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周敘言瞳孔驟縮, 剛壓下去的酸痛重新湧上。
“什麽時候搬的?”他問。
陳雯:“今天一早。”
周敘言心裏艱澀難耐,視線落在屋裏正在打掃的保潔身上,“搬到哪裏去了?”
“不好意思周教授, 我不能說。”陳雯歉然, “這套房子舒總已經着手變賣。”
意思是不用再過來了。
一切發生在周敘言意料之外,她一大早搬了家,讓人過來打掃收拾, 他要是晚一點來開門的是不是就是新的戶主。
她真的不想再見他,要切斷跟他的所有聯系。
那些準備好的坦然, 沒有機會再說。甚至她特意交代, 不讓陳雯透露她的新住址。
周敘言喉嚨幹涸苦澀,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松開,正要轉身離開時陳雯忽然叫住她。
“周教授, 這個應該是你的。”
一個正方形的盒子。
周敘言不記得自己有這麽個盒子, 但莫名有種直覺, 這個盒子裏面藏着有關于他的秘密。
他伸手接過, 打開。
一張黑色唱片。
他喜歡的那位鋼琴家的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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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敘言思緒仿佛瞬間被擊碎,大腦一片空白,所有氣血上湧,渾渾噩噩茫然無措。
周敘言呆呆的站在原地,眨也不眨的盯着那張唱片, 所有後悔, 刺痛遍布全身, 心髒跟着猛地收縮, 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然後揪着最脆弱的地方一點點撕扯, 要活生生将皮肉撕開, 鮮血淋漓。
她曾問過,他是不是很喜歡這個鋼琴家。
當時他怎麽回答的?
他只簡短回了個“嗯”。腦海閃過的猜測被抓住。
《秋日私語》
《秋日聆想》
秋天的童話浪漫溫馨,落葉和城市的回憶帶來遠方思念,時間裏,秋天竊竊私語,聆聽每個清晨午後黃昏的愛戀。
周敘言登覺頭痛欲裂,所有記憶在此刻碎成碎片,散落各處,但透過細小的影子,也能看見那些光影裏的畫面。
她的愛意,早就以各種方式攤開到他面前,是他沒有重視,一次次的敷衍,欺騙。
最根本的核心,是他對她的不上心,對她感情的漠視。
此時此刻,纏繞周敘言多日的困惑終于撥開雲霧顯現答案,最準确的答案,卻是以舒悅這樣果決的方式。
像是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周敘言捏着唱片的手發抖,閉了閉眼,試圖尋找自己對舒悅的好,但發現當所有的事都打上謊言标簽後都變得殘忍無比。
舒悅當時該有多難過,多崩潰。難怪,她當時會站在臺下,對他敬酒,然後将酒杯摔碎。
那個時候,她就知道了。
碎掉的是他們這段破裂的關系。
周敘言雙眼都變得刺痛,她被自己傷透了心,所以斷絕一切聯系,搬了家,賣掉這座房子,與過往,與他,徹底告別。
陳雯看着他越發蒼白的臉色,“周教授,你怎麽了?”
周敘言聲音幹澀,問,“這個唱片,是什麽時候的?”
陳雯答:“一個月前舒總高價購入的,半個月前就到了,就是周教授你會館演講那天。”
深入答案的後果又是一把刀。
那天她滿懷期盼的要送給他唱片,結果瞬間跌落地獄,難怪.......難怪她要砸掉所有東西,砸掉那個水晶球。
周敘言雙手捧着盒子離開,整個人仿若進入休止狀态,只是一遍遍摩挲那個盒子。
周敘言沒回家,就近找了一家音像店,借用老板的留聲機,将唱片放上去。沒絲毫意外的,第一首就是《秋日私語》,第二首是《威尼斯之夜》。
“這個唱片現在可不好買啊,費了不少心思吧?”老板說。
周敘言點頭。
他拎了張矮凳坐在留聲機前,聽着音樂流淌,從褲兜摸出手機,點開舒悅頭像。
他翻到最前面,慢慢下滑。
他們的聊天記錄是只言片語,說得最多的是晚安和早點休息,她說他們聊天時間很少,他說改,但他每天都有事情忙碌,根本不記得這件事,加之那次之後舒悅沒再提過,他便理所當然的忽略。
聊天記錄很快翻到底,最後一條記錄是演講那天,他讓她到了直接來找自己。
她沒來。
周敘言雙手掩面,深吸口氣,在唱片放完最後一首歌時,整個人如同跌入無底深淵。
.......
舒悅是在周敘言到達前的十分鐘搬完家的。
她本沒打算搬家,但深夜的醒酒湯和外賣讓她改了主意,她東西不多,帶走必須品後,就到中介公司看房子。
臨時要找房子有些困難,尤其是大清早,但她出手大方,中介給她介紹了幾套附近的公寓,最後舒悅選了距離翻世稍近一些的小區。
簡約裝修的兩室,原屋主原本買來投資的,裝修好後改了主意,便将其作為空置房出租。
屋主只出租,不作售賣,舒悅不想多加折騰,便定下來,等空閑時間再重新找套房子。
簽訂合同交完錢,她找了個兩個家政上門做衛生,一切都時妥當後,接到陳雯的電話。
“房子已經打掃完畢,所有東西都打包,現在送到新住處。”陳雯頓了頓,“剛剛周教授來過,之前舒總你買的黑膠唱片,我交給他了。”
舒悅怔愣一下,“好。”
那本來就是他的,就當禮尚往來,還他曾買的水晶球。
舊房子打包的行李很快送來,酒醒的阮慕晴坐在沙發上,喝着昨晚沒喝上的醒酒湯。
“從大房子搬到小房子,不會不習慣嗎?”
現在這個房子,比原來的小了一半。
“你真把那套房子賣了?這幾年的房價不斷下跌,現在賣就是硬虧,你不如放着,等什麽時候房價漲回去了再出手。”阮慕晴勸道。
舒悅摁開飲水機開關,“虧就虧點,賣了省心。”
阮慕晴見她雲淡風輕的模樣,忍不住好奇地問,“悅悅,你真這樣跟周敘言一刀兩斷?”
舒悅神色淡淡,糾正,“是再不往來。”
“......”
阮慕晴默默在心裏給周敘言祈禱,點蠟。舒悅做了決定的事基本勸不回來,站在好姐妹的立場,她也是希望好好出口氣的,畢竟周敘言欺騙在先,換了誰都無法容忍,但站在另一面,她又希望他們可以重歸于好,和周敘言在一起的時候,舒悅是肉眼可見的輕松和開心。
不過這些事旁人幫不上忙,該說的都說了,剩下的只能看當事人。
收拾好新住處,舒悅和阮慕晴出去吃飯,阮慕晴晚上有夜戲,舒悅将她送回盛景,在校門口停留幾分鐘,前往療養院。
她的生活很貧瘠,不是經濟而是在社會中。
公司,劇組,療養院,家裏。
再多不出一個地方。
今天出了太陽,冬日太陽曬得人懶洋洋,這座療養院遠離城市喧嚣,風景宜人,因為上次開展的社會演講,不少老人都選擇在這邊休養。
舒悅在花園裏找到寧慧,這次她沒織毛衣,坐在人工湖邊的長椅上,投喂湖裏的魚。
幾十條鯉魚聚在一起,争相吃着撒下的食物,寧慧覺得有趣,走到岸邊,伸手想去捉一條鯉魚起來,水面晃動,原本彙聚的鯉魚一哄而散。
“寧夫人最近的情緒相對穩定。”護工笑說,“昨天還念叨你來着。”
舒悅看着蹲在岸邊觀察魚兒的寧慧。
考慮到老人和患者的安全情況,人工湖不深,水位只到胸口,并且岸邊安裝有感應報警器,一旦有人落水,報警器便會自動發出聲響。
舒悅并未去打擾寧慧,她不知道寧慧認不認得自己,也避免看見她與舒立誠幾分像的臉變得歇斯底裏。
以前舒悅天天都來,每一次寧慧見到她情況都在加重,後來她減少過來的時間,從一天一次,到三天,五天,七天,半個月。
舒悅看了寧慧好一陣,到護工提醒到休息時間時才離開,樓道冷風襲來,剛走到一樓,看見站在臺階下等待的人。
舒悅腳步略滞,有些意外。
聽到聲音,正低頭摁手機的周敘言擡頭,目光在空氣中相撞,像是松了口氣,又像是慶幸。
舒悅怔了怔,很快恢複如常,收回視線邁下臺階。
“我有話想跟你說。”周敘言聲音低啞。
舒悅腳步未停,“我們無話可說。”
周敘言還沒結疤的傷口又被撕開,他想伸手去拽她,想到上次她的眼神又停住,只是擋住她的去路。
“給我五分鐘,就五分鐘。”
舒悅擡眼看他,“是不是說完這五分鐘,我們就再也不用見面了?”
周敘言下意識的要用沉默回答,但又怕她因此生氣,開口道:“不是。”
“那就沒什麽好說的。”
舒悅越過他往停車場走,周敘言快步追上去,好不容易等到她,怎會就這麽讓她離開。
他按住車門,“我收到唱片了。”
舒悅不說話。
他聲音低沉而苦澀,“到現在我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多麽錯的事,辜負了你許少心意,這些都不是一句對不起可以抵消的,做錯事理應受到懲罰,可這個後果是失去你,我卻承擔不起。”
舒悅還是不說話,只是沉默的看他。
周敘言繼續說,“我和你在一起,是因為當時的我對你也有好感,在日漸相處的過程中,不知道什麽時候這份好感已經成為喜歡,但我當時并不明白,将所有情緒的反應都歸結到預判你行為心理上,直到我們分開,我才後知後覺明白。”
他聲音很輕,帶着局促和不安,“我想治療你,不是想拿你做實驗,因為,我也患有雙相情感障礙。”
作者有話說:
過年了有些忙,給寶子們道歉。依舊二十四小時留言掉落紅包,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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