而來。

【晚上加了課?】

周敘言斂眼:【去買了兩本書。】

舒悅心中的疑慮被打消,擱下手機餘光瞥到在角落一側的男女。

兩人像是情侶,大概是鬧了矛盾男生在哄女生,女生根本不聽他的解釋,幾次之後男生也失去耐心。

“你到底想怎麽樣?”

女生反問,“我想怎麽樣?我能怎麽樣?我敢怎麽樣?”

“你講話能不能別這樣陰陽怪氣的,就是一點小事至于嗎?非要這樣鬧?”

女生:“我鬧?什麽事在你眼裏都是小事,有時間跟你朋友喝酒打牌沒時間陪我逛個街,有時間打電話沒時間回個消息,現在還成了我鬧了?”

男生:“我都跟你說了在忙在忙,哪有那麽多時間天天看手機,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成天抱着個手機不撒手,我不得賺錢嗎?我不得為了我們的生活奮鬥嗎?”

女生:“你這話說得好像是為了我賺錢一樣,沒跟我在一起前你是不是不賺錢了?”

男生:“你能不能不要這麽胡攪蠻纏?”

女生:“我胡攪蠻纏?沒理了就說我胡攪蠻纏?”

男生:“随便你怎麽想,你愛怎麽樣就怎麽樣。”

男生轉身離開,女生生氣的朝相反方向離開。

舒悅找到心理那股失落的由來。

她希望可以每天都見見周敘言。

她是個行動力很強的人,點進周敘言對話框。

【我喝了酒,不能開車。】

比起直接去找周敘言,她更希望周敘言來見她,大概是別扭的心思在作怪。

【Z:地址。】

舒悅給他說了地址。

【Z:到車裏等我。】

他的應答将別扭的心思捋平。

阮慕晴發來消息說有點事,一會兒就回來,舒悅跟她說了自己先走,改天再請她喝酒,阮慕晴問她找到代駕沒有。

【周敘言來接我。】

這句話發出去,像是獨特的歸屬與印記。

阮慕晴怔了怔:【那好,到了給我發消息。】

【嗯。】

摁滅手機,舒悅靠着椅背等着。

她一直以為等待是枯燥無聊的,但等待周敘言的過程裏,充滿期待和喜悅。

周敘言來得很快,灰色衛衣黑長褲,大概是剛洗過澡,碎發随意貼在額頭,手裏拎着塑料袋。

周敘言拉開駕駛座的門,長腿邁進來。

“還好嗎?”他問。

“嗯。”

“這是酸梅湯,醒酒的。”

酸梅湯還帶着溫度。

舒悅喝了口,酸澀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她皺了皺眉,還是繼續喝。

周敘言側目看她,“喝了多少?”

“兩杯。”

周敘言又問:“一個人來的?”

“還有晴晴。”

至于為什麽沒看到阮慕晴,周敘言沒問,正要發動車子手機響了。

賀星越打來的,響了兩聲便挂斷。

“等我一會兒。”

舒悅點頭。

賀星越在停車場出口。

“有事?”周敘言聲音清淡。

“沒什麽事,來看看口是心非的周教授。”

周敘言冷冷瞥了他一眼。

賀星越往他背後看了看,跟周敘言到轉角處說話,“兄弟,不是我說,你這個犧牲有點大啊,為了了解她的病情,跟人談戀愛,萬一人要跟你結婚怎麽辦?況且這對舒悅也不公平,她是真喜歡你。”

關于舒悅那些傳聞幾成真幾成假他不知道,但從前兩次舒悅幾乎是周敘言說什麽是什麽來看,舒悅确實喜歡周敘言,不然按照她的性格,哪會這麽聽一個人的話。

而跟周敘言兩人是多年兄弟,他想什麽賀星越雖說猜不準确也能摸個大概,上次試鏡的事更證實了他的猜測。

“你到底怎麽打算的?”賀星越問。

周敘言:“沒什麽打算。”

賀星越比他還急,“什麽叫沒打算,那你到底喜不喜歡她?”

周敘言望了眼舒悅所在方向,如實回答,“喜歡,但目前更想找到她的病情原因,把她治好。”

賀星越給他豎了個大拇指,“我能問問你喜歡她什麽嗎?”

“不知道。”

周敘言扔下三個字,原路返回。

賀星越無語。

不知道是個什麽東西?

周敘言回到車裏,舒悅已經将酸梅湯喝完。

紅色轎跑駛離車庫,在即将行駛進主幹道時舒悅忽地開口,“周敘言。”

“嗯?”

“我能去你家麽?”

“......”

作者有話說:

周教授:我要不要答應。

來啦,這章有點長所以來晚了,這章裏面的男女生吵架是現實中比較常見的,姐妹們記住,男人發現自己沒理的時候就會說你胡攪蠻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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