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時光裏的真相

“這是你第二次選擇他。”走出實驗室， 缪星灼垂眸，自嘲地笑了笑。

師諾有些頭疼地挑挑眉，然後張嘴說：不是選擇， 是我也想知道基因鎖的事。

讀完她的唇語， 缪星灼默然。

兩人安靜地走了一會兒， 快到中央大廳時， 缪星灼冷不丁開口，“之前的常規檢查， 對不起。”

突然聽到缪星灼的道歉，師諾沒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她停下腳步，轉頭去看他。

師諾從沒見過這樣神色郁郁的缪星灼。

哪怕不開心，他表達內心不爽的方式也一向是反諷式的，就像玫瑰帶刺要搶先把對方刺傷， 自己所有不愉悅的感情都可以用冷漠或笑容掩蓋過去。

但現在，師諾第一次從他眸中讀出了後悔跟害怕的情緒。

“我不了解灰塔， 以為那只是普通的檢查。如果你那次消失之後，沒有恰好出現在我的房間，那我……”缪星灼垂首，輕輕牽起她的一只手。

他輕輕地低語， 胸口有暴戾跟煩躁的情緒在積蓄， “我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

她明明看起來就很害怕抽血，可為什麽這次還是答應跟“常規檢查”的始作俑者師延單獨會面聊天？

也許旁人聽到“基因鎖”會産生震驚、向往、貪婪的感情，但對于缪星灼來說，他聽到基因鎖概念後， 産生的唯一情緒是——擔憂。

擔心會有太多人觊觎她， 擔心她會因為打開基因鎖的不穩定性再次消失，擔心她會變成出現在自己生命中的短暫流星。

讓他單調又沒有方向的夜空極短地明了明， 随後便重歸寂靜。

要保護她，保護這道唯一的光。

缪星灼在心中這樣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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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道咒語般的誓言跟信仰，帶着之後未曾預料過的、數千次夜不能寐與求而不得的瘋狂與執念，如窯火将顏色塑入泥胎，似刀鋒灼熱刻入骨髓——

成為他唯一的願望。直到後來她再次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從未動搖過。

沒有覺察到缪星灼低落的真正原因，師諾嘆了口氣。她雙手反握住缪星灼的手，示意對方看她。

師諾說：我比你想象的要強大。我想弄清真相。

辨別出她的口型，缪星灼扯開嘴角，“……好。”

只是那笑意卻沒有達到眼底。

師諾撓了撓他的手心，示意他不用太擔憂，而後便向大廳正對着電梯走去。

在師諾身後，缪星灼亦步亦趨地跟上了她的腳步，跟她一起走入了電梯。

“雖然師延那家夥說不讓我參與你們的對話，但守在門外總可以吧。”他對着師諾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果然缪星灼是不可能輕易放棄的。

在無奈的同時，師諾沒有發現，自己其實也悄悄安下了心，因為明白會有他陪伴在一旁。

她挑挑眉，對缪星灼說：随你，守衛者。

缪星灼有模有樣地将左手放在有胸，對她彎腰行禮，“如您所願，我的女士。”

這個小玩笑讓兩人之間的氣氛和緩起來。師諾忍俊不禁，向電梯口望去，抑制不住上揚的唇角。

———

“蕭繁，你真的沒有簽那份合約？”頂層，師延辦公室外，一個帝國軍官悄悄問旁邊面容沉靜的蕭繁。

“在名義上，我本來就沒有參加這次行動。以賽亞，希望你還沒有忘記我是為什麽來到了灰塔。”蕭繁眼底劃過一絲悲傷。

見狀，以賽亞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默默閉上了嘴。

蕭繁是他在帝國軍局的戰友兼摯友，兩年前在一次星球巡邏中，她救下了一個叫師栩的beta，并跟對方墜入了愛河。

但在幾個月前，她的beta愛人說要回家鄉一趟，之後便消失了。

沿着線索追蹤許久，蕭繁竟不期然在師栩最後露面的地方——灰塔，發現了這地方隐藏的驚天秘密。

正好最近軍局也在追查黑市上出現的一批能力增幅藥劑，蕭繁便匿名将線索告訴了軍局。

為了明哲保身，蕭繁拜托分配到任務的摯友以賽亞，希望他能在執行任務時帶上自己。

蕭繁對他說，自己來到灰塔的唯一目的，只是為了尋找消失的愛人。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以賽亞嘆了口氣，“如果簽了那份合約，你就可以拿到灰塔出品的最高級能力增幅藥劑。你不可能不明白那代表着什麽。”

蕭繁緩緩搖頭，“……除了找到他這一個目的外，我不在意其他的事情。”

聽到友人的話，以賽亞露出感慨道：“蕭繁，你真的很癡情。放心，我一定會竭盡我所能來幫你。”

“不過，我還是覺得簽合約是件好事。我不會把你上報給帝國，而且能拿到灰塔增幅藥劑的話，很多事情也會好辦許多。”以賽亞真心為她考量。

沒有回應他的話，蕭繁面上神色悲恸，心底卻嗤之以鼻。

她一向是個慎重且以自己利益為先的人。

當了解到灰塔能力增幅藥劑時，蕭繁的确心動過，但随即便發現了不對勁——這樣厲害的藥劑，為什麽沒有大規模提供給灰塔原住民？

背後一定有什麽陰謀。

以旁觀者的身份默默觀望，時機适當時再插手，只求一擊必中；倘若形勢不對，沒有簽署過合約的她也能夠全身而退。

兩人向電梯走去，正巧遇到了從裏面走出的缪星灼跟師諾二人。

蕭繁的視線定格到師諾的面孔上，瞳孔震了震。

——是這些天來，第二次看到的紫眸。

這顏色，跟那天在實驗室憑空消失的小女孩一模一樣，也跟她消失的愛人師栩一模一樣。

就像開了閘的洪水，一陣本以為已經消失在幾個月前的極度悲傷讓她幾乎難以穩住身形。

師栩一向喜歡小女孩，他經常說希望兩人之間能有愛的結晶。

那天看到抽血臺上銀發小女孩的第一眼，蕭繁就在想：如果她跟師栩能生下一個女孩，那女孩的眸子一定會像他一樣清亮。

想必會是極好看的深紫色。

面前，師諾身上難以言明的既視感，讓蕭繁有種淚流滿面的沖動：那段沒有陰謀與算計，自私與自利，只有純粹的愛跟希望的日子，就像是她人生中做過的短暫夢境。

蕭繁連忙別過視線，不再去看師諾；為了對抗內心的悲傷，她面上更是冷峻，緊繃的嘴角在跟師諾擦身而過時有微微抽搐。

所幸直到最後，她都還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直到電梯門關閉的那一刻，蕭繁才敢匆匆望向師諾。腦海中又浮現那天見到的小女孩身影。

在她身側，以賽亞注意到了蕭繁的出神，以為她還沉浸在之前回憶師栩的心流中，不由得同情地搖了搖頭。

沒想到過了一會兒，他聽到蕭繁對他說：“……你說得對。那份合約，我要再考慮一下。”

電梯外，師諾腳步頓了頓。

“怎麽了？不想見師延的話，我們現在就回去。”缪星灼對她眨眨眼。

師諾搖頭。

再次在灰塔跟蕭繁碰面，對方看起來是一幅有備而來的模樣。

師諾心中有些沉重跟感慨：原來蕭繁真的騙了自己。她收養自己，并不只是一次單純的巧合。

但師諾并不對蕭繁感到埋怨或怨恨，只是內心有些失落：原本以為是無條件的愛與親情，沒想到竟然摻雜了越來越多的謊言跟欺騙。

雖然不曾致命，但也還是會讓人感到受傷跟悵惘。

“師延那家夥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上來，不然我們還是回去吧。這裏也沒有休息的地方。”缪星灼沒有放棄，繼續循循善誘。

師諾搖頭。

“上次那本書還沒讀完，你不是要教我識字嗎？要不我們回去吧。”很快，缪星灼想到了新的理由。

師諾繼續搖頭。

一個不厭其煩地勸說，一個意志堅定地拒絕，又來回交鋒了幾輪，缪星灼最後勉強選擇放棄。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通訊器，“……如果是這樣，你就拿着這個。知道這是什麽嗎？”

師諾搭眼一看，樂了。

她想到了第一次見面時，缪星灼作為禮物贈送給她的光腦手鏈。

沒想到缪星灼送禮物的手法竟如此專一，這麽多年一直沒有變過。

把通訊器塞到師諾手裏，缪星灼叮囑她，“這裏面內嵌了監控組件，所以不用擔心，一旦師延做了什麽壞事，我會立刻破門而入的。”

師諾點頭，但旋即便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監控組件？

腦海中迅速回閃過聯賽前夕，缪星灼恰到好處的通訊申請，又想起後來在飛船上跟缪星灼的相處，對方對她莫名其妙的了解。

難不成……

師諾臉色一沉，默不作聲地把玩着這個看起來沒有任何特殊的通訊器。

然後，她轉頭冷冷地問缪星灼：你送的每個通訊器，都會安裝監控嗎？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師諾表情冷淡了下來，但缪星灼還是誠實回答：“這是一點無傷大雅的小手段。放心，只會用在需要它的場合。”

師諾繼續問：你一直都能看到監控嗎？

缪星灼想了想，“只要我想，是可以一直看的。當然，如果有些時候沒來得及，還可以看回放。”

師諾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這麽說，她的飲食起居，生活作息，只要缪星灼願意，他可以随時翻看？

說不清是羞還是怒的情緒直沖天靈感，師諾大口大口深呼吸了好幾次。

幾乎是調動了出生以來所有的修養跟理智，她才強行抑制住了對缪星灼動手的想法。

——這、個、變、态！

師諾氣極，恨不得立刻時空穿梭回跟缪星灼見面的第一天，當場把手鏈光腦甩到他的臉上。

在這時，電梯門再次打開，師延一臉抱歉地姍姍來遲，“對不起，關于1004號的樣本問題，跟實驗人員們溝通時間有點久了。”

他看向師諾，後者雖然看起來表情有些奇怪，但仍禮貌地對他颔了颔首。

看到師諾打算跟師延進門，缪星灼最後一次不死心地問師諾：“我就在門外守着。當然，你不想跟他聊天的話，我們現在就走。”

沒想到，師諾連餘光都沒有賞他一下。

她面容冷肅地捏着通訊器，“嘭”地一聲甩上了門，只留下發懵的缪星灼站在原地。

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缪星灼挑了挑眉：……小女孩怎麽又發脾氣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他是不是應該先道個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