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斷點

看到師諾一臉陰沉地關上了門， 師延雖然有些奇怪，但也沒說什麽，只是邀請她在自己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在心裏猜測：她跟缪星灼是什麽關系？

單看缪星灼的态度， 像是跟她極其親密；可反觀師諾的态度， 又覺得這兩人之間有種微妙的緊張感。

不知道為什麽， 師延內心總有種迫不及待想要為她做些什麽的沖動——沒有缪星灼如芒在背的視線， 這樣毫無阻礙地近距離看她，師延心中那股無名親切感愈發強烈。

對面的銀發少女坐下後， 指了指自己的喉嚨，然後又用口型告訴他：我不能說話。

有些費勁地讀出她的唇形，師延有些驚訝地挑挑眉，“是這樣嗎？抱歉。”

他開始在面前的桌子上翻找起來，無果；想了想， 打開通訊器想讓人送能幫助兩人溝通的工具上來。

在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了“叩叩”的敲門聲。

規律地敲了三下， 還沒得到師延的首肯，門就已經被打開；本該在外面老老實實呆着的缪星灼閃身走了進來，手裏拿着一塊手寫板走到師諾旁邊。

師延正拿着通訊器跟人對話，此刻一臉大寫的猝不及防， 不明白缪星灼怎麽會在這個時候進來。

他看着缪星灼小心翼翼地把板子放到師諾膝頭， 後者卻一直出神地望着辦公室透明的牆壁，對缪星灼的讨好動作無動于衷。

“缪星灼，你……”師延開口想說什麽。

只見缪星灼面對師諾時還是滿臉笑意，擡頭望向他時瞬間切換成凜若冰霜。

卡在師延喉嚨裏的質問， 就這樣失去了說出口的機會。

給師延了一個警告的眼神後， 缪星灼站直身子，想要摸摸師諾的頭發， 結果被她面無表情地直接躲了過去。

缪星灼有些懊惱地皺皺眉，這是師延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不知所措的表情。他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意志消沉地走出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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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延：……內心有種暗爽感。不過缪星灼，你還記得這是誰的辦公室嗎？請你對我的辦公室多一點尊重。

他雖然不知道缪星灼會給通訊器安監控的騷操作，但也大致猜了出來：缪星灼應該是有什麽手段，能夠觀察到他跟師諾兩人的聊天狀況。

師延頭痛地按了按太陽穴，“算了。”

跟缪星灼打交道，他就從來沒有占過上風。

師延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師諾身上，望向那雙有些熟悉的紫眸，心中的些許煩躁神奇地消散，“這位小姐，怎麽稱呼你？”

在他面前，師諾身前的光屏浮現兩個字：随便。

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看到這個不走心的稱呼，師延呼吸停滞了一下。

——這種不好好配合回答問題的熟悉感覺……她是被缪星灼同化了嗎！

也幸虧他應對這種情況的能力早已進入至臻之境，師延只是頓了頓，語氣自然地轉換了話題，“之前為了跟你搭話，說你是我妹妹的事情，請不要放在心上。”

師諾搖搖頭，光屏上的文字更新：不會。

“不過其實，我一直希望有個像你一樣可愛、漂亮的妹妹，”師延感慨道，“我只有一個弟弟，可惜不久前在一場實驗事故中不幸遇難。”

對于自己的弟弟師栩，師延從來沒跟周圍人提及過。但看到師諾，他心中一動，關于弟弟師栩的話題就自然而然說出了口。

——是因為那雙跟師栩很像的紫眸嗎？

聽到他突然提到自己的弟弟，師諾挑挑眉，露出一副疑惑的模樣。

光屏上也随即出現：實驗事故？

“……說起來，那場事故也跟1004號有關。這也是我今天想找你聊天的目的。”師延緩緩眨了眨眼，把話題引了回來，面色是不似作僞的沉重。

他繼續說，“灰塔并不屬于帝國或聯邦任何一方。保持中立跟低調，是它立身星際的根本。”

“之前你也聽到了，關于基因鎖的相關內容。為了灰塔的安全跟未來，我請求你，不要将這件事洩露出去。”他眸子暗了暗。

師諾點頭。

身為基因鎖事件的當事人，不管怎麽想，她都明白，這件事一旦傳開，對她有百害而無一利。

只是，從後來的經歷來看，這件事并沒有被完全隐瞞住。

盡管蕭繁說的話半真半假，但最起碼有一件事真實發生了：藥劑的事情還是洩露了出去。

這樣繼續推理，灰塔本身大概也是兇多吉少；跟着有副作用的藥劑一起，掩埋了一切秘密跟罪惡。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更何況，這極具吸引力的藥劑從源頭起就不怎麽幹淨，直接是給他人奪寶增添了正當理由跟底氣。只是那群人也該想到，用血液跟骨髓這種駭人聽聞的材料做成的東西，也極有可能會反噬自身。

不過，哪怕那藥劑沒有那吞噬生命力的副作用，現在的師諾也有信心護自己周全：不再是任人宰割的幼小羔羊，她已經拿回了自己的力量。

“1004號的血液樣本一向出色，也只會由最出色的實驗人員進行實驗。師栩就是一個極出色的藥劑師，那天他回到灰塔，我同意了他進入實驗室的請求。”

師延說得很慢，就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在實驗過程中，1004號的血液樣本發生了爆炸。這樣嚴重的實驗事故，近幾十年來還是頭一次。而且師栩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beta藥劑師……”他的聲音逐漸低沉起來。

未完的斷點不用說也知道是什麽，辦公室內籠罩了一層悲傷的沉默。

正當師諾猶豫着要不要安慰一下他之時，師延又迅速擺脫了之前的狀态，語氣恢複正常。

“不過也托那次事件的福，灰塔開始對1004號高度重視。所以後來才能迅速發現她的消失，而且也第一時間發現了基因鎖。”

師諾之前就發現了，這個灰塔的領袖，轉換情緒真的非常迅速。

任何事情，哪怕會有損他個人的顏面跟尊嚴，只要對灰塔有利，師延就絕不會産生長久的負面情緒。

“……犧牲不是失去，是獲得，”師延喃喃道，說出了那刻在高層試驗區走廊牆壁上的标語，“對吧？”

只是，最後輕微的疑問像是在說服自己。

看起來，他沒想得到師諾的回答，自顧自繼續說道：“所以，這位小姐，我希望你能幫忙勸說一下缪星灼。他是最後一個見過1004號的人，一定會有辦法找到她。”

師諾沒有回答。

“1004號，就像你一樣，一頭銀發跟紫眸……”師延像是突然發現了什麽，聲音逐漸遲疑起來。

——不對，這樣看來，簡直是一模一樣。

先前他被師諾身上那種特殊感覺所迷惑，對她的真實長相并未過多關注，也并沒有将她跟1004號聯系在一起，但現在……

望着師延逐漸意味深長起來的視線，師諾面色不改，絲毫沒有動搖的感覺。

——他可以懷疑。但只要她不說自己是1004號，他永遠都找不到證據。

她面前的光屏上接着出現了一句話：還有呢，1004號還有沒有什麽特征？

這句平淡的話語讓師延否決了先前的推論，開始思索起來：1004號是個小女孩，卻跟她長得極其相似；難不成，其實面前的這個少女是跟1004號有什麽血緣關系？

如果按照這樣的思路想下去，先前缪星灼能夠帶1004號回來，說不定也是因為師諾的緣故：那這樣看來，找到1004號的關鍵，竟然是在于面前的少女。

慶幸自己沒有把那個大膽荒謬的猜測說出口，師延又沉吟了一會兒，慎重地開口，“其實，如果有可能的話，希望你也能加入我們搜尋1004號的隊伍中來。如果能找到1004號，灰塔一定會給你滿意的報酬。”

“冒昧的問一句，你的性別是？”師延問。

——女性omega。師諾回答。

師延露出一臉可惜，但又夾雜了些了然的情緒，“如果你是alpha，我可以作主，将1004號血液制成的第一批增幅藥劑送給你。”

這樣看來，她應該就是1004號的某個親屬，聽說灰塔實驗體的一些傳聞後，便想要前來解救1004號。

想到了缪星灼的存在，師延原本心中的方案——威脅師諾讓她為灰塔做事——被迅速否決。

他沉思片刻，絞盡腦汁地想，究竟有沒有什麽辦法能說服面前的師諾。

從1004號身上得到的，為數不多的破除了基因鎖的血液樣本，現在已經開始投入藥劑制作。

按時間來推算，第一批藥劑應該已經被制作了出來。無論是從基因鎖的意義來看，還是從灰塔未來發展的意義，1004號都是必須要尋找的存在。

為此，籌碼可以無限加大。

陷入沉思的他沒有注意到，面前的少女突然露出了一絲驚恐跟茫然。

在師諾的視角裏，她的身體突然開始出現熟悉的異常狀況。

就像血液在沸騰，又像被強行降至了冰點。這一次，她又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被某種不可抗力拖拽出了這個時空。

下一秒，當師延擡起頭時。

剛剛還安靜聆聽着的少女，憑空消失了。

———

監控畫面中一直沒有出現什麽異常，對于師延的話，缪星灼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他的心思已經飄到了師諾的冷淡反應之上：是自己做了什麽，還是師延做了什麽，亦或是灰塔做了什麽？

思來想去，腦海中浮現了許多可能性。

可缪星灼根本不可能猜想到，這個鍋需要十五年之後的他，也就是那個送了通訊光腦給師諾的缪星灼上将來背。

稍微走了一會兒神，突然間，面前的畫面出現了異常。

——信號中斷了。

一股冷意從脊椎直沖腦海。

缪星灼原本正懶洋洋地倚着牆壁，此刻猛地直起身子，像一只受到挑釁的猛獸，一腳把旁邊的門踹開來。

根本不需要刻意搜尋，事實就擺在眼前：師諾已經消失不見。

心中某塊柔軟的角落瞬間坍塌，撕裂般的痛楚讓他想要大聲喊叫，卻又像溺水旅人般無法張嘴。一種讓他渾身發冷的預感攀上心頭。

這次，她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跟面容驚疑的師延面面相觑，缪星灼深吸一口氣，暴戾跟陰翳填滿了眼底，“……你做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就回去啦。有一波修羅場正在襲來～